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的掌心，出現了一團青藍的鬼火，只要鬼火不滅，他就能返回人間，他兀自順着漆黑的人道往下方走去，像是走在一個虛無的階梯上，越往下，黑色漸紫，紫色漸紅，漆黑的空間裡，突兀的出現了一條深紅色的隧道，隧道上停駐的魂魄越來越多，她們似乎排着隊，低着頭，等待着什麼。
浩然穿梭在這深紅的地域間，來到隊伍盡頭之處，那裡似乎有一扇深紅色的門，而在門前，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低頭坐在那裡，面前放了一張桌子。
似乎察覺到他來了，老太太嘆息了一聲，“你又來了啊。”
浩然疾步穿過那些排隊的魂魄，來到老太面前，還未等他開口，老太太先說話了，“你來找她吧。”
她依舊頭也不擡，像是長了第三隻眼睛，埋頭翻着手中的冊子。
浩然點了點頭，轉瞬間，停駐在冥道上的魂魄頭頂上方，皆出現了她們自身的名字，老太說，“她已轉世投胎。”
“這一世，她是誰。”浩然淡淡問道。
老太將手中的冊子一抖，一張人臉幻化在漆黑的上空，那幻象中的人嬉笑怒罵，一舉一動，皆牽扯的浩然心臟陣陣疼痛，他忽然紫了脣，就像是無數次內心的悸動那般，確認了心底的疑問，花如錦。
“你在這裡消磨的時間，就是在消耗你陽世的壽命，快回去吧。”老太將冊子折起，一筆一劃的爲那麼排隊的魂魄做登記。
浩然站在不動，眼裡的痛苦噬入骨髓，他緊緊的抿着脣。
老太又重重嘆了口氣，“還記得上一世，你爲了救她，向我發的毒誓嗎？如今誓言已立，再也無從更改。”
浩然猛地繃緊倨傲的下顎，薄脣泛白，他當然記得，可是當所有的記憶洶涌而至，愛而不能的痛苦快將他折磨瘋了。
老太的聲音又響起，“她是沒有資格轉世投胎的，地獄纔是她的去處
，你用你生生世世的幸事，換得她一世輪迴，值嗎？”
浩然微微一笑，“值。”
“生生世世的幸事，代表你作爲驅魔人輪迴之喜之愉悅之快樂之幸福之愛情，這些極陽之氣，你都沒有，活着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老太依舊埋着頭，飛快的登記着，桌子上的湯碗像是永遠喝不完，她淡淡的繼續道：“你們曾經相愛，可當你用驅魔之人的陽氣換的她輪迴轉世的時候，宿命就改變了，她喝下了這碗湯，消失了所有關於你的記憶，宿命註定，她永遠不會愛上你了。”
“我知道。”浩然眯起眼睛，眼底有晶瑩的破碎的光。
白髮蒼蒼的老太埋首，不再說話，她像是萬年不變的石雕，只有那聲音，死氣沉沉中，充滿了一絲智者的喟嘆。
他沉默了許久，忽然笑了，“可是，心有不甘啊。”
“回去吧。”年邁的老太揮了揮手，“中了蠱蟲王的毒，死後魂飛魄散，肉體淪爲蠱蟲王的容器，你於我而言，再也沒有交換的價值，我與你師父的緣分，也早已到頭，回去吧。”
浩然手心的鬼火越來越弱，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他轉身往回走。
老太最後的叮囑傳來，“我們之間的交易，絕不可對外人談起，前世所有的記憶，亦不可對他人提及，尤其是那個女人。”
“如果說了呢？”
“她會死。”
浩然回頭，眼睛一眯，這個老太婆爲了品嚐人世間的歡樂，交換了他所有的幸福的權利，可是，她助玥兒輪迴轉世了不是麼。
“我不信命。”他淡淡說了一句。
走出冥道的時候，身後那抹滄桑的聲音隨之追來，“前世的一切因果輪迴，皆不可對外提及。”
當浩然的背影消失在無邊黑暗中時，白髮蒼蒼的老者豁然擡眼，漆黑如星空的眼睛像是宇宙中
的銀河，星星點點的光火在其中跳躍，她忽然舔了一下乾裂的嘴脣，這個驅魔師的極陽之幸，真好吃啊。
他本該是那麼幸福的一個人。
可當他爲了一個女子出賣靈魂的時候，他註定是個悲劇。
“……”
“老闆，你聽見我說話了嗎？”達子飛快的跑到浩然的前面，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老闆？”
浩然大步走在國道上，所有的思緒都被拉了回來，他忽然止步，“你說什麼？”
達子從來沒見過浩然那麼冰冷的眼神，嚇得呼吸一滯，看了眼浩然身後的上官誠和如錦，方纔怯怯的又說了一句，“老闆，你什麼時候幫如錦小姐和上官先生解毒啊。”
浩然回頭看了眼如錦，那麼深的眼神，讓如錦下意識低下了頭，往上官誠身後躲。
適逢道路盡頭開來一輛大貨車，達子急忙招手，將車攔下，四人搭了順風車，坐在貨車的露天貨架子上。
見浩然一直不回答這個問題，達子有些急了，“老闆，是不是那蠱蟲王有什麼問題，所有你才一直不鬆口。”
浩然抿脣，不是他不想救，只是心頭的那抹不甘心越來越強烈，那股抑制的衝動幾乎撕裂心肺，可是他不能靠近，無法靠近，沒有任何理由靠近。
他向來是理智的，就像此刻，坐在搖搖晃晃的貨車上，他平靜的看着她對着另一個男人投去擔憂的眼神，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卻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許久，他淡淡垂下眼簾，說，“回客棧吧，我不確定蠱蟲王的血液入了你們的身體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我沒有把握，不能冒這個險，從這條路回客棧，沿路搭順風車的話，只需四五天。”
達子一直緊繃的心放鬆了下來，不知爲何，他覺得老闆忽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讓人捉摸不透，他鬆了口氣，“老闆原來是這樣考量的啊，嚇了我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