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對兩人如今的姿勢有所反應,盛世先說話了:“一整晚不睡,你也不累。”
他聲音清淺帶着嘆息的意味,聽在鳳至耳中彷彿炸雷一般。她先是一驚,繼而挫敗地閉了閉眼,手上動作一點不慢,剛硬的匕首在她手中靈活轉動,在盛世話落的瞬間匕首鋒利的刃也抵上了他的喉嚨。
鳳至將地圖牢牢抓在手裡,撐着他胸膛直起身子,“知道我是裝的你竟然不說?!”竟然還抱了她一整晚?!想到靳明淵很可能一直都在看着。鳳至覺得丟臉至於也感到莫名地心虛。
盛世擡手示意阿九等人莫動,依舊對鳳至笑得溫雅,他反問道:“我爲什麼要說?你知道,若是平時你不可能跟我這樣親近。”
鳳至氣極,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她根本無從反駁,他話音裡的失落更是讓她感到不自在。發泄似的瞪了他一眼,鳳至起身就要走,忽聞盛世道:“你手裡拿的是地圖。”
她拿的不就是地圖嗎?難道有什麼不對?鳳至狐疑地瞧了盛世一眼,退了一步,將手中的東西抖開,的確是她要的地圖。卻聽盛世悠然道:“靳師兄可打錯主意了,那東西不在我身上,國師不可能將它給我。”
鳳至不動聲色將地圖往懷中一揣,而後轉身就跑。她不知道盛世說的是什麼,但是顯然他誤會了,以爲她要的是其他某樣比地圖還重要的東西。可是爲什麼任由她將地圖拿走?
阿九欲追,被盛世叫住,他坐在地上,臉上沒有一點焦急的情態。只道:“你追不上她。”
看着鳳至的身影不過一轉眼間就消失在視線裡,盛世彎了彎脣,脣角溢出苦澀的意味。他閉了閉眼,喃喃低語:“老師,這何其……不公平。”
“……宗主?”
盛世睜開眼睛。站起身來,道:“那地圖我已經記下了,她拿走並沒有多大關係。”
阿九愕然,鳳至拿地圖的目的顯而易見,是爲靳明淵,難道這不會影響他們的計劃嗎?
盛世並不打算多說,鳳至在時他眼角眉梢皆是淺淡笑意,鳳至走了他笑容也跟着消失無蹤。
鳳至施展輕功頭也不回跑了許久,察覺到身後一直沒有人追來,方放心地停了下來。四處望了望,卻不見靳明淵身影,難道他不知道她往這方向來了嗎?
又想到盛世的怪異態度,便將地圖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的確是她見過的那張沒錯,可是盛世爲什麼毫不在意?難道是這地圖有什麼問題?
鳳至百思不得其解,正欲將地圖收起,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將地圖拿了過去!
“你——”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鳳至卸下防備,轉身一看。果然是靳明淵,“你去哪裡了?”她本以爲他方纔一直都在周圍,可是她逃跑他竟然沒跟在她後面。
見靳明淵目光鎖在地圖上,眉頭漸漸皺起,鳳至也沒心思探究他剛纔去哪裡了,連忙將盛世方纔的異樣一一告知,而後道:“聽他話音應該還有其他很重要的東西,還是國師給的,不過他說不在他身上。”
靳明淵聽她說完,眉頭皺得更緊,鳳至猶豫着是否要將金聖兒和絡美人那番談話告訴他。不說怕誤了他事,說了又怕他不信,認爲她誣陷金聖兒。
“想說什麼?”靳明淵察覺她的糾結神色,擡起眼眸,摸了摸她腦袋,聲音溫和,對於鳳至而言這像極了鼓勵,於是便將先前聽到金聖兒說的一五一十說給他聽,其中並未添加自己的評判與推測,生怕他因此而誤會什麼。畢竟其中牽扯的除了金聖兒和國師,還有太后。
靳明淵聽鳳至說完,臉色並沒有多少變化。瞧見鳳至小心翼翼的神色,他又不由覺得好笑,輕聲道:“我知道你沒有說謊。”
這下鳳至詫異了,靳明淵竟然什麼都沒問就相信了?
靳明淵解釋道:“我早已經察覺到了。你能找到這裡來,想必也去過採旋宮底下的地宮了。我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爲前些日子聽到消息,說先帝的遺體在這個地方。母后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便要我答應她,將先帝的遺體給她帶回去,所以我來了。”
鳳至聽靳明淵對先帝和太后的稱謂有些奇怪,明顯對先帝十分疏離,甚至不願意喚一聲“父皇”,而對於幫助別人欺騙過他的太后。卻依舊親暱地稱之爲“母后”。又聽他說太后“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鳳至猜想是國師,靳明淵不可能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太后爲什麼要幫國師?
