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很多同學都被大人接走了,只有林幼希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學校門口等着媽媽來接,又等了很久,依舊沒有見人影,林幼希哭了起來,人販子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林
幼希,看着她哭得很難過的樣子,就走了過去,“小姑娘,我是你媽媽的朋友,我知道你媽媽在哪裡,你跟着我走,我帶你去找你的媽媽,好不好?”
“真的嗎?你真的是我媽媽的朋友嗎?”小姑娘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可愛的令人不忍心對她下手。
“真的,你媽媽這會兒工作忙,走不開,你不要哭也不要鬧,我就帶你去!”他抱起小女孩,沿着馬路朝着前面走去,小女孩很聽話,以爲他就是媽媽的朋友。
天色越來越暗,路燈次第亮起,小姑娘眼前的情形越來越陌生,她被這個人販子抱到了一個陌生的農村家庭,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種貧窮的地方,雖然,她也在臨桐鎮住,但是她家是條件沒有那麼差。
人販子將小姑娘帶到自己家裡,準備聯繫下家出手賣了,可是他還沒有賣,就已經有人報警了,說林家丟了孩子,丟的這個孩子還是霍千凝生的孩子。
人販子才知道,小姑娘是霍家的外孫女,他怕極了,都知道在桐城,霍家是唯一不能惹的人家,全城都在搜捕這個小女孩,她本來想將小女孩不聲不響地送回去,但是已經晚了。
小女孩當天夜裡就發燒了,渾身長滿了水痘,第一次出手就遇到了這樣大的麻煩,她已經有五歲樣子了,如果現在將她送回去,她如果將自己說出去,自己就麻煩了。
他越想越害怕,就心一橫,將小女孩連夜抱到一個寺廟的門口,任由
她自生自滅,看她的年紀也不可能走回自家裡,活着還是死去,看她造化好了!
幹完這些事情,人販子就悄無聲息地走了,臨走之前,他還向佛祖拜了拜,保佑自己做的這樁惡事不會被霍家人發現。
拜完之後,就連夜收拾行李離開了桐城,在全國各地打工,漂泊,只要一聽見霍家人的名字,他就哆嗦,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爲自己的報應已經過去了,沒有想到報應還是來了。
霍擎蒼聽着林幼希的遭遇心痛得無以復加,那樣黑得夜晚,一個小姑娘發着高燒,在青面獠牙的佛像滿前,該死多麼地害怕,該死如果地哭泣。
他猛然探手抓到了人販子的衣領,厲聲說道,“那個寺廟在哪裡?”
“我忘了!”人販子嚇得瑟瑟發抖,聲音都變了,眼前這個男人會毫不遲疑地將他弄死,“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桐城了,我不知道我家在哪裡,我也不記得小女孩長什麼樣子了,
更忘了寺廟在哪裡?我只記得很多人在那裡燒香拜佛,我以爲會有香客將這個小女孩帶走……”
霍擎蒼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告訴我,你當初從哪裡坐的車?”
人販子嚇得臉色發青,霍擎蒼一隻拳頭重重地錘在了審訊桌子上,怒喝道,“說!”
“容我想想,這麼多年了,我想想啊!”人販子肝膽俱裂地想了半天,“我記得我買了從桐城到買了去上海的車票,可是,在高速公路上,我上廁所,等我出來的時候,大客車已經走了,我就沿着告訴公路走,當時她發着燒,摸着黑在一個寺廟前停了下來,我累極了,走不動了,寺廟都大同小異,我就隨便將她丟下來,寺廟裡還有白天香客供奉的食物,
我以爲她至少不會那麼快就被餓死……”
從桐城到上海的客車,每天發很多班次,這樣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記不記得,旁邊有什麼特別的建築物?”霍擎蒼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半夜,黑燈瞎火的,我也不記得,就放下孩子匆匆走了!”
“給我好好想想!”霍擎蒼心裡很焦躁,他恨不得將這人販子剖開看看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記得什麼。
“你讓我想想!”
人販子躲到牆角,恐懼地看着撒旦般的霍擎蒼,他雙手抱着頭,手指插入到凌亂的頭髮裡,一遍又一遍地抓住油膩的頭髮,可是二十多年了,她哪裡還能想那麼清楚,他擡頭,恐
懼地瑟縮着,“我真的記不得了,我只記得那座寺廟在半山腰,廟裡有香客在打坐。”
霍擎蒼邁着方步慢慢地跺到人販子面前,“那你就給我好好想想,如果一個小時候,還想不起來,就跟着我走!”
