“恭迎主子回府。”年約三十有餘的男子見漫羅一下轎,便立刻走了上去,俯身恭迎,漫羅只淡淡掃了對方一眼,心中已對他的身份有了些估摸。微微頷首,漫羅復又將目光從門前的下人們臉上一一掃過,最終笑道:“莫聚在外邊了,都進去吧!”說罷,自己先邁開步子朝着府裡走去,芷蘭與那男子緊隨其後。
王府裡邊倒是極美的,如今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途經花園的時候,漫羅不禁停下了腳步,癡癡地望着那冰霜間的點點殷紅,她輕輕地勾起了脣角。
“主子中毒那會兒這園子裡的梅只是含苞,如今主子一回來,花苞倒是都綻放開了。”此刻那男子在身邊如是而道,漫羅瞥了他一眼,心想此人倒是很會摸人心思講話,於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下卻使那男子一驚,呆愣了許久方纔問道:“主子不認得我了?我是這府裡的總管蘇河啊。”
“哦,原來是蘇總管。”漫羅有禮地笑了笑,又接着道:“這回漫羅大難不死卻是將很多事情給忘記了,蘇總管切莫見怪,以後這府裡的大小事務還需總管多上心些。”話音落下,便又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那蘇河在原地又怔忪了好一會兒,纔跟了上去,此時卻聽漫羅道:“有勞蘇總管帶路。”蘇河也不敢多說什麼,只管走在最前邊引着自家主子往柒林閣而去。
直至到了閣內,漫羅衝蘇總管甩了甩手,那男子才退下,只是在退出柒林閣後再想想七皇子失憶之事,仍是覺得特別的突然。
而那廂漫羅正對自己居住的這個小閣四處勘察,小閣內的佈置並不奢華,相對比較簡約素雅,隱隱中透着一股如世外桃源般的恬靜,這裡的裝飾倒是極其符合她的喜好,包括中堂之上掛着的那塊牌匾,上書:柒林笑世。
柒林……如果漫羅沒有記錯,她在宮中所住的那座宮殿也叫柒林殿,而這裡又叫柒林閣,如今就連一塊牌匾上也寫着柒林二字,只是不知這柒林所指爲何,但不可否認,這二字定對原先的顏漫羅有着特殊的意義。
在太師椅上坐下,漫羅究竟還是將心頭對柒林的好奇給壓了下去,有些事本與她無關,又何必耿耿於懷,還不如放開一些隨心所欲。與其在此猜測那柒林的意思,她倒更好奇那個容軒小帥哥是個怎樣的人。
芷蘭爲屋裡升起了暖爐,漫羅感受着那一股暖意,心中竟也有了些許的溫暖,“芷蘭,你也別窮忙活了,過來陪我說說話。”
芷蘭停下手裡的動作,愣了愣,隨後走到漫羅身邊,“是,主子想說些什麼呢?”
“你給我說說容軒吧,比如他平時爲人如何,性格如何,喜歡些什麼,又不喜歡些什麼?”對於容軒,這裡任何一個人都該比她熟悉,於漫羅而言,惟一讓她印象深刻的便是容軒看着她時那雙漂亮眼睛裡的一抹殺氣,那由心而發的傲氣與無懼,也是她最欣賞容軒的地方。
芷蘭聽聞了漫羅的話,忍不住“噗嗤”一笑,隨後才娓娓開口,“主子雖然把很多事兒都忘了,可心裡還是惦記着容軒公子的。”漫羅瞧了芷蘭一眼,見那丫頭竟是笑得格外歡喜,而後便聽她接着道:“容軒公子平時很少與人交流,可待人卻是極好的,凡是伺候過容軒公子的奴才丫鬟們都說他很好相處,只是好靜、不愛說話。”
漫羅一邊聽着一邊表示瞭然地頷頷首,而後又聞芷蘭說道:“至於容軒公子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芷蘭也不清楚,只聽伺候容軒公子的月兒說,容軒公子時常站在窗邊望着外邊的花朵,一看便能看上整整一下午。”
“原來他喜歡花……”漫羅用拇指抵着自己的脣角,意味深長地自語,繼而又似想起了什麼一般問道:“那麼容軒與我又有何等深仇大恨,讓他恨不得在我食物裡下毒欲置我於死地?”
芷蘭一聽這話,臉色頓變,站在一邊咬了咬下脣,微啓了好幾趟嘴卻始終不知要如何開口,漫羅見之如此往復已不耐煩,終是喝道:“有話就直說,我又不會吃了你。”
芷蘭被這麼一嚇,哪裡還敢有所隱瞞,便一閉眼道:“因爲平時主子對容軒公子很不好,所以容軒公子才很恨您。”
“我對容軒不好?”漫羅微挑起柳眉,好奇地對上芷蘭的雙眼,“如何不好?”
