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歡沒有否認。
“我可不可以問一聲爲什麼?”
“不可以。”
“我想一定是因爲林吧?”
“這和你沒關係,你醉了該去休息。”
“我沒醉,一點兒都沒醉。其實我這次來是有個情報給你。”
“說。”
“那個叫千葉的女人已經被警方逮捕收押。”
葉承歡沉默了片刻,之前千葉就曾向他告別,看來她最後還是沒能聽從自己的勸說,他也沒想到那個女人會如此信任自己,把那盤極其重要的錄像帶交給自己。就衝這一點,他總覺得應該爲她做點兒什麼,可他不得不在心中反覆權衡這麼做值得嗎?
“這麼說她現在落入了警方手裡?”
“不,她很快就被情報機關的人秘密帶走。”
“目前關押在什麼地方?”
“就在情報總部的地下監獄裡。”
“有沒有可能救出來?”
“幾乎沒有可能,除非有人能突破情報總部嚴密的防禦網,但那麼做至少需要一個軍團的兵力,代價太大了。”
“她暫時不會有事,因爲那夥人真正的目標是她手裡的錄像帶。”
“情報總部的人可不是白癡,至少他們對付一個女人還是有很多辦法的,我覺得他們很快就能找到那盤錄像帶。”
“沒那種可能。”
“爲什麼?”
“因爲錄像帶在我手裡。”
阿爾巴愕然道:“她把錄像帶交給了你?”
“嗯。”
阿爾巴忽然笑了,風情萬種的笑了。
葉承歡一皺眉:“你笑什麼?”
“我只能說我們的魁首不僅對敵人有殺傷力,對女人也同樣如此。”
“你覺得是我勾引了她?”
“她主動勾引你也有可能。”
葉承歡一陣無語,他要是真勾引了也算,關鍵根本沒撈到任何好處就被人家扣了帽子,他可不能不多說兩句。
“阿爾巴,你想多了,我們之間沒任何關係。”
“魁首,這個解釋可不動聽,既然你們沒有關係,她爲什麼會冒死陪你去惡魔島?”
“那是我們之間的一場交易,她陪我去惡魔島,我承諾給她自由。”
“可是她爲什麼又要主動去投案自首呢,那不是等於她主動放棄自由了嗎?”
葉承歡真不願跟她掰扯下去,再扯就扯到皇室醜聞,恐怕一晚上都掰扯不清。
“阿爾巴,你應該去做好你自己的事,而不是來推測魁首的私生活。”
阿爾巴漸漸收回目光,望着遠天幽幽的道:“是的,我應該去做好我自己的事……”
葉承歡覺得她今晚很奇怪,說話顛三倒四不着邊際,這可不像他所認識的那位忠誠盡職的下屬,“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知道我當初爲什麼要加入黑暗風暴嗎?”
“爲什麼?”
阿爾巴轉過臉來,目光銳利的盯着對方:“因爲你。”
葉承歡並沒想太多,其實黑暗風暴很多人都是因爲仰慕北風之神的大名而加入了這個組織,“你後來也看到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且我一直都很嚮往這樣的生活。”
“你想錯了,其實我並不是因爲崇拜你而來的,至少曾經的我並不會崇拜一個傭兵頭子而走上這條危險的路。”
“那麼就一定是爲了錢,你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這並不丟人,我們的戰士很多都出於這個目的。”
“不,我愛錢,但還沒愛到那種程度。”
“那就是你想嘗試不一樣的生活。”
“我和其他的女人並沒什麼區別,我也渴望一份安安穩穩的生活。”
“好了,別繞彎子了,直接說你的原因吧。”
阿爾巴一口喝乾了杯中酒,抿了抿嘴,一字字道:“因爲……我想殺你!”
葉承歡臉色驟變,不可思議的慢慢看向她那張平時神采飛揚此刻卻無比血殺的臉。
片刻後,他漸漸鎮定下來,“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想知道爲什麼。”
阿爾巴擡起頭來長長呼出一口氣,胳膊掛在欄杆上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的父親是英格蘭人,我的母親是北愛爾蘭人,他們曾經分別加入了各自國家的軍隊,並且幾乎同時參加了北愛戰爭。”
“我的母親是北愛爾蘭共和軍的醫護兵,在一次戰鬥之後,她負責檢查陣地上是否還有活着的北愛軍人,卻無意中發現了一個重傷未死的英國士兵,原本她應該第一時間再補槍射殺他,但她卻出於職業的憐憫將他從戰場上秘密轉移下來,並且救活了他,而那個英國士兵就是我的父親。”
“在長期的養傷中,我的父親被那個美麗醫護兵感動,他們相愛並且手按聖經在教堂裡宣誓結婚。”
“如果不是戰爭,誰又能想象兩個敵對國家的敵人會成爲夫妻?這是一場荒誕的愛情,但我絲毫不懷疑他們的愛情充滿了戰爭的浪漫。”
“後來我的母親生下了我,這就註定了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荒誕的。”
“真正的愛情可以跨越一切,他們值得世人仰慕。”
“是的,他們可以拋棄國別、拋棄敵我不顧一切的走到一起,也正因爲如此,他們也同時互相尊重對方的信仰和選擇。”
“愛情是一碼事,但國家感情又是一碼事,他們各自終於自己的國家和組織,但他們又彼此尊重對方的選擇,所以後來就發生了無比荒誕的一幕。”
“自從我出生後,我的父親始終不肯投敵叛國,我的母親尊重他的選擇,所以就一次次保護他穿越北愛爾蘭的軍事交火線,把他送到英國一邊。”
“而我的父親也一次次的冒着生命危險,從自己的戰區偷偷潛入敵人的戰區,爲的就是看一看他的妻子和女兒。”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三年,事實證明這是一段不被上帝祝福的愛情。在雙方的一次交火中,我的父親在激烈的戰鬥中誤殺了一位敵方的醫護兵,等到檢查戰果的時候他赫然發現,被他打死的那個醫護兵竟然是我的母親。”