“我們從這邊走。”鳳至還在困惑中,靳明淵已經決定了前行的方向。
鳳至自然沒有意見。任由他將她手握住,走在前面爲她踏平荊棘。
“神與他們呢?”鳳至沒想到靳明淵會一個人來找她,欣喜之餘又忍不住擔憂,如果他不在,隊伍中誰來主持大局?
“不用擔心。”靳明淵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來的時候讓他們繼續走,接下來我們就不和他們一道了。有神與和賀歲在,不會出什麼事。”
鳳至聽他這樣說才微微放下心來,思維跳躍到其他地方,又隱約察覺到靳明淵的目的恐怕並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盛世與風立人等人的出現便能說明問題,她不信這些人都是爲那什麼靈藥而來,從先前盛世說的話可以推斷出來,他們要去的恐怕是同一個地方,否則他爲什麼說靳明淵想要的“那樣東西”不在他身上?可是如果“那樣東西”真的存在,又不在盛世身上,會在哪裡?難道這裡除了金聖兒之外還有國師的人?
兩人安然走了兩天,喜出望外地終於走出了幽暗潮溼危機四伏的密林,然而眼前的情景卻詭異得讓鳳至呆立了許久。他們站在密林邊沿,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平原,其上寸草不生,白雪堆積,廣袤無垠。
“……下雪了?”鳳至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現在明明還是秋天,林中雖然陰冷卻依舊是秋天該有的天氣。怎麼不過隔了一條看不見的邊緣線,就到了另一個季節?
鳳至試探着上前踩了踩,發現雪堆積得極深,若是用力踩下去,估計能到膝蓋。
靳明淵將她一把拉回來。鳳至立即就感受到了兩處氣溫的巨大差異。她探出身子去踩雪的時候,一半身子冷得幾欲發抖,一半卻依舊只感到陰涼。
“這個地方很奇怪。”鳳至自言自語。
“前方有人。”靳明淵忽然道。
鳳至立即循着他視線望過去,前方果然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朝着兩人款款行來。只因她步調極緩腳步極輕,身上衣裳又是白色。幾乎和白雪融在一起。黑色的發也綰起來,掩在白色的斗篷之下,鳳至才未及時發現。
那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女人。呼嘯的冷風將她衣袂吹得高高揚起,鳳至細看,便詫異地發現她竟然沒有穿鞋!
“……她不冷麼?”鳳至面色古怪地望向靳明淵。
靳明淵笑了一下。無奈道:“我也不知道啊。”
白衣的女人帶着肆虐的風走到兩人面前,面帶微笑,道:“客人遠道而來,想必已是十分疲累了,請隨我到家中歇歇吧。”
靳明淵暗自打量着女人。鳳至的關注點卻放在了女人說的那句“疲累”上。下意識的低頭瞧了瞧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換的衣裳,又擡頭望了望女人白得不染塵埃的白衣,鳳至頓時自慚形愧。
“有勞。”靳明淵點頭道。
女人走在前面,靳明淵拉着鳳至跟隨其後,鳳至在雪地上走了兩步,才發現女人的足跡竟然只有淺淺的一個印子,可看女人的腳步,分明不像是有輕功的人。
鳳至疑惑地偏頭望向靳明淵,無聲詢問,靳明淵朝她搖了搖頭。
女人步伐不疾不徐。帶着幾分優雅端莊,又隱約流露着幾分空靈飄渺,給鳳至的感覺奇怪得難以用言語描述。三人走了約莫一刻鐘,眼前出現一個村寨,寨子被白雪覆蓋,幾乎與雪地融爲一體,離得遠了根本就發現不了。
鳳至打量着越來越近的寨子,腳下忽然一絆,若非靳明淵拉着她,險些摔倒。站穩了往地上一看。卻看見了半隻手!
“雪裡埋着一個人?”可是地面分明十分平坦,除了這隻手之外沒有任何起伏,下面怎麼會有一個人?倒是埋着一隻手的可能性要高許多……
“驚擾客人了。”白衣女子回身,神色歉疚,卻並不打算解釋什麼。只朝前方的寨子招呼了一聲,立即便有兩個強裝的青年從屋中出來,向着這邊來。
讓鳳至感到怪異的是兩個青年都穿着白衣裳,腳上和白衣女子一樣沒有穿鞋。
“處理一下。”女人吩咐的聲音柔柔的,鳳至擡眸的那瞬間卻恰好瞥見那雙眼眸中閃過冷芒。立即扯了扯靳明淵袖子,悄然戒備起來。
兩個青年聞言上前,看那架勢似乎是要將那隻裸露在外的手埋進雪地裡。
“等等!”那隻手上覆蓋的那一層薄薄的雪被兩個青年抖落,看見那熟悉的衣料的時候鳳至的心驀地一跳,急忙開口阻止,不料和她一同開口的竟然還有靳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