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珊眨着清澈的眼睛,摸着滾燙的臉頰半晌沒有言語。
“那啥,你不用糾結了,既然答應你的就一定說到做到,等下我就去收拾鋪蓋搬你房裡。”
“你胡說!”林佩珊一百個不相信,氣的鼓起小嘴,把碗一推,起身出了餐廳。
來到自己的房裡,看着鏡子裡滿面紅彤彤的自己,她狠狠跺了跺腳,自暴自棄的打亂額前的髮絲,真是昏了頭了,明知道自己不勝酒力,昨天爲什麼要喝那麼多酒,就算是爲了化解和龍浩昌的芥蒂,怎麼就沒想到會落給葉承歡口實,白白讓他笑話。
背後傳來一聲口哨,回頭一看,葉承歡抱着胳膊依着門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林佩珊狠狠剜他一眼,不言不語的坐在牀頭,“誰讓你上來的?”
“佩珊寶貝,我是上來告訴你,剛纔的話都是逗你玩兒的,昨天回來我就把你交給婉姨了,當時把她嚇壞了,又是餵你喝酸梅湯醒酒又是埋怨我沒照顧好你。”
“你怎麼說的?”
“我把黑鍋都背下來了,總不能說你自己灌醉自己的吧。”
林佩珊默默地掐着手指,心裡有些愧疚又有幾分感動,停了良久才凝望着他,輕聲道:“收拾一下吧,陪我去趟公司。”
葉承歡爲難的道:“你是大總裁,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營銷部長,一起去不合適吧。”
林佩珊正色道:“合不合適我說了算!”
汽車來到岔路口時,林佩珊忽然說了聲:“停車!”
葉承歡有些驚訝:“不是去公司麼?”
林佩珊並沒回答。
車子停在路邊,林佩珊和葉承歡交換了位置,親自開車。
她開車的速度不快,雖然晚上高速路上的車流不多,但也經過半小時纔來到一處度假村。
車子沿着蜿蜒的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通向裡面的幽靜深處。
在一片沿江搭建的古樸的村屋式建築前停下,秘書夏如嫣規規矩矩的往車前一立,“林總,房間已經佈置好了,隨時可以去休息。”
冰美人還是冷悽悽的,除了頭上多頂太陽帽外,音容裝扮沒一點變化。
“帶他去休息。”林佩珊又恢復到以往如墨如金的樣子,根本不給他否定的機會,就昂首闊步的離開了。
葉承歡跟着夏如嫣來到早已準備好的房間,裡裡外外都是農家田園的樣子,竹牀上鋪着粗布單子,腳下青磚鋪就,花格子窗外是隨風搖曳的蘆葦蕩,不時聽到野鴨的嘎嘎聲。
“睡吧。”夏如嫣面無表情的說道,心裡卻有點詫異,不明白林總怎麼會帶這麼位半吊子過來。
“現在是早上,我剛睡醒不久,一點也不困啊。要不你陪我……”
咣噹!木頭堆砌的房門被重重關閉。
不愧是冰山總裁的秘書,做事的風格都如出一轍。
葉承歡納悶的拍着腦袋,一系列奇怪的舉動讓人一頭霧水,不過冥冥中認定林佩珊帶自己來絕不是度假那麼簡單。
既然老婆都安排好了,他樂得偷個閒來擁抱下大自然。
在房裡呆了會兒覺得無聊,他纔不管什麼命令不命令,徑直出了房門,沿着江邊的棧道信馬由繮的走着。
這一帶遠離鬧市,依山傍水,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畫,江上偶爾可見一兩條漁舟,不遠處還有一座渡口、幾戶人家,估計是常年靠江吃飯的漁家。
只不過奇怪的是,偌大的度假村沒見有什麼遊客,也沒有幾輛汽車,真不知是靠什麼經營的,這一點都不像林佩珊的風格。
走着走着,就見一個穿着粗布花衣的少女,梳着又粗又長的大辮子,站在一條筏子上,撐着竹篙對江岸划來,嘴裡唱着船歌,脆生生的嗓音順着江面傳出去,空靈而悠長。
看着淡淡江霧中走出的水一樣的少女,葉承歡眯了眯眼,一陣失神,“妹妹,給你打聽個事。”
少女也看到葉承歡,江邊土生土長的她似乎很少見到這樣裝扮的男人,水靈靈的大眼睛含着幾分羞澀,怔怔的拿着竹篙,也忘了去撐了。
“靈兒,是誰啊。”船艙裡傳出個蒼老的聲音,隨即從裡面彎腰出來個清瘦的老人,頭戴斗笠,穿着白汗衫,肩上搭着條手巾,嘴裡叼着旱菸袋,眯着雙眼,臉上滿是歲月的雕痕。
那個叫靈兒的少女放下竹篙,一聲不響的躲到老人背後,還不時探出半張臉,眨巴着黑黑的眼眸,打量着岸上的陌生人。
老人爽朗的一笑,拿起竹篙,讓筏子靠了岸,用手巾撣撣身上的水珠,打量下葉承歡,笑眯眯的道:“女孩子家沒見過世面,讓你見笑了。”
老人的年紀看來不小了,但腰板不彎,中氣十足,身子骨還挺硬朗。
“老爺子多大年紀了?”反正也沒什麼事,葉承歡樂得和這位面善的老人聊聊。
老人捋着山羊鬍,勾勾手指:“小呢,剛剛九十。”
葉承歡吃了一驚,都說人活七十古來稀,這位老人都九十歲了還這麼清健,真是難得。
“那個女孩是您什麼人?”
