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有些是公主幼時就命人找來的,有些是走投無路被公主或公主的人救下後感恩戴德願爲公主效勞的,他們都有一個特徵,也就是家中無親人。
金碩公主曾與子絮說過,只有這樣的人,纔會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爲你辦事。
金碩公主用人,無疑是很有眼光的,這麼些年來除去一兩個受不了誘惑或者承受不了風險逃離了她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一心一意的在爲她賣命着。
她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需要把命押上的,就像今晚。
二十多個勇士,加上一個草原百年來最英明神武的可汗,要怎麼出奇制勝,要怎麼在這麼人手中拿到那個匣子,要死多少人?
子絮估量不到,這種與死亡有關的東西,她不想去估量,曾經,她也是這般,爲了公主的恩情上刀山下火海豁出了性命,現在,她站到了公主的位置,要去指揮着她原先的同伴去上刀山下火海豁出性命,這事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
也許是不死心,她還問了常行幾個名字,那些曾與她在一個小隊裡出生入死的人,被她一個個喚出而來口,而常行,在片刻的目光遲疑後,給出了一樣的答案。
都死了,原來與子絮在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夥伴,都死了,子絮完全可以相信,要是自己沒有去到公主身邊,自己現在恐怕也只是躺在黃土裡的一個死人而已。
而已,僅僅是而已,公主原先救過他們一命,他們效力是應當,公主不會再爲了他們的死惋惜沮喪,公主關心的,只是人死了,事情辦得如何…………
他們從其量,也就是公主利用道德恩情綁架了的一些棋子。
看着眼前這些寂靜卻又恭敬的人,子絮心想,又有多少人,甘願做着這樣的棋子?
今夜,安州風雨和血。
轟隆——————
是夜,一道藍白色的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這一方城池上的天空。有風,伴着這一道閃電向着這做城池席捲而來。
無數安州百姓被這一聲響驚醒,然後披着衣服起身關起了窗戶收起了昨夜曬的東西。
而有一些人,卻是穿起了行裝。
站在院子裡,感受着一股夏日裡難得的涼風,子絮伸出了手,一直在等着。
一直到。
又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
轟隆——————
有風,和着沙沙聲而至。
是雨,子絮細細摩挲着食指指腹上那一滴從天而降的小雨滴,露出了笑容。
是雨,伴着風,和着閃電雷聲而來。
沙沙小雨,如同天地之間的藕線,牽扯着很多人的心。
欽天監說的那場暴雨,如期而至了。
常行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雨中站着的子絮,看着雨中替子絮撐着傘的千曼沉默着。
屋內,依舊擠滿了人。
沙沙聲,越來越大了。
子絮站着雨中,感受着這一股股雨水與風帶來的清新感,看着才遮上頭頂的油紙傘迅速的落下了一滴滴水滴。
夜,更加的黑了。被這雨水一衝刷,這夜,越發的漆黑,越發
的死寂,越發的不平靜。
平靜的是人心,盼了這麼久的大雨,終於是下下來了,看來明日,該是一個涼爽的好天氣。
不平靜的是這夜,涼風,越漸淒厲,雨聲,越漸嘩啦,雷聲,越發的震人心魄。
這彷彿來自九天的雷聲,響在這座城池,響在這座城池裡的百姓耳邊心中,讓人在這樣的黑夜難以入眠。
誰家的嬰兒被這雷聲嚇醒,哭了一夜沒有再睡。誰家的雞犬被這雷聲吵醒,化作了喧鬧讓人更是難以入眠。
這夜,讓人心安,讓人不安。
這夜,有人求有人怨。
怨的是明日要趕路的人,若是明日這雨不停,那趕路必定受影響。
這麼大的雨,他媽媽的真是倒黴。一家客棧二樓一間屋子內,有人站着花窗前,看着屋外的沙沙大雨,並沒有把窗臺上那盆海棠搬進來的打算。
一聲咒罵,聲音不大不小,被這雨聲迅速湮滅,化作了他一人心中的鬱悶。
明日,他就是那要趕路的人。
草原百年來最英明神武受人敬仰愛戴的可汗多木烈,此時的表情就像是吃飯時不小心吃到了蒼蠅又吐了出來的摸樣,這樣的天,是有點打亂他原本的計劃的。
腰間掛着的,正是那個常行所說的小匣子。