“很難想象他當時是怎樣的感受,我可以肯定他的心一定糟透了。”
葉承歡點點頭沒有言語,戰場上誤傷自己人的情況太多了,更何況是敵我雙方,只不過像阿爾巴父母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後來,我的父親偷偷把我帶到了英國,寄託在他的一個親戚那裡寄養。在此後的若干年裡,他還在軍隊服役,我之前不明白既然戰爭已經給他帶來了那麼大的傷害,他爲什麼還會繼續做軍人。”
“可是後來隨着我一天天長大才終於明白,原來他是想通過戰爭贖罪,準確的說他想在戰爭中被敵人打死,好贖他欠下母親的罪。”
“所以他每次戰爭,他總是第一個衝出去,也許是老天的眷顧,也許是老天的懲罰,想要贖罪的人卻偏偏一次次僥倖活了下來,他的官階也從最初的上等兵成爲了後來的上校。”
“而這個時候,我也已經長大了,他把所有對母親的愛都投入到我身上,因爲我是我母親的女兒,而且我和她長得很像。”
“爲了好好培養我,他萌生了退役的想法,就在他要向上級遞交辭職報告的前一天,上級將他緊急派往北非,去平息那裡的一場戰事。”
“可是等他回來的時候,我看到的卻是他的屍體,以及他胸前刻着母親名字的銘牌。”
“是的,他完成了他的救贖,他終於還是死在了戰場上,可是我卻成了孤兒。”
“我問過很多人父親的死因,當時大家給我的統一答覆是:作爲軍人,他是無上光榮的,因爲他死在了戰場上。”
“但我一直都不甘心,我想要爲我的父親報仇,於是在他死後的第三年我成爲了一名英軍列兵,並且主動要求空降非洲執行維和任務。”
“如果我當初沒有從軍,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父親的死因,就在我來到北非的第二年我終於知道是誰殺了他。”
“誰!”
“那個人就是你!”
葉承歡苦笑一下:“我殺過的人太多了,尤其到了戰場上,我不知道自己的子彈會射進誰的身體。”
“後來我知道你是黑暗風暴的魁首,我也知道我根本殺不了你。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加入黑暗風暴,然後找機會殺你報仇!”
“你做的很出色,連風暴的面試官都沒有看出你的破綻。”
“是的,我並不否認這點,因爲爲此我做了整整一年的準備。”
“你已經從一個普通的風暴隊員成爲了我身邊的紅人,爲什麼這麼久你一直沒對我動手?”
阿爾巴苦笑一下:“也許我天生就繼承了父親和母親的基因,既然敵人可以變爲愛人,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葉承歡明白,他當然明白這話的含義,“我很快就不是黑暗風暴的魁首了,如果說之前我必須對整個組織負責,爲了維護組織我要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那麼現在我以個人身份面對你,想報仇的話現在就是機會。”
阿爾巴眉梢挑了挑,臉上閃過一絲陰冷之氣,猛地撩起裙子從大腿槍套裡抽出一把勃朗寧手槍,直接把槍口對準了葉承歡的眉心。
葉承歡如果把她當敵人的話,她連拔槍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死了,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攤了攤手,隨後就閉上了眼睛,這個舉動分明就是把自己的命交給阿爾巴處置。
咔吧!
阿爾巴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卻只是一聲空倉掛機!
葉承歡睜開雙眼看着她。女人居然笑了。
“好笑嗎?”
阿爾巴收斂了笑容,冷冷的道:“你變了,你已經不是我之前看到的北風之神,北風之神在我沒開槍之前就已經把我殺了!”
“我說了我只是個普通人。”
“不!”阿爾巴近乎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胸口隨着情緒快速起伏:“你對敵人一向都不會留情的,你爲什麼不殺我,你爲什麼不,我既然肯告訴你這些就已經做好了死在你手裡的準備。”
葉承歡淡淡道:“因爲你不是我的敵人,何況你的槍里根本就沒有子彈。”
阿爾巴怔住,隨機慘然一笑,一撩裙子把手槍收回槍套,“說實話在我加入黑暗風暴之前,我是那麼恨你,可是現在我根本恨不起來你。”
“阿爾巴!”葉承歡突然把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角色,如果你還是風暴一員的話,那麼按照管制條例,你今晚給我說的話做的事已經夠槍斃你一百次了。”
“呵呵,我當然知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回答我,但是我不在乎。我的人生本就是荒誕的,我這個人也是荒誕的。”
葉承歡看着別處,輕聲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既然你都離開了我們的組織,我也會離開的。”
“你離開要去哪兒?”
阿爾巴點上一支菸,深深的吸了一口,衝着天上徐徐吐出,“要是能去外星的話,我真希望自己成爲第一批外星移民。”
“難道這個世界就沒你值得眷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