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清氣朗,雲淡風輕。
A市的海邊,天還沒亮就聚集了無數媒體記者,更有熱情的粉絲從全國各地不遠千里趕來見自家偶像,連夜佔據了有利的地形,只爲了能更近距離地與偶像接觸。
待天將破曉,已經有豪車陸陸續續地抵達,盛況空前。
而引來這盛況的原因,無關其他,只因爲今天是國內獨佔金融業、建築業等多個領域鰲頭霸主地位的中國本土根基龐大深厚的家族企業隨氏建立整整一百週年的紀念日。
這個影響了A市幾代人的企業,爲國內GDP做出巨大貢獻的企業,作爲商界的風向標,百姓最信賴的企業代表,即將在今天慶祝她一百週歲的生日。
一個企業能走過百年,這絕不僅僅是幾個人的榮耀,它是一個家族的榮耀,是幾代人嘔心瀝血的守候,是一種叫做信念的東西在發酵。
對於隨家人來說,走到今天,早已經不是賺多少錢的概念在驅使家族繼承人,而是一個口碑,一種使命,一份責任。但沒人知道,隨氏就在今天,將會宣佈易主,結束百年神話。
至於爲何在海邊,則因爲今年隨氏年會舉辦地點就在隨家自己的遊輪上。
媒體記者昨日還深扒過這艘遊輪,據說這艘遊輪價值數十億,隨家光是每年維修就要耗資數億,其內部構造和設備更當之無愧是亞洲私人擁有的最豪華的遊輪。
隨淺天還沒亮就來到了海邊,聽着海浪拍打礁石,聽着嘈雜的人們討論隨氏今日的繁華。
“唉,可惜隨家到了隨淺這一輩兒,只有她一個女人,都沒有個男人,要是有,估計又有一大羣明星名媛擠破了頭想要嫁進來,搞不好又是一出大戲。”一個女記者一邊嗆着風啃煎餅果子,一邊大聲道。
“可不是麼,要不是隨淺一向低調,性格孤僻,指不定有多少鳳凰男想攀高枝兒呢。不過顧景桓和隨淺結合,也真是強強組合了。兩人門當戶對,手腕也都狠辣。其實話說回來,灰姑娘的故事也只存在在童話故事裡吧?他們那樣的人家,怎麼可能會允許平民人家進門?”
“也是,豪門哪是那麼好嫁的?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你記得前陣子結婚那個李思琪麼?”
“就那個嫁給林氏電子太子爺那個三線明星嘛,當然記得。”
“我那天去採訪她,我去的時候,她正被婆婆訓呢。聽說是吃飯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就被罰一天不許吃飯。嘖嘖,豪門規矩多着呢,吃飯不許說話,坐姿必須筆直,湯匙不能發出聲音,處處都是門道。那個李思琪就是因爲不懂,然後就被罰了,當時那個老太太的話我可是聽到了,句句不帶髒字,但是句句都在說她沒教養。當時那個太子爺可就在場呢。他一句話都沒說。聽傭人私下說,她嫁過去之後,就沒有一天不挨訓的。”
“還有這種事呢?”