芷蘭又抿了抿脣,忽而大膽地開口,“具體您都對容軒公子做過些什麼芷蘭也不清楚,只是每回容軒公子侍奉完主子,他身上都佈滿了傷痕。月兒曾拜託我向主子求情,望主子能可憐一下容軒公子,這話芷蘭一直沒敢同主子說,可今兒既是主子讓我講,我就有話直說了。”她深深地喘過一口氣,才最後甩出一句話來,口氣分外認真,“咱府裡的金瘡藥雖是好藥,可長此下去,怕是再好的靈丹妙藥也救不了容軒公子。”
漫羅聞之大駭不已,怪不得那容軒看她的眼神裡會透着如此深刻的恨意,可她原本以爲那所謂的深仇頂多也就是些“殺父弒兄”之類的家族仇恨,好吧,她承認她是小說看多了,可她顏筱朵思維再跳躍,又怎能料到自己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竟是這樣一個殘忍的人呢?偏偏那容軒身子單薄卻一骨子硬氣,即便被如此虐待,卻也不曾害怕,知欲擒故縱,殺顏漫羅報受辱之仇,可惜此人欠缺了點運氣。
一切都怪她。其實他報仇本是成功了的,真正的顏漫羅也確實死了,只是容軒不知,錯將她當作了漫羅,便有了這麼個烏龍。然而換句話說,要不是顏筱朵穿越到這裡,又還魂與顏漫羅之身,這裡所有的人都將與之一同陪葬,雖知容軒不怕死,可是其餘人又有幾個能做到他那樣無所畏懼?
芷蘭瞧漫羅一直沒出聲,自知是自己說錯了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主子饒命,芷蘭知道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漫羅垂首望了芷蘭一眼,擺擺手,道:“我並無責怪你的意思,快起來吧!”說着,還上前扶了芷蘭一把。
七皇子一改常態,對下人這般溫和絕屬少見,芷蘭被怔得愣愣的,好半天才怯怯地問了句,“那麼,主子是不罰芷蘭了?”
“你未做錯事,今日不過是說了實話,我作何要罰你?”漫羅不答反問,而後微微勾起脣角,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倒是聽你如此一說,我突然發現,我以前似乎做了不少壞事。”坐在椅子上,漫羅將芷蘭臉上頓時泛起的恐慌全部收入眼底,繼而笑着調侃,“有我這麼惡毒的主子,真是爲難了你們不是?”
芷蘭一聽這話又要跪下來,而漫羅最見不得的便是這古代的下人們動不動就要下跪,於是在芷蘭還未跪下之前先行開口,“不準跪!”
那小丫頭本來腿已軟了,被漫羅如此一喝,又立刻站直了身,不敢跪也不敢擡頭,“能伺候主子是咱做下人的福氣,主子千萬別那麼說,其實除了對兩位公子,您對咱下人都還不錯的。”
“兩位公子?”漫羅半眯了眼,細細地打量着芷蘭,“哦,還有罹湮,怎麼?我以前對罹湮也不好麼?”
芷蘭沉默了一會兒,才老實地回答,“不瞞主子說,您對罹湮公子確實不好,只是府裡的下人都說那罹湮公子是個識時務之人,他很聰明,知道怎麼做能讓自己少吃苦頭,自然也就比容軒公子活得快活些。”
“哦?”漫羅脣邊的笑意越發深刻,看來這罹湮也是個有意思的人,只是剛纔進府的時候,她注意過那些迎接的人裡沒有什麼姿色特別出衆的,照理說那容軒長得那般,而作爲與容軒同時受寵的另一侍寵,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兒去纔是,可爲何就沒見到呢?“怎麼一直沒瞧見罹湮?”
“回主子,聽說罹湮公子最近病得厲害,已經請了大夫來看過了,說是要多加休息,切忌吹風着涼,所以之前就沒出去接您。”芷蘭細心地回答。
漫羅點點頭,表示明瞭。看來找個機會還要去看看那個罹湮,如今她就是顏漫羅,而那罹湮怎麼說都是她的侍寵,人家現在病了,她總該有些表示,不然未免顯得太過薄情了些。
猛然站起身,漫羅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隨之說道:“走吧!”芷蘭剛一擡頭,卻見漫羅已走出好幾步,她連忙跟上去,正在思忖着主子是要去看容軒公子還是罹湮公子的時候,忽聽漫羅開口,“我們上地牢去看看容軒過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