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孔秀一聽即刻搬人去,柺棍也不要了,精神頭兒也來了。就這樣,他跟金刀李善出了家門,轉身奔後山坡。這個山坡叫臥虎坡,也挺難走。翻過臥虎坡再走了一程,就來到三教寺。這兒環境可太美了,在羣山環抱之中有塊平地,這座廟宇就建築在平地上。周圍是蒼松翠柏,露出來黃綠琉璃瓦和紅牆,顯得神乎其神的。
兩個人順着坡正往下走着,突然有人喊着:“喲——呔!前邊的人別過來,別讓熊把你們傷着!”
藉着山谷,這聲音聽得非常真。孔秀和金刀李善站住,閃身在一棵樹後,定睛瞧看。這時候看清楚了,鬧了半天,從樹叢之中,跑出一隻黑熊來。這熊站起來比人還高一腦袋,看樣兒重有千斤,毛——着,張着血盆大嘴,呲着獠牙,兇惡萬端,但是在這熊的肩頭上鮮血直流,它傷了。在這熊的後頭,離着十幾步遠,有一條大漢,這條大漢手裡拎着條棍子,正在追趕這熊。
孔秀看得清楚,就見這熊跑了幾步,又一轉身,進行反撲,一聲吼叫,讓人毛管兒都發怵,直接奔那大漢就撲去了。那大漢往旁邊一閃,晃着掌中的棍子跟熊戰在一處。人跟猛獸打,孔秀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孔秀把嘴張得多大瞅着,直替那個人擔心哪,這要讓熊抓着還得了!哪知三打五打,就見那個大漢把棍子往空中一舉,對準這熊背,“啪!”就是一棍,奇怪的是,這棍子揍在熊背上,“撲!”霎時間烈焰飛騰,起了一股火,這火當時就把熊包圍了。這熊一着火,滿地翻滾,“嗥嗥!”直叫,站起來就跑,可跑不多遠,又摔倒了,就見熊在地上滾來滾去,火越燒越大,把這熊燒了個球,一股難聞的腥味就傳過來了。再待一會兒,風平浪靜,這隻熊活活被燒死了。
那個大漢手託大棍,哈哈大笑:“哈……!畜牲,我再叫你厲害,我再叫你傷人,你再起來跟我橫一橫!”
這不是廢話嘛!燒成那模樣,還起得來嗎?這時候,金刀李善看清楚了,一捅孔秀:“少俠客,你認得他是誰嗎?”
“我怎麼認得他呀!”
“這就是我跟你提唸的——霹靂狂風吳霸,他老師就是金蟬長老。我說請人,就是請他們爺兒倆。”
“噢!”孔秀如夢方醒。這時二人從樹後轉出來,走下山坡,金刀李善打招呼:“少師傅,一向可好?我李善來也。”
這吳霸閃目一看:“哎喲!老爺子,多日不見,今天哪陣香風把您刮來了?”說着把大棍放下,來到李善面前,拉住李善的兩隻手,親熱得不得了。
孔秀這陣也過來了,孔秀以爲他是個和尚,結果到跟前一看,不是,是個俗家。頭上綰着髮簪,髮簪別到頂,新剃的腦瓜皮兒錚亮,穿青掛皁,腰裡還圍着狼皮。這個人能比自己高出一腦袋半,肩寬背厚,膀大腰圓,看這樣兒能有三十五六歲。
金刀李善趕緊給介紹:“少師傅,你認識這位是誰?”吳霸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打量孔秀,把腦袋瓜撲棱撲棱:“不認識!”
“哎呀,這位姓孔,叫孔秀,字春方。要提起他來,你可能有點耳生;他老師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師父就是當今世上最了不起的俠客,震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
霹靂狂風吳霸聞聽,大吃一驚:“啊,你是童林的徒弟?”
孔秀很驕傲地點點頭。
“哎喲,少俠客!”