“可不麼,林氏電子雖然是個不小的企業,但比起隨氏來,還差得十萬八千里呢。他們家都那麼多規矩,可想而知像隨氏這樣的百年大族又是什麼樣兒的。”
“哎哎哎,你看那是不是林氏電子太子爺和李思琪,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們來了。走走走,快去採訪,拍張照片也好啊。”
話音散落在海風中,隔着車窗,隨淺看見那兩個聊天的女記者,熱情地採訪那一對“璧人”,那個記者口中的李思琪一臉自豪和驕傲,和記者招手時還不忘將自己手上的鴿子蛋在鏡頭前放了個特寫。
果然,縱使豪門再不好嫁,也總有無數人願意飛蛾撲火。
手機震動開來,嗡嗡的震感拽回她的思緒。
“大小姐,董老來了。”
“請他到貴賓室。我馬上就去。”
扔下手機,隨淺又看了眼那個李思琪,她的笑容燦爛得刺眼。
……
隨氏在海邊有一家五星酒店,今日來參加年會的不方便暴露身份的貴客會先安排在酒店裡,等吉時到了,再由直升專機送到海上的遊輪上,以防止岸上的媒體騷擾。
而像林氏電子這樣的規模和資歷,是沒有資格被專機接送的。
董鵬今年已經退休,他的家鄉在A市,這些年在四九城混得風生水起,叱吒風雲多年,如今雖然榮歸故里,但多年攢存下的勢力卻並未隨着他的退休而有所消減。
是以隨淺今天必須要親自拜訪他。畢竟這些年,董老也沒找照看隨氏。
隨淺也聽過外界傳言,說董老也曾一直暗中相助顧景桓。
她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人心嘛,這世上首鼠兩端的人,不是隻有在市井百姓中才能夠得見的。
和董老聊了一個小時,兩人都是心思通透的人,聊天的話題從宇宙新發現到生死佛理,就是不提政商兩界。董老閱歷豐富,而隨淺自小博覽羣書,二人聊着天不知不覺就接近了中午。
恰好秘書說樑老也已經到了,隨淺欣然邀請二位老人家一起吃飯。
餐後,隨淺不經意地開口問董鵬道,“董老,您知不知道莫氏二爺,莫世亨?”
似乎不明白隨淺爲什麼會忽然提起這個人,董鵬頓了片刻,才道,“聽說過,據說這人也是個經商奇才。但行事很低調,常年居住在國外。我對他不太熟悉,怎麼了?”
“沒什麼,隨便問問。”隨淺笑笑,漫不經心地換了話題。
……
年會是在晚上六點準時舉行。但遊輪白日就已經開放。持有請柬的人可以自行上船,對於那些家境中等,此次前來宴會本就是想要在席間多認識幾位大佬的,這個設置正中下懷。
晚上六點,轉眼就到。
莫世亨在最後一刻趕到遊輪,他身上有傷,是坐在輪椅上由莫文霆推着上船來的,跟在他身旁的,則是莫世勳和好久不見的顧澤凱。
“我以爲,按着莫總只喜歡藏在暗處*風雲的性格,今天不打算來了。”隨淺帶着盛丹迎上前,清清淡淡地笑道。
“怎麼會?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莫世亨臉色蒼白,一雙丹鳳眼卻奇亮,“多年夙願,就在今日即將達成。我怎麼會不到場?”
“是麼?”隨淺輕笑一聲,“是達成還是破碎,我拭目以待。”
“看在你是我親生女兒的份兒上,今天你就自己宣佈辭職吧。如果被我攆下去,面子上你可能會不太好看。”
“面子這東西你覺得我會在乎?”隨淺微微傾身,“倒是您,如果今天沒有我沒有親口承認,就算您拿着股份給所有人看,也會名不正言不順吧?到時候說不上還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到時候您就再想要今天繼承隨氏,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你想怎樣?”莫世亨笑問,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我親自宣佈,但你也必須當着所有人的面承認,我是你的親生女兒。”
“……”思慮片刻,莫世亨點頭,“我沒意見。”
聽了這話隨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揚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朗聲道,“既然如此,莫總,裡面請。”
時間已到六點,司儀看了眼鐘錶,向盛丹請示是不是宴會可以開始。
“再等等。”隨淺看了眼船艙外蒼茫無邊的大海,淡聲道。
知道隨淺的心思,盛丹點點頭。
六點零三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鐘,已經有不少賓客開始擡起手腕看錶。
“淺淺,不能等了。”盛丹無奈地道。
的確,像今天這樣莊重的大型宴會,來的賓客又全都是舉重若輕的大人物,時間是一分一秒都不應該錯的。
見衆人都或狐疑或詢問地看向她,隨淺撤回目光,“嗯。那就開始吧。”
話未說完,尾音就消失在直升機巨大的噪聲當中。
“看,那裡有人!”有賓客指着直升機驚呼一聲。
只見直升機艙門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優雅矯健地從艙門直梯下來,隨着他危險的動作,在場女人都花容失色,尖叫出聲。
然而尖叫聲隨着那個男人穩穩地落在甲板上而被驚歎聲取而代之。
直升機掀起強風,吹起了他風衣的一擺。
顧景桓到了。
背光中,他緩緩走來。
今日,他穿了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西裝。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
人活在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是你的毫無理智,是你的莫名其妙,是你的只有一次。
他向她走來,丰神俊朗,高大挺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若初見。
“顧董?”