黃金做的小匣子,六面都雕有草原特有的格桑花,很是精緻。
小匣子很少,說來也就是一個六歲小孩拳頭大小,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個精美的工藝品裝飾品,誰都不會發覺這裡面的玄機。
而這個東西,就是子絮要得到的。
雨,越下越大,就像這天,越來越暗。
有風吹進屋,吹斜了雨線,將窗臺上的那一盆海棠打落了幾篇花瓣。
此時多木烈的身上,亦被淋溼了一半,但這個長着絡腮鬍子遙望着遠方的男子卻似乎並未察覺。
他站着打着雨的窗臺旁,一步不退。
他似乎,若有所思。
風吹進屋,將那支並不明亮的蠟燭上的燈火吹得左搖右擺。
搖曳的燈火,被燈火照亮顯在雨中的影子,那盆被風雨摧殘得已經沒了顏色的海棠顯得很是嬌弱,嬌弱得就像一個女子,但眼前的這個男子不是惜花之人。
另一側的屋內是緊閉的,這屋內,只有他一人,當然這屋外屋門的兩側,還站着兩人。
誰也不會料到今晚會出現怎麼的異數,否則多木烈也不會只顧着咒罵着鬼天氣,否則那兩個看門把守的男子也不會只是眯着眼打着瞌睡。
夜,一道藍白色的閃電,再次劃過了黑空。
一場瓢潑大雨,應聲嘩啦而下。
伴着這閃電降落,一把利劍,破雨水而出。
利劍,無光,疾速之下劍身在這瓢潑大雨裡而來卻只沾了幾滴雨水,利劍,很快,快得讓人只看到了那一道閃電。
這利劍,是從屋頂而來。
幾乎是同時,轟隆一聲,又是一道閃電在天際炸開。
多木烈的一聲疾呼,被這一聲湮滅。
屋外的兩名男子,依舊只是無趣的打着哈
欠,絲毫不知此時的屋內有了怎樣的異動。
一直到。他們聽到了花盆落地破碎的聲音。
推門而入,一眼便看見了屋內正在廝打的兩人。
正欲進門,兩道涼氣,從兩人背後直來。
轉頭,兩柄利劍,離着兩人只有一寸的距離。
站着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衣,黑布蒙臉,全身被這雨水打溼,看上去有些狼狽,但這眼神,卻犀利得讓這兩個男子打了一個寒顫。
誰也不會料到,從邊關到安州都沒人襲擊,這快到京城天子腳下了,居然會有人冒着大雨前來。
正是這樣的意料之外,讓多木烈疏忽了。
但疏忽是疏忽,作爲草原百年來最出色的可汗,多木烈與其他人是不同的,草原人的驍勇彪悍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示,更可怕的是這樣的人居然還有一個聰明的腦子。
負責與他對手的人是常行。
還有千曼。
在兩名男子轉身被逼得去與眼前兩個黑衣男子過招的時候,又有一個妙曼的身影翩然入了屋內。
窗臺上的那一盆海棠,已經破碎在地,那本是嬌弱豔美的花朵沾上了泥土,再也沒有那高高在上純潔的美姿。
這身影一腳踏上去,這一朵本就傷痕累累的海棠,就成了貼在地上的一片殘花。
人至,劍至。
千曼破雨水而入後,加入了常行與多木烈的打鬥。
多木烈手無寸鐵,又在這人勢上吃了虧,久之自然難敵。他被常行千曼兩人逼得連連退後。
一聲高呼,卻沒有換來與他隨性的那些勇士。
這些勇士,已經被人纏住。
一家客棧裡的人,漸漸的醒了,有些是被這雷聲吵醒的,有些是被這兵刃交接的聲音驚醒的。
有人上了樓,又下了樓,被人纏住的只有草原的那些蠻人。
是啊,是蠻人,與他們何干。
誰也不會料到,草原的可汗,會在大靖安州被襲擊。誰也不會料到,來大靖欲與大靖做文武比試的草原蠻人,會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突然被人襲擊。
這樣的意外,作爲大靖百姓來講,是喜聞樂見的。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場熱鬧,而無利益牽扯,很多事只要沒有利益牽扯,就會變得很簡單。
二樓的房客們,幾乎都下了樓坐在一樓的大堂裡伸長着脖子看着,但沒有人打算上樓去助誰一臂之力。
此時留在二樓的,差不多都是草原蠻人。
五十多人圍二十多人。
勝敗說不準,死亡傷也說不準,一切的目的,都只在多木烈腰間的那個小匣子身上。
雨聲很大,湮滅了一切,包括這一家客棧裡的客人議論聲與打鬥聲。
兩旁的宅子裡的百姓,還都只知這大雨滂沱,而不知現在在自己的身旁發生了什麼。
這算不算得上是天時地利人和?坐在一間空無人的屋子裡,子絮聽着隔壁的打鬥聲心想着。
這裡的客人早已經下了樓,這屋子的旁邊的旁邊的旁邊就是多木烈的屋子,現在似乎正是熱鬧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