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猶如投向湖面的巨石,瞬間打破湖水的平靜,激起了千萬朵水花。
隨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景桓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心中滿是驚訝。他竟然沒有任何先前預想的沉重內疚,反而是積壓在心底的抑鬱因他的話一掃而空,頓時讓他覺得通體舒暢。
原來,他那麼那麼想娶她,慾望竟然比他想象中還要濃烈。
此時此刻,被隨淺逼着說出了心裡的話,顧景桓竟然充滿了感激慶幸。
隨淺已經恢復了泰然,她挑了挑眉,淡淡地道。
“你娶我?我就一定要嫁?”
當她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上趕着倒貼的牛皮糖?
顧景桓本就蒼白的俊顏更加慘白,儘管病着,但他身上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還是會讓人懼怕他。
他上前一步,低沉的聲音透着霸道堅毅。
“我娶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只是話說得雖硬氣,但其實顧景桓心裡腸子都悔青了。一想到顧少清剛纔說的那些話差一點就變成了現實,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見隨淺面容更加冷硬,他急急地解釋。
“我後悔了,除了我,我不想讓你跟任何人白頭到老。”
他再走近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罩着隨淺,身上還帶着淡淡的藥水味。他俊美無儔的容顏在細碎的陽光下彷彿是一尊完美的雕塑熠熠生輝。
“咔嚓!”
他的話,彷彿是春日的暖陽,灑在隨淺冰封已久的心上,十多年累積的寒冰,化了。
那一簇融融的暖陽炙烤在萬里冰封的北極寒地,不出片刻,便把寒冰盡數融化,涓涓的細水彷彿他的愛,匯進了她全身的血液中,滲進了她全身的骨骼中。
隨淺的心化了,但卻仍舊不打算這樣原諒顧景桓。
她清淡地說,“世界上沒有後悔藥。錯過了就沒了。抱歉,我今天的新郎是顧少清,不是你。”
“我不准你嫁給他!”
“你知不知道,他雖然瞞着你,但早就病入膏肓了!”
“誰告訴你他病入膏肓了?我天天都和少清在一起,會不知道他有病沒病麼?顧景桓,你是高燒把腦子燒壞了麼?”
仿若一盆涼水澆在頭頂,顧景桓原本還火燒一樣的腦袋立時就冷卻下來了。
他轉頭看了眼西裝革履的小包子,只見小包子不好意思地別開了小腦袋,低頭看看花瓣衣襬小籃子,就是不看他。
再見顧少清,早已經不見囂張的嘴臉,正一臉清淺地對他微笑。
顧景桓何等敏銳,突然就明白,他上當了!
當小包子哭着說發現顧少清活不了多久而媽媽還被矇在鼓裡很快就要守活寡的時候,他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要讓小丫頭結婚!
他甚至都來不及去想小包子這通電話有多少破綻,他只是好像突然有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阻止這場婚禮。
而現在,即使是上當了,他也對之前的那些話沒有半分後悔。
“小淺,晴雯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很懊悔,我想懲罰自己,讓自己離你遠遠地,卻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我躺在病牀上,每天睜開眼睛閉上眼睛想得都是你。我病得迷迷糊糊的,終於不會想起你了,可你來了。你餵我喝粥,和我告別。”
“昨晚你走了之後,我想了一整夜,我想出了一百個理由拒絕你。但今天,卻因爲一個漏洞百出的理由我來了。”
“小淺,我認輸了。我承認我逃不過自己的心。晴雯,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補償她。但是你,這一次我絕對不放手了。”
人總是這樣,如果沒有得到過,那麼放棄也許沒那麼艱難。可如果得到了再放棄,那卻比登天還難。
當顧景桓壓抑着心裡的感情從不表露的時候,他可以強迫自己控制住情緒,然而當他說出來那句“我娶你”之後,卻發現那深埋在心底的情意,好像是大壩決堤奔涌而出的洪水。
再也抑制不住了。
“小淺,我娶你,我一直都是說真的。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顧景桓緩緩地伸出手,而他素來冷峻低沉的聲音竟然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隨淺有些不知所措了,顧景桓的愛她要了十年都要不來,今天她不要了,人家卻捧起來送到她的面前來了。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酸楚有,苦澀有,震驚有,狂喜也有。