“是顧景桓!”
“他就是顧景桓?真得好帥啊……”
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鑽進隨淺的耳朵裡,最後又消失不見。因爲他走向了她。
“你……”隨淺開口,面前的男人卻直接與她擦身而過。
“我來晚了,抱歉。”身後響起他低沉磁性的聲音。
“沒事。”接着響起的是另一個女人的溫柔熟悉的聲音,隨淺轉頭,便見高大英俊的顧景桓正攬着嫵媚嬌小的蕭之雪,畫面美好。
而全程,顧景桓都當她只是一團空氣。
知道隨淺和顧景桓關係的人都向隨淺投去怪異的眼光。
“既然顧總也到了,那麼我們的宴會就正式開始了。”盛丹擋住衆人的目光,一邊客套地笑說,一邊給主持人使了個眼色。
“好的,那麼現在我正式宣佈。隨氏一百週年年會,現在開始。”主持人接到盛丹的指令,立刻會意,大聲宣佈道。
衆人立刻被吸引過去。按着流程,第一項是由隨氏幾位資歷深厚的董事講隨氏這些年的發展變化歷程。在他和主持人的配合下,氣氛漸漸地熱絡起來。衆人也忘了剛纔那詭異的一幕。
臺下的隨淺,她也彷彿忘了,原本已經重歸於好,爲什麼一天而已,他就忽然將她視爲空氣,與別的女人舉止親暱有說有笑。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主持人恭敬地送董事離開,賓客們也紛紛鼓掌。
“那剛纔說了這麼多,隨氏從當初的白手起家走到今天,最離不開的當屬隨氏的創立人了,下面就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隨氏家族繼承人隨淺,也是隨氏集團董事長,上臺發言!”主持人的話鏗鏘有力。
瞬間,掌聲雷動。
光環罩在隨淺身上,她身上那一襲玫瑰色的抹胸長裙在淺白色的燈光下更顯神秘優雅。
她提着裙襬,一步一步優雅沉穩地邁上臺階,就如行走的禮儀教科書,即使世家大族的夫人太太,也全都嘖嘖稱歎,隨後紛紛小聲教育身旁的女兒或者兒媳。
“感謝各位從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參加隨氏建立一百週年的年會。”隨淺清冷磁性的聲音通過話筒音響*。冷凝中帶着一絲優雅。
“今年,是隨氏建立的第一百週年。我在這裡,僅代表隨氏家族,感謝各位多年來的支持與陪伴。”
話落,隨淺後退一步,九十度對大家深深鞠躬。
“不可否認,隨氏自從我接手以後,經歷過很多次危機。我們被背叛過,被陷害過,被打擊過,也被放棄過……”
隨淺緩緩地說,腦海裡不禁也回想起自紐約回來的一幕幕,童戰國耗盡隨氏元氣,繼母季藍圖謀不軌,江氏暗害隨氏,投資莫氏失敗,與顧氏明爭暗鬥,到今日幾經生死,全都歷歷在目。
“但也有過累累碩果。改革了隨氏多年的管理制度,將內部效率提高了一倍,收購了以江氏爲首的十幾個企業,新成立三十幾個子公司,成爲了莫氏的第二大股東。最新一季度的財務報表,隨氏比去年同期業績增長了七個點!”
隨淺的聲音越發高昂,“今天,我要道三聲感謝。第一聲,道給國家。我們是趕上了好時候,正因爲國家政策越來越好,我們才得以有機會爲國家的GDP做一些貢獻。”
“第二聲,道給我的朋友們。樑老,感謝您爲隨氏付出的一輩子。”隨淺看向樑老,衆人也都看向他,他微微拱手,做了個感恩的手勢。
“還有許多爲隨氏奉獻了自己寶貴年華的我的朋友們,今天在這裡就不一一感謝了。但我始終相信,隨氏有你們,還可再活百年!”