孔秀也施禮:“請問您就是霹靂狂風吳霸,吳大俠?”這是孔秀故意高擡他。
吳霸聽他管自己叫吳大俠,也覺得挺美,咧着大嘴把黑腦袋晃晃,說:“嘿嘿!別客氣!別客氣!噯,老人家,怎麼少俠客跟您認識,到這兒有什麼事兒?”
“哎!”李善說,“有事兒。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領着少俠客來求你們師徒來了。”
“是嗎!來來來!找個地方咱們談談。”
“不,得見見你師父!”
“唉!我師父每天在做功夫,他做功課不準任何人打擾,你們先別進廟,咱們談完也不晚。”
可不是嘛!李善想起來了,金蟬長老的功夫誰也不能耽誤。他這人有個古怪的脾氣,正在做功夫的時候,誰要過來一敲門打擾他,他就特別的不高興。自己哪能討人嫌呢?看見道邊有塊青石,他們便坐到石頭上,吳霸問:“究竟怎麼回事?爲什麼找我們師徒?”
李善說:“這還是讓少俠說一遍得了。”他偷着告訴孔秀:“你詳細點跟他講,這人是個熱心腸,肯定能幫忙。”
孔秀聞聽,口打咳聲:“我說這位朋友,你聽我道來。”孔秀晃着腦袋,一五一十把發生的事情講述一遍。孔秀話音剛落地,就見吳霸“叭!”一聲站起來,棍子就提起來了,用手指着古剎玉皇頂,罵不絕聲:“慧斌哪!兔崽子!我早就瞅你不是東西!要依我的主意,我一棍子就把你打死!就是我老師從中拉着,我沒有辦法。怎麼樣?越來越兇,越來越不是人,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童俠客作對,幹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不但國法不容,人情也難饒恕!我非打死你不可!哇呀呀呀!”他叫喚開了。
孔秀一聽,心中高興:有門兒了。說道:“少師父,我把經過都跟你講了,你看怎麼辦?是否跟你老師打個招呼,替我說幾句好話,你們師徒跟我辛苦一趟,要真給我們幫了忙,你想想,我們能不感謝嗎?連雍親王也要感謝你們師徒啊!”
吳霸想了想:“這麼辦吧!勢在燃眉,必須早去;要等我師父做完了功夫再去,就來不及了。我看也用不着我們爺兒倆,我一人足矣。一個小小的慧斌有什麼了不得的。這麼辦吧,我跟你們去一趟。”
孔秀不敢做主,看看李善,李善說:“少師父,這麼辦吧,還是你們爺兒倆一塊兒去,你說你半道去了,倘若老師父怪罪下來,叫我們怎麼分辯?”
“沒關係!我當我師父半拉家,我去把事情辦完了他有什麼說的。省了他老人家的力氣了。”
他非要去,弄得孔秀沒辦法了,跟李善一商議,李善說:“這麼着吧!你們二位先行一步,我在三教寺門口等着,等金蟬長老練完功夫,我們再後攆,去找你們去。你們要辦完事回來了就算拉倒。”
“好吧。”孔秀點頭答應。就這樣,李善留下等金蟬,他帶着霹靂狂風二人起身。這孔秀心裡沒底兒,一邊走一邊問:“哦呀!我說你學了多長時間武藝了?”
“我呀,不短了。光陰似箭,練了二十五年了。”
“你今年多大年紀?”
“今年還小哪,三十有六。”
“噢!十來歲就練功。你跟慧斌是什麼關係?”
“師兄弟,他是我師兄,我是他師弟,都是在我師父那兒學的。他在我師父那兒學過能耐,他那兩下子都在我肚裡裝着哪,沒什麼了不起,唬外人行,唬自己人唬不了。”
孔秀又問:“你去了,要是說翻了,能打得過他嗎?”
“哈哈哈!少俠客,你放心吧!剛纔我打黑熊你看見了吧?”
“看見了!”
