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陸孟瀟絲毫沒有感應。
陶安俞的心掉進冰窟窿裡,她渾身顫抖一下,抽一抽鼻子, 鬆開抱着陸孟瀟的手, 慢慢轉身, 抹抹眼角一點點走遠。
看來, 合同要提前結束了......
“陶安俞。”
身子猛地一晃, 陶安俞一個趔趄,被陸孟瀟拽住。
陸孟瀟攥着她的手別在身後,低頭, 上下兩排牙扣住她的脖頸,擡眼看她, 眼底帶着輕狂的笑。
陶安俞整個身子都定住了, 呆呆地看着她。
陸孟瀟放開她, 說:“有兩件事我是絕對不能饒恕的,一是欺騙, 二是背叛。不過這兩者在我這裡並沒有多大區別。”
“我沒有——”
“就這樣吧。玩的時間不多了,開心一點。”陸孟瀟從她身邊走過,一隻手放在她的發頂,輕輕一揉。
陶安俞機械地擡頭。
遠處燈塔的射遠燈照過來,光束投在陸孟瀟棱角分明的臉上, 眼神格外深邃。
“你要多笑笑。”陸孟瀟收起手, 轉身離開, 越走越遠。
周圍還是很熱鬧, 陶安俞在原地愣了許久, 擡手揉揉頭髮。
她看了看陸孟瀟堆的城堡,忽然發現在城堡主樓的露臺上還立了一個小人, 小人昂首挺胸俯視整個王國,威風凜凜,卻也無限寂寞。
陶安俞蹲下身用沙子捏了個小人放在那個小人身旁,想了想又把小人去掉了。
她站起身拍拍手,笑道:“就這樣吧!”
樹底迷樓畫里人,
金釵沽酒醉餘春。
鞭絲車影匆匆去,
十里櫻花十里塵。
這首《東京雜事詩》陶安俞一直記在心底,就像裴語海寫的那本《遺忘了月牙泉》一樣。
十年前的櫻花早已化作塵土,十年前畫裡的人只怕也早沒了。
世事無常,王者必衰,什麼都經受不起歲月的變化,就算現在再刻骨銘心,難分難捨,就算現在虛假能夠真實,替身能夠轉正,又有什麼意義呢?
太陽和月亮都落了以後,你還會記得我嗎?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死了吧,還記個屁啊。
那就不用記了,我也不會記得誰。
所以說沒什麼好感嘆的,也沒什麼好悲哀的,有些結局總一開始就已經註定,所以陶安俞想的很開。
偶爾這樣開導一下自己也不錯。
陶安俞倒退着漫步在海邊,任浪花撲上她的腳丫,遠遠望着黑洞洞的大海,陷入沉思。
陶安俞看過一部電影,很早很早以前的片子,具體情節記不清了,但有個故事記得很清楚。
電影和大海有關。
傳說深海有人魚,如果碰見人魚,它們會帶你去另外一個世界,而去另一個世界的通道就在海底。
主人公一生坎坷,不得幸福,最後墜入海中自殺,徹徹底底放棄了生的希望,可就是他完全捨棄的精神吸引了陶安俞。
那種純粹的放棄,閉上眼睛就能徹底地安心,一切都沒有了,大地開始碎裂,散成片片塵埃,如星光,似琉璃,成千上萬地紛飛飄零,人和物的身影漸漸幻滅,扭曲成盛夏烈日中曝曬的柏油路上蒸騰的幻象,徐徐上行,冉冉升起,煙霧消弭於無形。
影片的最後是主人公在深海里慢慢墜落的場景,一片沉靜,深海孤寂,沒有人知道有沒有人魚,或許人魚帶他去了另一個世界。
或許他已經死了。
“快來人啊!有人跳海自殺!”沙灘那頭突然有人叫喊。
接下來就是一陣暴動,很快救生人員趕了過來,跳下水去救援。
陶安俞漂在海面上,面向星空,朝天伸出手,張開中指和無名指,透過指尖的縫隙去看天。
很久很久以前,跟了做人販子媽媽後,陶安俞跟着一隊綁匪騙子出去做任務,同組的一個姐姐這麼教她的。
“別哭啦,你看我。”姐姐笑着說。
陶安俞擦乾眼淚看去,看到姐姐向天伸出手,張開中指和無名指,透過指尖的縫隙去看天,日光落下,面融暖霜。
姐姐說:“這樣,就能看見幸福啦。”
陶安俞看着她,默默點頭,學着她的樣子默默伸出手,一點點張開手指......
這樣,就能看見幸福啦。
這樣,就能看見幸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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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心跳恢復正常,搶救成功。”
刺眼的手術燈熄滅,四周歸於昏暗,寂靜冷清。
陶安俞躺在病牀上,只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得到了很多,卻又什麼都沒留下。
覺得很累,陶安俞再次閉上沉重的眼睛。
睡一會吧。
這一睡又是很久很久。
她夢到了媽媽,第一次見到媽媽時,她拿着彩泥捏的小兔子對她笑,還給她吃白霜糖裹的糖雪球,再後來媽媽就把她關在一個大籠子裡,裡面還有很多小孩。
那個時候陶安俞身上穿的很破很爛,臉也是花的,坐在大籠子最裡面的角落裡。
慣着他們的房子偶爾會開一下,媽媽和另一個叔叔帶着人進來看他們,走的時候還會帶走一個孩子。
籠子裡的孩子一個個都走完了,就在只剩下陶安俞一個的時候,媽媽病了,糖尿病,還有高血壓,一生氣就會暈厥。
媽媽對那個叔叔說她不想幹了,回去開個小賣鋪做點生意,把剩下的那個女孩給她吧,養大了有個照應。
於是陶安俞有了媽媽,有了家。
後來叔叔又找到了媽媽,看到十歲的陶安俞摸着下巴想了想,跟媽媽商量讓她去幫忙,每個月能賺不少,媽媽同意了,陶安俞就跟着叔叔加入了一個詐騙綁匪集團,負責僞裝騙人,消除對方的戒備心。
陶安俞和一個姐姐還有幾個孩子分到一組,那個姐姐很照顧她。
姐姐拿工資了就會給她買糖雪球和板栗糕,還會給她買糖人。
有一次姐姐拿了一個仙女的糖人回來,送給陶安俞,說:“小靜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孩子,就像這個小仙女一樣,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
陶安俞緊緊握着糖人,淚水霹靂巴拉地往下落。
姐姐抱住她,“以後有能力,找個機會逃走吧。”
“姐!”陶安俞放聲大哭。
姐姐輕輕撫摸她的頭髮,“不要再回來了,永遠永遠不要回來了,走吧,走的遠遠的,讓自己死一回,重新開始,一切都重新開始。”
“不要離開我,我求求你不要趕我走!”陶安俞猛地睜開眼,胸口很重,原來上面還壓着個人。
陶安俞詫異地看着身上的陸孟瀟,陸孟瀟眸色沉了沉,抱住她深深地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