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淺的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
話說完,她速度極慢地將在場的人全都掃了一遍。
宋曉靜的手下們看到她凌厲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低下頭避開,連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隨淺本還想做點什麼,然而懷裡的小包子突然嚶嚀了一聲,她的心立刻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揪緊。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她溫柔地撫着小包子的臉,“兜兜乖,我們回家了。”
隨淺一邊說着一邊轉身往外走。
“不準走!”忽然,宋曉靜在她的身後大喝了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她像是瘋了一樣,生生地向隨淺懷裡的小包子撲了上來。
眼看着她尖利的指甲就要劃破小包子的小臉,幸而有保鏢眼疾手快地擋在隨淺身前,將宋曉靜完全隔開。
“你們都還愣着看什麼!把那孩子給我搶過來!”
宋曉靜被攔住,立刻失心瘋一樣,憤怒地衝兩旁的手下大喊。
保鏢們一愣,雖然怕隨淺,卻又不敢不聽宋曉靜的命令,摩拳擦掌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終於紛紛衝了上來。
隨淺雖然主張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她不是面瓜,咬一口連聲響都聽不着。
她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地往外走,腳步連停滯都沒有。
卻在最後淡淡地扔下一句話,“攔路的,往死了打。”
聽到這話,保鏢們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全都使出了十八般武藝。
王琳和蘇曼見狀怕這些人傷及無辜,連忙小跑着跟在隨淺身後離開,最後有保鏢扶着顧少清,小心翼翼地走着。
直到走到走廊的盡頭,隨淺都沒轉身再看一眼,但身後激烈的慘叫聲,也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裡。宋曉靜的尖叫聲,顧澤凱的制止聲,捱打的保鏢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以及打贏了的喝彩聲。
隨淺抱着小包子走下樓,坐進車後座,她冷聲吩咐,“去京都醫院。蘇秘書一起。”
“是。”
……
京都私立醫院,不對外開放的頂級VIP病房。
小包子躺在病牀上睡着了,李醫生給他仔細檢查了身體,除了手臂上有幾個針眼之外,沒什麼其他問題。盛丹在他的病牀前陪着他,她緊緊地握着小包子的手,生怕他再出什麼意外。
突然經歷了這一番,她覺得自己這一次連魂兒都要嚇出來了。
隔壁房間,隨淺脊背挺直地坐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周身透露着萬年雪山般得寒冷。王琳和蘇曼一左一右地站着,都是目視前方,像是緊繃在弦上的箭,隨時準備發射。
“那幾個保鏢呢?”隨淺森冷的紅脣微微扯了扯,“帶過來。”
王琳點點頭,衝着門外的保鏢輕輕揮手。
“進去!”兩個保鏢被身後的人一推,頓時一個趔趄,“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隨淺目光慢悠悠地轉到他們的臉上,冷聲問道,“小少爺被帶走,爲什麼沒人彙報?”
其中領頭的保鏢哭喪着臉,滿臉無辜地道,“大小姐,都是我們的錯,可我們真的沒想到先生會對小少爺不利啊。”
“你是說,把小包子從幼兒園接走的人,是顧景桓?”隨淺眉頭微微蹙起,瞬間收緊了五指。
“不僅僅是先生,還有,還有……”保鏢小心翼翼地低下頭。
“還有誰?”隨淺語氣很淡,心裡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還有蕭小姐。”
呼,果然是這樣。
只不過,隨淺眉頭越發擰得緊了,“之後呢?爲什麼小少爺會在宋曉靜的手裡?”
“我們看小少爺被先生接走了,我們聽見蕭小姐說一會兒就把小少爺給送回來,只是帶他去買點吃的,我們就哪兒也沒去。”保鏢耷拉着腦袋,懊惱道,“是我們的錯,要不是我們沒跟着小少爺,小少爺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隨淺抑制住心中的疑問,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行了,今天這事兒不全怪你們,但是我把兒子交給你們保護,你們卻辜負了我對你們的信任。去安保部報道吧。去門口看大門去,什麼時候把大門看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是,大小姐。”兩個保鏢沒想到這次隨淺罰得這麼輕,都是既驚訝,又感激,連連磕頭保證不會再辜負隨淺的信任。
待兩個保鏢走了之後,隨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倒在沙發上。
她閉着眼,疲憊地開口,“蘇秘書,你怎麼會來的?”
“是顧先生給我打的電話。讓我立刻去查小少爺的行蹤,結果就發現小少爺確實是不見了。我就聯繫了王秘書。”
蘇曼公式化的彙報聲散在寂靜的病房裡,沒有什麼餘音,但沉靜下來的空氣,卻靜得彷彿能聽見水結成冰的聲音。
沒人迴應。
蘇曼和王琳對視了一眼,不敢說也不敢動。
直覺告訴她們隨淺是醒着的,可她連呼吸聲都淺得幾不可聞。
最終兩人交換過視線之後,都默不作聲地垂下了頭。
過了足足有五分鐘。隨淺宛若大提琴般低沉的聲音才響起,沒了威嚴的氣勢,其實聽起來很舒服。
“顧景桓,他人呢?”