“如果慧斌不聽我的話,我就像打那隻黑熊似的,要了他的命。”
一說到這兒,孔秀想起來了:哎呀!他的棍子怎麼能冒火呢?打在黑熊後背上,一陣煙火,就把那牲口燒死了,我得好好看看。孔秀低頭一瞅他的棍,和別的不同,一個是尺寸長,一個是比別的棍粗。往根的兩頭一看,哎呀!上頭盡是小螞蜂眼兒,不注意看不見,就像篩子似的。孔秀一看,吳霸也樂了:“你看什麼?覺着我的兵刃奇怪嗎?”
孔秀點點頭。
“哼!我告訴你少俠,我這條大棍,名叫水火無情棍。你看這頭兒沒有?盡是眼兒,裡面裝的藥,我用手一按崩簧,外面一轉個兒,眼裡頭的眼兒對齊了,就能撒出一種藥麪兒,這種藥麪兒不管粘到什麼上,見風就着,把石頭能燒化了,人也燒爛了。方纔那隻熊就是這麼死的。另外,我再一按崩簧,這東西一轉,外面的眼兒和裡面的眼兒不合了,藥面就出不來。在水裡面也好使,故此叫水火無情棍。這是我老師金蟬花了五年的時間,給我打出來的寶棍。小俠客你放心吧,這棍子要打到慧斌身上,他活得了嗎?”
孔秀一聽:真有門兒,就怕打不上,要真打上,立竿見影啊!邊說邊往前走,孔秀對這地方不熟,人家走的都是近道兒,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來到古剎玉皇頂。孔秀不看這廟還好點,一瞅玉皇頂,腿肚子有點轉筋,腦皮發麻,站這兒就不敢走了。吳霸一愣:“走哇!”
“哦呀!我可有點害怕呀!吾一見慧斌,腿肚子都轉筋,這個東西可太厲害了!你吹了半天,到裡邊要不行,可要了我的性命了!”
“哈哈哈哈!你這人真有點意思,叫慧斌嚇破苦膽了。你甭怕,什麼事兒都有我哪!我萬一不行,還有我老師呢!他又不是老虎,能一見面就咬你嗎?你就跟着我,你看看他敢。”
到了廟門外,孔秀這回不敢砸門了。霹靂狂風吳霸邁大步過來,把棍子一舉,照角門就是一下子,好懸沒把牆撞倒了:“開門!開門來——!”
孔秀躲在他身後,就聽院裡說話了:“誰呀!使這麼大勁兒幹什麼?要拆廟是怎麼的?”
角門開了,從裡邊出來倆和尚,這倆和尚手裡都有傢伙,全廟都戒嚴,一百多個和尚武器不離身。這倆和尚探頭一看是吳霸:“哎喲喲!我們當是誰哪,鬧了半天是少師父來了,少師父一向可好?”
吳霸把肚子一挺,道:“嗯,還行吧。慧斌在哪兒呢?”
“正在後邊練功。”
“行了行了,別練了,讓他出來見我,我找他有事兒。”
“噯!”
倆小和尚連猶豫都沒猶豫就走了。孔秀一看有門兒,這傢伙說了半天,不是吹,看來有點威力。但願這樣一來,能把我師父童林給救了。這陣孔秀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兒了。等了好半天,就聽裡邊腳步聲,角門二次開了,幾個小和尚往兩邊一閃,慧斌打裡邊出來了。這陣兒正是清晨,陽光往這兒照着,正好照到慧斌的臉上,孔秀一瞅,慧斌長得真兇,腦門子這塊肉,像小肚差不多,足有半斤,顫微微顯得格外的兇惡。他又換了身新僧衣,手中拿着捻珠,穩當當來到廟外。孔秀嚇得躲到吳霸身後,儘管這樣,可還是讓慧斌看到了。慧斌就一愣,心說,孔秀這小子真有能耐,什麼時候鑽到三教寺去了,把我師弟給搬來了。但慧斌沒有理睬孔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師弟,你怎麼來了?今兒怎麼這麼高興!”
