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有能同時走在兩條路上, 這個道理罹湮當然懂,可是人類卻是一種矛盾的生物,明明心裡那麼明白, 然而一旦走到分岔路口難以抉擇時, 仍是會貪婪地想:是否可以兩邊都選, 不用掙扎?
而容軒則不同, 他與罹湮的區別只在於罹湮是正面對着艱難的抉擇, 他面前有兩條路,偏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選?而容軒卻是早在心裡下定了決心,用他的話說, 便是:“我眼前只有這一條路,不需要任何選擇。”
罹湮聞之忽而擡起眼來, 對上容軒冷傲的雙眼, 略顯不悅地問道:“容軒公子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該不會是故意影射, 暗指我的不對吧?”
容軒一臉的淡漠,並不以爲然, “罹湮公子若是當真光明磊落,又何須怕人閒言閒語呢?”他冷冷一笑,復又啓口,“我不管你究竟是什麼身份,也不在乎爲何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與玄漪沒有任何關係的你, 這會兒卻成了玄漪的人, 只想再奉勸你一句——好自爲之。”
在罹湮坐牢的那段時日, 容軒曾去看望過他, 當時他也只是奉勸了罹湮這麼一句——你好自爲之。而如今, 儼然一些真相已漸漸顯露,而容軒依然是這麼一句。
罹湮咬了咬自己的下脣, 沉默了好一會兒纔沒好氣地道:“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來教訓我?”
容軒卻忽然笑了,便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是啊,你從來都不講真話,又要我如何懂?”收起笑容,他再度斥責道:“我管不了你那麼多,只最後提醒你,人在做,天在看,你捫心自問,你所做的一切是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又對不對得起漫羅?”
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了罹湮的痛處,他突然揚聲反駁:“容軒,你以爲你自己是誰?我君罹湮雖然雙手沾血,比不過你這妙手回春的大善人,但起碼我敢說,我不曾對不起漫羅,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容軒一怔,罹湮這話的弦外之音顯然是在說他曾經傷害過漫羅,害她差點被毒死,忽然他的話鋒也變得鋒利武斷,“你若繼續按照現在的步子走下去,終有一日你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話音剛落,只感覺手臂一疼,對面罹湮剛要啓口,忽聞車內響起一個低沉而憤怒的嗓音,漫羅猛然擡起頭,手指深陷入容軒的臂彎,而目光則無情地望向罹湮,“吵夠了沒有?敢情是在府裡呆久了,連怎麼做人都不會了?還是要我親自來教教你們怎麼與人和平相處?”
此話氣勢夠足,一經說出,容軒與罹湮紛紛垂下頭,異口同聲地道:“不敢。”
漫羅這才鬆開掐着容軒手臂的五指,同時將視線從罹湮臉上收回來,冷冽地啓口,“都給我安分些吧!”語畢,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再將目光往車內的每個人臉上一一掃過,見大夥兒皆是一副愣愣的表情,惟獨寐瞳笑得很是邪氣。
漫羅對上他的目光,亦笑起來,“國師在想什麼呢?”
寐瞳彎了彎眉眼,打趣地望着漫羅,笑道:“只是沒想到七皇子很有主子的模樣,氣勢不錯。”
漫羅眯了眯眼,笑得越發濃豔,“國師這話可是在稱讚漫羅?”見寐瞳微微頷首,她復又啓口,“那漫羅多謝國師讚賞。”
寐瞳在對面笑得一臉的不懷好意,漫羅瞧着他那妖孽的模樣,恨不得上去抽他兩耳光,無奈自己現在的身份,若是當真這麼做了,絕對是不明智的行爲,所以她忍,忍到有一天她不用再顧忌尹寐瞳的身份與權勢了,到時她必會親自奪其性命。
忽見寐瞳左耳有一點閃光,漫羅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顆耳釘,再看寐瞳的右耳,卻見那裡也穿了洞,不過並沒戴飾物。
一時興起,她眼珠子轉了幾圈,似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事兒一般衝罹湮招了招手,喚道:“小罹,你過來。”
罹湮不知漫羅又在打什麼主意,迷惑地朝她走去,至漫羅面前,被她一把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隨之她將嘴湊近罹湮的耳畔,輕聲說道:“小罹,你說你弟弟和寐瞳是不是有一腿呀?”
罹湮聞之一驚,擡眸略顯做賊心虛地瞧了一眼淺笙,隨後連連搖頭,“不會的。”
漫羅也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了淺笙一番,之後又在罹湮耳畔低語,“那麼就是那國師大人有問題了,小罹,你要小心寐瞳啊,說不定哪天他會把你弟弟怎麼怎麼了。”
漫羅說得曖昧不明,罹湮聽得含糊不清,這會兒歪着腦袋一臉的不解,“怎麼怎麼了?”