話落,掌聲雷動。
“這第三聲,我要感謝隨氏的競爭對手們。顧董,感謝您今日賞臉光臨!”隨淺笑着看向顧澤濤,“良性競爭,隨氏永遠歡迎!”
顧澤濤笑着無聲朝她舉起酒杯。
“莫總,希望從今以後,隨氏和莫氏可以創造出新的合作格局!”隨淺看向莫文霆。
“一定!”莫文霆也舉起酒杯,他重重一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謝謝!”隨淺笑笑,目光環顧着底下的衆人。
“如果再給我十年時間,我有把握,讓隨氏成爲亞洲第一企業!你們信我麼?”
隨淺微揚下巴,此時此刻,她的驕傲,她的信仰,她的堅持,盡數展現在臺上。那樣的堅定與自信,光芒萬丈,耀眼得讓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記住了臺上那個口出狂言卻沒人不從心底相信她所言的冷傲的美人。
而顧景桓,就站在人羣的最前端,微笑着,看着這個只屬於他的,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他多想就這麼看着她,一輩子都不嫌多。
“信!”答話此起彼伏。
“多謝各位信任了。”隨淺輕笑着,驕傲的笑容裡卻含着一絲落寞。
兩道灼熱卻冰冷的目光在這時落在她的身上,她順着感覺看過去,是莫世亨。他在無聲地提醒着她。
“各位,宴後希望各位暫時不要離開,我還有事需要宣佈。或許這件事過後,A市的商界格局就要從此改寫。”話落,隨淺不看臺下交頭接耳的衆人,徑直離開。
隨着隨淺講話結束,又是半個小時過後,主持人宣佈宴席正式開始。
今天的宴會隨氏是按着中西式結合的方式,既有固定的桌座安排,又設有自助區,供來賓們特殊的口味服務。
一頓飯,賓主盡歡。
飯後,年輕人移步舞池,上了歲數的則三五一聚,聊經濟聊政治。卻都會時不時地看一眼鐘錶。
所有人都在猜測,隨淺說的那件大事是什麼。
直到隨淺換了一身正式香檳金的西裝褲,重新站在臺上。
“各位。”隨淺開口,衆人立刻向着主席臺靠攏。
隨淺仍舊噙着開幕時的淡淡笑容,而她的左手側,則是莫文霆推着莫世亨,還有顧澤凱。
臺上四人,除了沒落的江氏已歸隨氏旗下不在臺上,其餘三大家族的代表竟是都到齊了。
商界的半壁江山都在這臺上了,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接下來隨淺要宣佈的事情,重要性恐怕真如她之前所說,會改變商界格局。
“很榮幸再一次站上臺。我之前說,倘若給我十年,我會讓隨氏成爲亞洲最大的集團。但現在,可能要讓各位失望了。”隨淺頓了頓,“我已在昨天凌晨,將名下所有隨氏股份和莫氏股份無條件轉讓給了莫世亨先生!也從明天開始,正式卸任隨氏董事長一職。”
“什麼?!”
“到底發生了怎麼回事?”
“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各位不必驚訝,想必在座已經有人知道,莫世亨莫總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將股份贈予他,一則是因爲想要偷偷懶,多抽出一些時間陪伴家人。二則是因爲隨氏在我手上的兩年,確實歷經坎坷,我深刻地檢討過,還是覺得自己暫時還不適合繼承這份家業。所以,將隨氏暫時交給我的父親。請他來幫忙打理。
“各位放心,隨氏還是隨氏,只是隨淺本人今後不再是隨氏董事長而已。與各位的合作隨氏仍舊不會有任何改變,父親,你說是不是?”隨淺偏頭看向莫世亨,眼神真誠。
然而她輕鬆的語氣卻還是沒能將緊張的氣氛驅散。
話筒被遞送到莫世亨手裡,他狀似無意地瞥了隨淺一眼,轉而面向衆人,淡聲道,“是。淺淺說得是,之前隨氏與各位的合約不會因爲董事長位置的變更而有任何變化。
“今天很榮幸,也很惶恐。感謝各位。期待日後與各位的合作!”莫世亨笑容淡淡,言語寥寥,儼然大家風範。瞬間博得了衆人的好感。
話落,顧澤凱帶頭鼓掌,隨後,他接過話筒,笑道,“藉着今日的盛會,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宣佈!”
