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圈,唐門的人確實沒找到。
不過這倒也正常,他們畢竟是個殺手組織,真要是派人來了,陸家才應該警惕,因爲大概率是今天到場的某一位被人下單了。
倒是呂家雙壁來得挺早,而且似乎在同輩圈子裡聲望很高,隱隱成了聊天的中心。
呂家大壁相貌俊朗溫和,一表人才,沉穩有禮,既不失名門風範,又沒有一絲傲慢,堪稱是名門少爺的典範。二壁呂慈則像個刺蝟,這裡說的不僅僅是他的髮型,更是他身上透出來的那股子銳利勁,鋒芒畢露。
“原來如此,難怪被稱爲雙壁。”
親眼見到呂家大少爺,海希眼底升起一絲明悟。呂家雙壁不僅僅指的是呂家這一代出了兩個天才,畢竟誰家還沒幾個天才了?武當也有周聖周蒙兩兄弟,一個領悟出了風后奇門,一個後來當上了武當掌門,論才能也不會輸給呂家兄弟,怎麼沒人叫他們武當雙壁?
更重要的是,呂大和呂二雖性格不同,但卻能完美互補,呂慈是一柄利刃,他哥哥則是能握住這把刀的手。若只有呂大,或許會失之綏靖,只有呂慈則更可能走向偏激。但兩人同在,互爲表裡,纔是呂家未來一甲子的興盛之基。
“可惜……”
呂家的想法是很不錯,有這對兄弟在,未來一甲子呂家都可以高枕無憂。但偏偏人算不如天算,呂家大壁終究還是沒能抗過這一場致使山河破碎的亂世風波。
可能是他感慨得有些久了,眼神被呂慈發現,這個小刺蝟頭轉過來瞪了海希一眼,眼裡明晃晃地寫着三個字:
你瞅啥?
“哈哈……”
如果說老年呂慈是一條瘋狗,人看人厭的話,那麼這個青年呂慈在海希眼裡頂多算一隻炸毛的大貓。這一瞪不但沒能讓海希退縮,反倒一低頭與他對上了視線,默默地回過去四個字:
瞅你咋的?
這種程度的對視在海希看來只能算是開玩笑打招呼,但呂慈並不這麼覺得。他不認識海希,覺得這是對自己的挑釁。
於是裝作不經意間輕輕跺了跺腳,一股流轉如意的炁勁竟是從地面之下幾個曲折蜿蜒,來到了海希腳下。
“老二?”
就站在他身邊的呂家大壁明顯注意到了弟弟的小動作,他動作更加隱蔽地碾了碾地面,如意勁後發先至,帶偏了呂慈的攻擊。
“今天是陸家的壽宴,不要主動生事。”
呂慈是很瘋很野沒錯,就連他的父親呂家家主平日裡都不怎麼管得住他,但偏偏對這個哥哥的話非常聽從。
聞言撇了撇嘴,不再繼續動作,嘴裡小聲嘀咕着:“他瞪我。”
呂家大壁瞬間失笑,你還是小孩子嗎,人家瞪你你就動手?
不過呂慈兇名在外,無論呂家內外,都沒什麼人願意主動招惹他,今天竟然還有這樣一位勇士在場?
順着弟弟的視線指引,他扭頭看向海希。
面對呂家大壁的注視,海希沒有躲閃,大大方方地頷首致意。
“人家這不是挺有禮貌的嗎?”
呂家大壁點頭回禮之後,小聲跟弟弟咬耳朵,“還說不是你主動挑事兒?”
呂慈氣壞了,因爲他剛纔又得到海希一個挑釁的眼神。
‘這混蛋,竟然裝無辜迷惑哥哥!’
海希看得心裡直樂,這麼萌的小呂慈,以前可從沒見到過。
逗了一會兒呂慈,外面傳來知客的高唱:“張天師和左門長到——”
天師可是異人界的泰斗級人物,三一門掌門左若童年齡輩分倒是不大,但一身實力極爲強橫,對敵戰績非常兇猛,被稱爲大盈仙人。這兩人聯袂而來,一下院子裡大半的人都停下了自己動作,朝着門口涌去。
海希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個懶懶散散跟在天師身後的不起眼大齡青年身上。
張之維!