漫羅瞧着罹湮這模樣好玩,就說得越發起勁。輕輕彈了下罹湮的額頭,她嬌嗔道:“小罹,你笨呀,當然是說寐瞳會把你弟弟壓在身下給做了咯!”
本來罹湮聽得就滿心疑惑,這會兒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他爲何要那麼做?”
伴着罹湮的疑問,漫羅笑道:“自然是因爲他看上你弟弟了呀,你自己想想看,他平時有沒有對你弟弟特別照顧什麼的?”
漫羅本想着,若是罹湮說沒有,她就道寐瞳是個城府很深的人,讓他更要小心。沒想到罹湮想了好一會兒,竟然點點頭答之,“好像……真的有。”
這個答案倒是讓漫羅出乎意料,於是她驚喜得眼一亮,暗自指了指寐瞳,說:“你看,寐瞳左耳戴了個耳釘對麼?”
罹湮順着漫羅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寐瞳左耳上閃閃發光的一顆小鑽石,便點點頭,又問:“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說明他是個斷袖啊!”漫羅越發壓低了聲音在罹湮耳邊如是而道,罹湮一怔,問道:“這怎麼可能?”
漫羅揚了揚眉梢,反問之:“怎麼不可能了?你忘記我以前是混哪條道的了?想我斷袖了那麼多年,會看不出他的性向?”
罹湮復又將寐瞳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度搖着頭道:“不像,真的不像啊!”
漫羅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笨蛋,不像並不代表不是,不然你說他好好一男人作何打耳洞,還有,爲何偏偏只戴一個耳釘?”說着,她指了指自己,“想想你主子我,一直以來不也是被人說斷袖的嗎?所以我也只戴一個耳釘。”
罹湮瞧瞧漫羅,見她也只在右耳上戴了一個釘,再看看寐瞳,心裡忽然變得有些忐忑了,“那麼,現在要怎麼辦?”
漫羅偷瞥了淺笙一眼,道:“還能怎樣?你要保護好你弟弟啊,不然他就要被某人怎麼怎麼了。”
罹湮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然後對上淺笙的眼,神色有些擔憂。
反是淺笙與寐瞳也不知漫羅與罹湮究竟說了些什麼,只瞧見罹湮一會兒看看淺笙搖搖頭,一會兒又瞧着寐瞳頷頷首,那表情可是極爲的豐富,但卻偏偏讓人猜不出他們談話的內容。
寐瞳還能只當是看一出無聲啞劇,而淺笙則按捺不住性子,這會兒見自家哥哥看着自己那眼神,怎麼都覺得奇怪,於是衝着漫羅厲聲問道:“顏漫羅,你嘀嘀咕咕地在那兒與我哥說了些什麼?”
漫羅壞壞地笑了笑,手指罹湮,得意地道:“想知道呀?你問你哥咯!”
淺笙看向罹湮,問道:“哥,他和你說什麼了?”
罹湮的目光依然在淺笙與寐瞳二人間掃蕩,最終擺擺手,失魂道:“沒什麼沒什麼,淺笙啊,別多心了。”
淺笙如今心裡憋了一口氣,一肚子的疑問得不到解答,無奈問自己的哥哥,連哥哥都不跟他說,於是心裡更是憋得慌。
倒是容軒,他自始至終都坐在漫羅的身側,加之本身聽力極好,所以將那二人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這會兒瞧着對面那兩人的表情,再看看漫羅笑得瀟灑的模樣以及罹湮茫然心憂的神色,終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漫羅一見容軒的笑容,立馬搭上他的肩膀問道:“親愛的容軒,你這又是在笑什麼呢?”
容軒依然止不住笑意地彎起眼,感慨道:“漫羅可真會糊弄人。”罹湮一聽這話,立馬叫起來,“啊!漫羅,你在糊弄我呀?”
漫羅連忙搖頭擺手道:“不是!”隨後偷偷擰了容軒一把,又對罹湮道:“我說的可全是真的,我怎會騙小罹你呢?對吧?對吧?”她歪着腦袋裝可愛,而罹湮卻恰巧看到了漫羅那個擰人的動作,然後問:“那麼你在向容軒暗示什麼?”
容軒哈哈一笑,看向罹湮,“看來你也不算笨嘛,就是太容易相信她的話了。”他指指漫羅,笑道:“狐狸之言不可輕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