“就在今天下午,我已將我名下百分之十五的顧氏股份轉賣給莫董。加上之前莫董手中百分之二十的顧氏股份和隨氏原本持有的百分之三的顧氏股份,以及莫氏持有的百分之十,莫董如今已經榮升爲顧氏第一大股東!”
“什麼?”話落,舉衆譁然。
包括隨淺、顧澤濤、顧澤麟三人,雖然他們心中都知道顧澤凱和莫世亨是一丘之貉,但不知道莫世亨竟然已經偷偷地收購了顧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更萬萬沒想到顧澤凱竟然敢賣顧氏股份!
賣掉顧氏股份,讓莫世亨成爲第一大股東,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顧氏自此也將不再屬於顧家家族!
隨氏,顧氏,竟然同一天全都歸於莫世亨!這個在這之前鮮少有人知道他是誰的神秘男人!
而這個男人又是莫家人!莫氏歸屬於誰自然也不用再說!
四大家族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全部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在場所有人都沸騰了!包括今天顧氏在場的所有高層,他們竟然在這之前毫無準備!
偏偏他們又不能指責顧澤凱!
他只是賣了自己的股份,縱使在道義上有虧,但法律上卻沒有任何問題,誰能站出來說一句他不能賣?!
即使顧氏董事長,顧澤濤今天也站在這兒,他卻沒有任何話柄去阻撓顧澤凱!
太突然了,他一直以爲顧澤凱的目的不過是佔有顧氏,成爲顧家家族的繼承人!萬萬沒想到,他最終的目的竟然是顛覆顧氏!徹底毀滅顧家!
顧澤凱他瘋了!
這是此刻所有在場的和顧氏有關的人心裡共同的想法!
“祝賀莫總!”顧澤凱恍若未見人們的驚詫,率先伸手鼓掌。
“等等!”一道威嚴的喝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掌聲。
年邁的老人徐徐地走到船中央,而他身側,一副輪椅被緩緩地推出來,許久未見的宋曉靜臉色蒼白地坐在上邊,縱然誰都感受得到她的虛弱,但她炯炯有神的雙眸又無法讓人忽視她。而推她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韓承!
“曉靜,你醒了!”顧澤凱一眼看到宋曉靜,眼中立刻露出驚訝欣喜的激動之色。直到身旁的莫世亨輕咳一聲,他纔回過神來。
“父親,您還有什麼問題麼?”他恢復常色,露出那種從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志得意滿的笑容,至少顧長風是從未見過。
“顧氏什麼時候輪得到外姓人說了算了?我不同意!”顧長風威嚴而冷沉地道。
“父親,事已至此,請您接受現實吧。我知道您不能接受,但股份我已經賣了。至於顧氏之後由誰說得算,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顧澤凱語氣謙卑地說,但眼底卻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意神色。
“好!賣股份?你當只有你能賣股份麼?”顧長風眼神沉穩睿智,絲毫沒有老人的渾濁,他側身,毫不猶豫地走到一直窩在角落裡的顧景桓面前,衆人這纔想起,顧景桓這個真正的顧氏繼承人,一直以來,就安靜地坐在沙發一隅,看着臺上的一幕又一幕,一言不發,存在感幾乎爲零。
“現在我宣佈,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證明,我顧長風將本人名下百分之十的顧氏股份無條件轉讓給顧景桓!”
話落,所有人都面色一緊。
包括顧澤凱,然而他心下一算,發現即使這樣顧景桓也不過僅僅有十五的股份,遠遠不及莫世亨!
“我也宣佈,將我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無條件轉讓給我兒子。”顧澤濤雙手插着兜,輕鬆加愉快地道。
“那顧董豈不是有百分之三十五的顧氏股份?”有知情人偷偷算這筆賬。
“那又怎樣?即使顧景桓有百分之三十五,也不敵莫總手裡的百分之四十八!”顧澤凱冷笑一聲。
“還有我的百分之十五!”顧澤麟雄渾有力的聲音也響起。
“天呢,顧董擁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有人驚呼。
顧長風的臉上露出幽幽的笑容,“老三,現在呢?顧氏由誰說了算?”