未來一個多甲子,橫壓天下的絕頂大佬。
七十年後的老天師,海希自然是沒資格去碰的,但是現在,二十歲出頭的老天師,究竟有多強呢?
一念至此,他心頭的戰意就有些壓制不住。
習武之人,難免都有些好勇鬥狠的心思,尤其是年輕人。
海希之前因爲常規的修行之路一直被卡住,纔不得已轉修煉金術另闢蹊徑。如今成爲魔神眷屬之後,修行一片坦途,之前被壓抑的念頭也紛紛冒了出來。
觸發任務來到這個時代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意外,但既然來了,只是跟區區一柄妖刀對決,格局未免太低。
在這個山河破碎,人如浮萍的黑暗年代裡,自己既然擁有力量,當然要做一些事情才行!
想要做事,無非三個條件,實力、名望、錢財。
實力海希有,只是還需要大致稱量一下確切水平;至於名望,今天這個場合就是最好的揚名之地;而錢財嘛……最麻煩也最簡單,可以押後再說。
張天師一行基本上就是壓軸抵達的,他們進門之後,壽宴很快就開始了。
海希因爲身份問題,沒能進入裡屋正堂,而是跟其他小流派的異人一起坐在院子裡。
不過他也不着急,雖然這個年代物資匱乏,運輸不暢,而且外面危機重重,但陸家畢竟是名門大族,老爺子的壽宴辦的還是相當用心的。雞鴨魚肉不缺,菜品味道也不錯,海希放下心思大快朵頤起來。
或許是因爲吃得太專注,引起了鄰座一名異人的注意。
“兄弟好胃口啊!”他叼着一根肉質飽滿的大鴨腿特意坐了過來。
海希瞥了一眼,見是一個身材瘦小,滿臉笑容,白白淨淨的光頭青年,目光在對方原來座位上那堆骨頭上停留了一瞬,隨口應道:“彼此彼此。”
“哈哈~在下阮豐,無名散修,兄弟你呢?”
“……海希,也是無名散修。”
本來海希沒想搭理此人,但阮豐這個名字讓他改變了主意。
雖然說甲申八奇技公認並非由那八人獨立創造,而是他們獲得某些不可說奇遇之後的領悟,但能領悟出來也是本事。再加上能以散人之身受無根生看重,與那些名門大派的精英義結金蘭,可見阮豐本人的資質與實力都不可小覷。
總而言之就是,交個朋友沒壞處。
兩人隨口閒聊着,海希也從阮豐口中稍微瞭解了一點當下國內的局勢。
全面的抵抗戰爭已經爆發,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正面戰場上的形勢不算太好,但也勉強僵持住了。
正面戰場打得激烈的時候,異人們其實是比較清閒的,因爲在槍炮與鋼鐵的叢林中,區區幾百號異人,連個水花都撲騰不起來。司令官們更多需要的是一些保鏢和功法特殊的異人襄助,就連秘畫門人和神塗王氏的族人,都因爲電報的興起重要性大幅下降了。
至於散人,更多隻能憑藉自己的一腔熱血,沒什麼計劃地亂打一氣。
不過接下來,正面戰場陷入僵持階段,異人們發揮的空間就大了。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勝。正面戰場打不開局勢,就到了該出奇兵的時候。而異人,正是最好的奇兵。
“這麼說,接下來咱們要忙起來了?”海希沉吟道。
“誰說不是呢,”
阮豐嘴裡塞得滿滿當當,含糊不清地說道,“所以說陸老爺這頓酒席置辦的好啊!也算是爲接下來的大戰壯行了。”
“嘿,我怎麼聽你的口氣有點悲觀啊?”
海希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不看好我們獲勝?”
“……我肯定是希望能贏的,”
阮豐有些艱難地嚥下一大口雞肉,“但你要問我看不看好……很難說。”
“哦?說說看?”見他似乎真的有些想法,海希連忙追問。
“其實吧,我也不是說不看好我們贏。”
阮豐組織了一下語言,“只是這仗打了這麼多年,我走南闖北也見過很多倭人,他們…怎麼說呢,很瘋狂。而且跟之前入侵清廷的那些夷狄聯軍不同,這些倭人似乎是真的想要在我們這片大地上紮下根來,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趕走的。就算戰爭打贏了,也會留下很多難以拔除的毒刺。最重要的是……”
“什麼?”海希非常貼心地捧哏道。
“那些武士和浪忍已經滅掉了一些門派,他們搶走了所有的精華傳承,甚至還在不斷吸收變強。”
阮豐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補充道,“我就親眼見過一個倭國的陰陽師,用的式神竟然是九子母鬼嬰!”