吳霸把眼睛一瞪:“哼!腿在我身上長着,我愛上哪兒溜達就上哪兒溜達。慧斌,我找你算賬來了。”
“師弟,你怎麼了?幹什麼生這麼大氣?有話咱們到屋裡說怎麼樣?”
“我正要上屋哪!這廟是我們的,我樂意進就進,樂意走就走,你還管得着嗎?高興就讓你在這兒住兩天,不高興,倆山合到一塊兒給我出去!”說話之間往裡就走,孔秀不敢走,吳霸拽了他一下,孔秀強咬牙關,一橫心跟着吳霸進了玉皇頂。慧斌在旁邊陪着,一句話都沒說。等進了禪堂,分賓主落座,也沒人讓孔秀,他就拉把椅子坐在吳霸身後了,跟個賊似的,探頭縮腦,在這聽着下文分解。就見吳霸把大棍子往桌邊一戳,怒道:“慧斌!我問你點事兒,你這兩天都幹了些什麼?”
慧斌一笑:“賢弟,你說我幹了些什麼?唸經,做功夫,做佛事,除此之外,我還能幹些什麼?”
“慧斌,你怎麼瞪眼說瞎話呢?你現在犯了不放之罪了,你當我不知道哪!孔秀都跟我說了。我問你,你把童林童海川弄到哪兒去了?是不是扔進仙人洞?你把童林的幾個師弟和徒弟是不是都抓住了押到石牢?你是不是把李道爺九宮上人李道通困在八卦亭?你是不是把陸地飛仙婁瑞、天靈俠王鳳、丁瑞龍、鐵三爺全給揍了?有沒有這回事?”
慧斌一笑:“兄弟,你比我記得還清楚,是有此事。”
吳霸一聽,“啪!”把桌子一拍,就站起來了:“慧斌哪!你可是出家人,出家人講的是慈悲爲本,善念爲懷,可你做了些什麼事兒?你殺生害命啊!你簡直不是人!要知道你是這麼個貨,我們師徒能把玉皇頂讓給你嗎?今天你也是惡貫滿盈了,偏偏孔秀遇上了我,訴說了真情。我今天來就是算這筆賬,你說怎麼辦吧!”
慧斌不動聲色,穩當當在那坐着,聽吳霸說完一笑:“賢弟,你說應該叫我怎麼辦?”
“我說不難。第一,到仙人洞把童俠客救出來,要是活着,沒話可說,死了你給償命!第二,把童林的那些師弟和徒弟放出來,賠禮認錯;第三,你把廟宇交給我們師徒;第四,我把你拿根繩捆上,送交官府,按法治罪。幾個條件答應了還則罷了,不答應就來看!”“呼呼呼!”他把大棍在屋裡練了幾趟,“今天,我是絕不留情!”
孔秀在旁邊一聽,行!這話茬叫的挺緊,提的幾個條件也挺厲害,慧斌,我看你現在怎麼辦?再看慧斌哪,還是在那兒穩當當地坐着,一句話沒說。吳霸忍不住了:“你說話!到底答應不答應?”
“師弟,方纔你說這些話,師父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我沒跟他老人家說就來了。”
“我看最好把師父請來,讓他老人家說。你是我師弟,以長者的口氣教訓我,命令我,實在叫人難以接受。如果這話從師父嘴說出來,我二話都不說,馬上照辦!你看怎麼樣?”
“你放屁!這麼點小事兒還用得着師父,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阿彌陀佛!兄弟,我要不答應呢?”
“你不答應我打死你!”說着話,吳霸掄棍就打,這一下把八仙桌,太師椅打個八瓣兒,“譁!”再找慧斌,蹤跡不見。孔秀把腦袋一撲棱,人哪兒去了?再看慧斌,早到院裡去了:“吳霸,你真是膽大妄爲!俺慧斌一再容讓,你是得寸進尺。趕緊給我走!如果再繼續糾纏,休怪我不念師兄弟之情。”
“嘿呀,好小子!”吳霸晃大根,飛身往外縱,他要大戰慧斌。
欲知吳霸如何戰慧斌,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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