“你怎麼捨得把股份給他?”顧澤凱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顧長風,像是從來不認識眼前的父親一樣。他之所以敢如此信誓旦旦地以爲莫世亨即將掌控顧氏,就是因爲他太瞭解顧長風了。顧長風絕對不會把手裡的股份交出去的!顧景桓也絕對不會把手裡僅有的百分之五的股份拿出來,這樣一來,沒有他的股份在內,顧長風和顧澤濤三人最多也只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還是不敵莫世亨的百分之四十八!
但是顧長風竟然沒有把股份交給顧澤濤亦或者顧澤麟,他竟然給了顧景桓!
“作爲我顧家下一任的家主!不交給他?交給誰?!”顧長風冷笑一聲。
而面對他突然的宣佈,顧家人也都是一陣驚詫。
“老三,你的計劃,失敗了。”顧長風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似乎從沒有看清過的兒子,輕嘆了一口氣道。
“不會的!就算今天我拿不下顧氏,但不久的將來,你等着吧!”顧澤凱看了眼身旁的莫世亨,立刻穩下心神道。
“呵,將來?你以爲你還有將來麼?”嘲諷的女聲響起,一直安靜的宋曉靜冷笑出聲,看着顧澤凱的眼神怨恨嘲諷。
“我的兒子到現在還死不瞑目,你以爲你可以繼續高枕無憂逍遙法外?顧澤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今天,你的報應來了!”
“曉靜,你說什麼?”顧澤凱震驚地看着宋曉靜,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曾經想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跟你過一輩子!但是老天爺給了我懲罰,既然我死過一次,又重新活過來,那我就不能再白白地活着。現在,我清醒了。顧澤凱,我已經報警了。”
“報什麼警?曉靜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顧澤凱瞪大了眼睛,急迫地想要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僵硬的神色卻讓他的笑比哭還難看。
船艙外,響起轟鳴聲,一隊穿着制服的警察很快進來,照直衝着顧澤凱走過來,“顧澤凱,你涉嫌謀殺顧景蓮,人證物證都已齊全。現將你逮捕。”
“人證?誰是人證?”顧澤凱後退兩步,不敢相信地看向宋曉靜,眼眶也泛起水花,“曉靜,你真得要將我送進監獄麼?
“澤凱,做過的事,得認。”避開他的目光,宋曉靜偏過頭,哽咽道。
像是想到了什麼,顧澤凱忽然看向顧長風,“父親,你也想讓我跟他們走麼?”
顧長風長嘆一聲,神色彷彿蒼老了十歲,他眼眶微紅,看着顧澤凱,“老三,去吧。”
“二哥,你呢?”顧澤凱跳過顧澤濤,不死心地問顧澤麟。
“老三,進去好好表現,爭取寬大處理吧。”
“呵呵……”顧澤凱的眼中忽然掉下淚來,“寬大處理?我早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景蓮,心似蓮花開。顧總,還記得那夜的海風有多冷麼?”驀地,韓承幽幽地出聲,邪魅地笑看着顧澤凱,“這麼多年過去,你可曾夢到過他?”
瞬間,原本神色哀慼的顧澤凱大驚失色。
——“爸,你真的要聽那個人的麼?大伯母是無辜的!”溫雅的男人站在他對面,海風將他海藻般的碎髮吹亂,卻憑添了不羈的英俊。
——“景蓮,大人的事你不懂。你不要管。”
——“爸,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我確實不懂。可是這件事,我懂。你要殺了大伯母是麼?你和那個人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您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我不能看着無辜的人死去,更不能讓您再也回不了頭。”
“景蓮……”顧澤凱忽然呢喃出聲,“爸爸,早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一滴眼淚終於從顧澤凱眼中掉下,他猛地擡起頭看向警官,眼中忽然多了一份決絕,“我跟你走。”
“等等!”坐在沙發裡的男人終於開口,鳳眸輕擡,他看向莫世亨,“莫總,不救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