老人摸着靈兒烏亮的秀髮:“我小孫女,小名靈兒,從小就在江邊長大,跟着我這個糟老頭子,猛地見到你這個城裡人有點害羞。靈兒,平時我是怎麼教你的,還不給這位哥哥打個招呼。”
靈兒扯着老人的汗衫,怎麼也不肯出來。
“這麼說也就您和孫女兩個人生活,她的父母呢?”
老人嘆了口氣,幽幽的道:“十五年前一場洪水都捲走了,只剩下我這個老不死的和小孫女相依爲命。”
葉承歡有些黯然,本以爲遠離都市的漁人閒雲野鶴,沒想到命運多舛,看他們的樣子,生活的確夠清苦的。
“那您靠什麼爲生的?”
“打漁、擺渡,和你們城裡人不能比,我們也就靠混個餬口罷了。”
“沒想過去城裡嗎?”
老人眼睛眯成一道縫,波波的抽了兩口旱菸:“我一把老骨頭了去城裡能幹什麼,老了什麼爭強好勝的心也沒了,一輩子和江水作伴,活着打了那麼多魚,死了也還給這條江,也算報答它們了。”
靈兒拼命扯着老人的汗衫,不讓他說下去,低着頭撲簌簌的流淚。
老人倒是很豁達,笑了笑,撫着孫女的頭頂:“我活了九十歲,什麼事都看透了,唯一不放心的倒是我這個小孫女,她才18歲,一個女孩子家以後怎麼過活。”
胸膛裡熱流翻滾,忍不住脫口道:“天地這麼大,人總有活路的,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城裡。”
“城裡人都八個心眼,就這傻丫頭要是去了,沒親沒故的,還不被人坑死啊。”
“這話我就要攔您一句了,城裡人也分三六九等,哪兒都有好人,您說是嗎?”
老人笑眯眯的看着他,點點頭:“別人我不知道,但看得出來你是好人。”
好人?
國外的那些小傢伙們叫他北風之神,到了國內交集過的人們叫他破保安,流氓,魔鬼,似乎從來和好人不搭界。
老人捻鬚微笑:“我做擺渡人幾十年,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別的不敢說,看人還從來沒走過眼。”
“老人家看我是做什麼的?”
老人沉吟半晌:“老闆……不對。軍官?也不像……”
葉承歡點上支菸:“既然你認定我是好人,那將來有天把你孫女帶到城裡,你放心嗎。”
老人眼睛發了光:“你說真的?”
“當然。”
“好,那一言爲定!”
葉承歡微微詫異:“你就不怕萬一我是壞人怎麼辦?”
“好也罷,壞也罷,都是她的命。只要將來能有個着落,我就可以閉眼了。”
靈兒用手指繞着髮梢,又羞又怨的瞪着爺爺,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忽然說了聲:“爺爺,我哪兒也不去,這輩子我就守着你。”
“傻孩子,爺爺老了,你還能守多久,況且咱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就快沒了。”老人感嘆道。
“您的話什麼意思?”葉承歡詫異道。
老人空洞的望着茫茫江水,幽幽的道:“這條江就是東江,江水到了這兒打個旋兒向東而去,所以魚蝦非常多。祖祖輩輩活在這裡的人們靠江吃飯,生生不息,後來就成了個鎮子,叫毛公鎮。我們的祖先姓毛,這裡的人都姓毛。十五年前的一場洪水把鎮裡一半的人都捲走了,從此毛公鎮也就衰敗下來。後來城裡人富了,鎮裡的人不願守着這份祖業,都去城裡打工,到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幾戶人家。據說用不了多久,這一帶就要被度假村那邊的人圈佔,我們這些漁民也沒了生計,老了老了還要背井離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