“既暴虐囂狂,又虛心貪婪……呵!”
海希對小日子們的性格還是有些瞭解的,這的確是他們能幹得出的事。
“阮兄見解深刻,令人佩服。”
他腦海中念頭轉動,嘴裡說道,“既如此,咱們這些散人也該有所計劃纔是。咱們單個雖勢單力孤,但若集結起來,未嘗不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此刻,海希已經有點想要放棄融入唐門的打算了。
唐門雖然勇烈,但到底是殺手世家,規矩太多,很多事都不好做。
如果能自己拉起一支不弱的勢力,大可以和唐門合作嘛,至少在對付二階堂瑛太這件事上,問題不大。
“將散人集結起來?”
阮豐怪怪地看了海希一眼,“談何容易?咱們之所以當散人,不是沒有好地方可去,就是性格受不了約束。如今這世道,但凡有點真本事的人,如果沒有投向那些將軍,也絕不可能投向你。”
“不是我,是我們。”
海希強調道,成立勢力至少得兩個人,他可不想當光桿司令。
“行吧,那我就繼續聽聽。”
阮豐有些哭笑不得,這還被賴上了是怎的?
“我們建立這個組織的目的就是爲了給予那些入侵者最沉重的打擊!”
海希首先明確了組織的根本追求,“以這個目標爲導向,總能找到一些願意加入的人吧?實力強弱先不管。”
“不論實力強弱,只找仇恨深重的麼?”
阮豐盤算了一會兒,“那確實能拉來一些人。”
如今豺狼橫行,神州萬里山河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復仇者。但是面對強大的敵人,即便是異人,大多數情況下也無能爲力。如果有人願意組織報仇,不說從者雲集吧,至少場面絕不會寒磣。
但沒實力的人拉來幹什麼?壯聲勢還是拖後腿?
阮豐不解:“你真的想好了嗎?”
“放心,”
此時,成立組織的計劃已經在海希心頭逐漸完善,他話語中的信心也變得越來越足,“我們一定可以成功的!詳細計劃等離開陸家再告訴你,現在我們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
“……什麼事?”
這個餅畫得太虛了,令阮豐有些無語。
“揚名!”
海希的語氣變得激昂起來,“招攬人手,無非依靠錢財與名聲。你有錢嗎?”
阮豐翻了個白眼,直接把衣襟拉開:“你覺得呢?”
“嘻嘻,真巧,我也沒有。”海希的厚臉皮幾乎讓阮豐絕倒,啥都沒有你在這跟我扯什麼犢子呢?
要不是看你跟我一樣愛吃,我就要揍你了!
“別,先別動手。”
海希攬着他的肩膀,“明天有的是機會動手。”
“明天?你知道什麼?有人要來陸家找麻煩?”
阮豐一驚,趕緊來了一波三連問。
“不,是同輩切磋。”
海希示意他環顧四周,“你看看,這麼多高門大戶的弟子同時出現,幾乎囊括了異人界的大半壁江山。這麼好的機會,大家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切磋一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什麼機會?”
阮豐好像猜到了什麼,神色有點驚恐。
“揚名立萬的機會!”
海希擲地有聲地回道,“今天之前,我們兩個都默默無聞,連吃席都只能坐在外面的院子裡,上不了正堂。但明天之後,他們所有人都會記住我們的名字!”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阮豐趕緊捂住他的嘴,“你究竟知不知道那裡面都有誰?陸家少爺、呂家雙壁、天師府、燕武堂、出馬仙、火德宗……”
他就跟報菜名一樣,報出了一串聲威赫赫的門派與名號。
“我知道,”
海希大手一揮,瞥了一眼躺在庭院樹下的張之維,“但不管有誰,你只需要知道,現在坐在裡面的各家年輕一輩,都是辣雞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