她沉默了,不知道說什麼,甚至都覺得這其實就是場夢。
“淺淺,我早就和你說過不想結婚了,正好現在有人來帶你走,我可以解脫了。你快答應他吧,你再不答應,你看場上的那些女人,他們可都要上來揍你了。”
顧少清溫潤地笑着,聲音輕鬆如春風。
隨淺望向場中,只見數不清的或美豔妖嬈或清純可愛或優雅知性的名媛淑女們正抻着脖子一臉羨慕嫉妒恨地望着她,那架勢好像她說一個“不”字立刻就會衝上來先把她撕了然後再把顧景桓搶走一般。
她收回了目光,心有慼慼。
“淺淺,給他一次機會吧。你別忘了他是兜兜的親生爸爸,兜兜那小傢伙可是盼着能和你們倆團聚呢。你看看他那小模樣。”盛丹湊近隨淺的耳畔,悄聲道。
隨淺心房一顫,她看向小包子,只見他咬着手指頭眼淚汪汪地望着隨淺,一雙大大的鳳眸裡寫滿了一句話:小包子想要爸爸。
就連施潤都說道,“淺小姐,您就答應老大吧,你們兩個相處看看,如果不合適你再把他踹了。”
顧景桓、隨淺、小包子:“……”
隨淺終於將目光落回了顧景桓向她伸出的手上,那隻手骨節分明,因爲常年夾着煙,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有薄薄的繭,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這隻手撫摸她頭髮時極盡的溫柔和靈活。
這是她盼望已久的男人,她曾經堅決不放手的男人,他寵過她,傷過她,告白過她,放棄過她,卻在最後,在她即將放手的那一刻,毅然決然地想要抓住她。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
話落,隨淺把白皙的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掌裡,倏地他的手掌收緊,把她猛地拽進懷裡。
耳畔響起他如酒般醇厚綿軟的聲音,“隨小淺,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隨淺眼中也有淚光涌動,她破涕爲笑,“顧景桓,從今以後,你也是我的了。”
施潤和盛丹帶頭歡呼尖叫,全場掌聲雷動。每個人的眼中竟然都泛着淚花。
衆人起鬨親一個,而就在這個時候,顧大Boss他低頭…...昏倒在了隨淺的身上。
本就高燒不退,體力不支,剛纔又和顧少清打了一架,此時精神一放鬆下來,人立刻就昏過去了。
婚禮現場頓時一片混亂,光是叫救護車的現場來賓就有七八位,當然其中除了施潤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單身女賓客。
衆人一時都圍着顧景桓,沒人注意到,新郎顧少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
大自然總是這麼好,即使你的人生在低谷,即使你的心情差得一塌糊塗,它也會照常日升日落,月升月落。
顧少清從酒店出來,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走累了就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一會。
餓了就隨便鑽進哪個店裡,吃點東西。
直到白天變成黑夜,他才停下來,不走了。
尋了處便利店,買了一罐啤酒。
在花園旁的臺階坐下,他獨自喝着。
其實他一向是不抽菸不喝酒的,今天算是爲了慶祝,他纔打算喝這一罐啤酒。好在他酒量不錯,一罐啤酒不會把他怎麼樣。
親手攪黃了自己的婚禮,把心愛的女孩送給別的男人,並不是不難過的。
其實說實話,顧景桓愛隨淺,多說十年。可他,卻愛了她十八年。相識十八載,終究抵不過一份真愛。
愛情,從來都沒有先來後到。
這個道理,他懂。
認識隨淺淺這麼多年,這些日子,雖然和他在一起她總會淡淡地微笑,但是那些笑都不達眼底。
隨淺淺不高興,陪她一起長大的顧少清當然知道。可是他裝着不知道。
他自我催眠,告訴自己,隨淺淺最好的歸宿就是顧少清,即使現在她不高興,三年,十年,三十年,她總會發現的。
可讓他用隨淺淺三十年的笑容去成全自己的愛情麼?他顧少清怎麼能這麼卑鄙?
現在這樣的結果,已經夠好的了。他說了我願意,親手參與了整個的婚禮策劃的過程。所有和她結婚可以做的,該做的,他都做了。
她陪伴了他那些日子,陪他過着時間最單純最美好的小日子。雖然是在病房裡,可兩人溫馨地吃飯聊天的回憶如何能夠不珍貴。
雖然她不愛他,但是對他很好,好到爲了讓他高興願意和他結婚。
所以今天,讓他親手把女孩兒拱手送人,他也不後悔。
只要隨淺淺能夠幸福,快樂得笑起來,他做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記得自己的誓言,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要讓這個孤獨善良的女孩子幸福快樂,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