他的聲音格外空曠,像是一個喋血的殺手。
付清明的朋友在門口,嘴角勾了勾,“霍少,這恐怕不合適吧?人是不能帶走的,否則,我沒有辦法向上面交差!”
霍擎蒼沒有轉身,他的身影被燈光長長地拖在地上,“如果他跟着我走,還能保着一條命,如果他留在這裡,恐怕他連命都沒有了!你沒有辦法向上面交差,那我就替你交差!”
付清明慌忙安撫了一下朋友,低聲說道,“你放心,老大不會讓你不好做人的!”
說完,付清明就緊跟着霍擎蒼大步離開了。
人販子如同抽空一樣,一下子坐在地上,靠着冰涼的牆壁,渾身冷汗如雨下。
警員走了過來,給他戴上手銬,將他帶到提審室,一個小時後,經過威逼利誘,人販子終於響起來寺廟門前好像有個青石板,青石板上雕刻着字,是篆體,其他的,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霍擎蒼走出局子,冷風一吹,他整個人才稍微鎮定下來,抽出一支菸,點燃,煙火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他抽完一支又一支,直到腳旁落滿了菸蒂。
終於有人出來向他報告,“霍少,人販子已經招供了,他記得寺廟門前有一塊青石板,青石板上寫着篆體字,他文化程度有限,也不認得篆體字寫的什麼,逼得什麼也不記得!”
比起剛剛審問的情況,這已經好多了,他驅了驅腳邊的菸蒂,眼底涌動着大片的烏雲,“讓他將篆體字的模樣臨摹出來,就算想破腦袋也要想出來,否者,這一輩子他就甭想出這個監獄了!”
“是!”
霍擎蒼雙手抄入口袋,帶着一身的煙味和焦躁離開了警局,離開之前,他給周衛東打了一個電話。
……
在臨桐鎮一個半山腰上,林幼希將貢品擺在了母親的墳前,然後,笨拙地點燃打火機,將香上上,插入軟土了。
看着母親的遺像,她心裡一軟,特別想哭,以前,她不知道死亡和離開代表着什麼,現在,她才知道代表着一生一世不能相見的思念。
跪下來,給母親磕頭,低聲問道,“媽,我到底是誰?我到底姓不姓林?我是不是小希?”
林幼希坐在墳墓前,看着香燭一點一點地燃盡,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她才站起身來,山裡沒有路燈,她不能坐的太晚,否則,她又可能陷入幽閉恐懼症,看不到路,看不到人,她怕極了。
韓宜站在她身邊良久,直到腳都快站麻木了,林幼希才站起身來,韓宜準備伸手去扶她,她搖了搖頭,淺笑,“我又不是老太太,能走的!”
韓宜看着林幼希堅持的神情,一如很多年前她生念念那樣,“沒事兒,韓宜,我能扛過去的!”
韓宜默默地嘆息了一聲,她肩膀上扛了太多的事情,爲什麼就不能和他一起承擔?至少,她不會那麼累!
林幼希走到一段山路,回頭,山風輕輕地吹起,黃表紙飛舞着,彷彿是母親在和她揮手告別,她心裡一陣難受,轉身就離開了。
老家就在半山腰的另一側,山上依舊零零星星地住着幾戶人家,很多年不曾相見,有些人已經記不起來是誰了,歲月帶走了年華,也帶走了心裡模糊的記憶。
她慢慢地走到老家門前,這個房子常年沒有讓你修繕,已經破舊不堪。
她剛想推門進去,一個乾澀蒼老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翛然轉身,並沒有看到人,巡視了半天,才發現。聲音從隔壁的老房子裡傳出來的!
“是小希?你是給你媽回來上墳來了?”鄰居的木門突然吱呀響起,一個老人弓着身子走了出來,他拄着柺杖,擡頭,額頭佈滿了皺紋,“我聽人說你回來給老婆子上墳……不容易啊,小希,你終於回來了!老婆子將小希養大真是值了!”
林幼希覺得這個稱呼有些怪異,好像是說自己,又好像是在說另外一個小希,看着老人的模樣又有些陌生,她不知道怎麼稱呼這個老人。
林幼希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請問,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