“顧先生今天的行程我也不大清楚。我剛纔已經去過電話,如果先生那邊忙完了,應該會馬上趕過來。”
隨淺聽了蘇曼的話,突然就嗤嗤地笑了。
“他當這兒是簽約儀式麼?按着工作次序依次輪下來?這種事兒,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到,那麼其他任何時間都是無所謂的時間。”
“他愛來,就來他的。你放心,我不會攔。也沒這個資格。只是類似的話,以後蘇秘書就不用說了。顧景桓他來或者不來,我都沒大礙。但是事先說好了,如果還有別的人一起來,那就別怪我不識擡舉了。”
“……是。”蘇曼幾次張嘴,最後全都化成了這一個字。別的,她着實不敢多說。
“行了,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暫時先這樣。你回吧。”隨淺下了逐客令。
“好的,那太太我就先回去了。”蘇曼說完,向王琳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只剩下王琳,隨淺就隨意了許多,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你也累壞了,坐吧。”
“一點也不累,本身是有些疲憊的,但是看見小少爺沒事,我就一點也不累了。”王琳聳聳肩,輕鬆地笑笑。
她和蘇曼不同,對於隨淺來說,她不只是下屬,還是姐姐,是朋友。
“少清怎麼樣了?”隨淺問,剛纔本想過去看,見樑可在那兒,她就沒進去。
“骨折的地方又有些復發,腹部被打了幾拳。他受的傷不輕,但是幸虧少清少爺了,不然小少爺這次真得怕是會被傷到。”
“嗯,少清這次真得是幫我大忙了。你讓人好好照看着他,我過會兒過去看看。”隨淺半靠在沙發背上,手背搭在額頭上,沉聲道。
“大小姐,你也休息一會兒吧。今晚估計也休息不成了。”王琳心疼地看着隨淺說道。
隨淺淺淺地“嗯”了一聲,像是真得進入了夢鄉。
她昨夜本就沒睡,今天又耗費了大量的精力,此時小包子回來了,她心神也鬆懈了,一下子睏意就上來了。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耳畔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太太。”
隨淺緩緩地睜開眼,竟然是蘇秘書去而復返。
有那麼一瞬間,她都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你怎麼回來了?”
“顧先生剛纔聯繫我,說很快就到。”
“嗯。”隨淺緩緩地揉着眉心,蘇曼的話慢慢地在她的腦子裡過濾。
“除了他,還有誰?”隨淺非常敏銳地抓到蘇曼沒說出口的話,問道。
“恐怕還有……蕭小姐。”蘇曼愧疚地低下了頭。
“……”
“沒事兒,不用覺得不安,你就當沒這回事。”隨淺和蘇曼說道。
這下蘇曼連應承都不敢應了,剛纔她在電話裡剛想和顧先生說隨淺的那番話,就聽到了蕭之雪的聲音。她知道說話不方便,就不敢再提了。
可是如果顧先生這個時候就這麼過來,只怕在氣頭上的夫人還真得會把他拒之門外。
“小姐,少清少爺來了,說要看看小少爺。”王琳從門外走進來,臉上的笑容在看到蘇曼的時候多少有些凝固。
隨淺一聽,連忙起身迎出去。
樑可已經回家了,就見顧少清在保鏢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走近。
見到迎出來的隨淺,他還揮了揮手,輕輕地笑起來,潔白的牙微微露出來,那笑容比最最晴朗的天空還要明媚。
“少清。”隨淺只覺得一股暖意涌上心頭,她走上去,代替一個保鏢扶着他。
“你過來做什麼?小包子正睡着呢,等他醒了我讓他過去看你。”隨淺笑着責備道。
“呆着也是呆着,知道這屋裡人多,就過來湊湊熱鬧,怎麼,還不歡迎?”顧少清假意生氣。
“歡迎歡迎,快請進。”隨淺輕輕擺手,手腕上的手鍊忽然應聲而落。
隨淺衝他笑笑,低頭去撿。
然而起身的時候動作太快,腦袋一黑,毫無預兆地向後栽倒。
“小姐小心!”王琳驚呼提醒。
然而已經晚了一步,隨淺已經向後張了過去。
顧少清想去扶,可他的手腕受傷,剛包紮好,現在正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只是情急之下,他顧不得其他,直接就用身體接過了隨淺,讓隨淺砸到了他身上。
隨着一聲“悶哼”和“砰”地一聲,顧少清和隨淺雙雙落地。而令人尷尬的是,隨淺面朝下,顧少清面朝上。
雖然顧少清偏過了頭,可隨淺的脣還是落在了顧少清的脖頸上。
這個姿勢,在外人看來,顯得相當曖昧。
“蘇秘書!”就在這時,一道優雅溫柔的女聲不合時宜地響起,蘇曼望向遠處,只見蕭之雪挽着顧景桓的手臂,興奮地衝着她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