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壞事包孔秀在衆人面前把所遭所遇講述了一遍,這屋裡頭就炸了窩了。“譁—!”老少的英雄們一個個甩衣服、拽兵刃,就要找慧斌去拼命。他們能把慧斌抓住撕碎啃爛也不能解氣呀!大家都知道現在時間緊迫,必需趕快採取行動,讓孔秀在前頭帶路,就要趕到古剎玉皇頂。可大家還沒等動身呢,有個夥計跑進來稟報說,有人求見。大家一愣,不知是誰。正在這時候,就聽外面腳步聲音,有人口誦佛號:“無量天尊!丁瑞龍,鐵三爺在這兒嗎?”
這哥倆一聽,趕緊來到院裡,擡頭一看,哎喲!真是心花怒放!就見外邊來了三道一俗四個人,爲首的這位道爺,鵝黃色的道冠,鵝黃色的道袍,赤紅臉,花白的髯,背背寶劍,手執拂塵。後邊的,一個白臉的道爺,鵝黃色道袍,腰繫絲帶,也是揹着寶劍,拿着拂塵。在他的旁邊有個紅臉的道爺,頭梳日月雙抓髻,根上繫着頭繩,背劍執拂塵,在他們的後邊還有個俗家,是身材高大的一位老者,身穿英雄氅,腰中懸着一口寶劍,是二目如電,一團正氣。丁瑞龍、鐵三爺一看這事,前面走着這三位道爺,正是莊道勤、何道源、尚道明,後邊那個人不認識。書中代言,後邊是誰呀?正是正定府五大劍客的頭一位,大爺於得福。在前面已經說過了,這江南四小名劍,路過正定府於家莊,遇上於氏五弟兄,把他們四個人請到家裡頭,設宴款待,在酒席宴前提到童林的婚事,李道通爲媒,就把於得福的女兒、無雙女俠客於秀娘許配給童林,大家一致同意,這才請李道爺趕到北京,找童林說親。結果李道爺路過古剎玉皇頂,被慧斌給困到八卦亭裡。李道爺未起身之前,曾經往於家莊這塊兒寫了封信,把這塊兒的經過都作了說明,信已經送到了。這幾個人是接着信以後才起身的。這一路之上,把四老都急壞了,不知道童林是生是死,不知道這個戰場究竟如何?恨慧斌恨得是牙牀發麻。你想,這四個人都是劍客的身份,腳力夠多快,再加上心急似火,所以很快就趕到李家店,到裡邊一看,衆人果然在這兒呢。丁瑞龍一看是他們來了,心裡這個痛快呀!扭回頭朝屋裡喊:“諸位!幾位劍客爺到!”
老灑海金元、天靈俠王鳳、陸地飛仙婁瑞、震東俠、侯二俠、李元等衆人,大家全都接了出來,相見之下無不喜歡,全都到了屋裡頭落座。莊道勤坐下就問:“諸位,不知道海川生死如何?可有消息?被押之人可曾救出來?”
震東俠口打咳聲:“還沒有。我們現在是剛聚起,還沒等去呢,你們幾位就到了。容大家休息休息,飽餐齋飯咱們再走也不遲。”
“無量天尊!不行!救兵如救火呢!勢在燃眉,豈可耽擱!最好咱們大家馬上就起身。”
孔秀一看,這回差不多了!慧斌,你有多大能耐?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了,現在光劍客就多少了!甭說別人,就是莊道勤、何道源、尚道明,還有老灑海金元這些都是練武術的尖子,這老四位要收拾你,你還跑得了!何況還有這麼多的俠客和少俠客,看來,這次我孔秀再去,就不至於打敗仗了。要抓住慧斌,我先要砍他五刀,消消我胸中的怒氣。這時候有人把孔秀叫過來,叫他頭前帶路,孔秀高高興興把腦袋一晃:“嗚呀!鄙吾遵命!隨我來!”
衆人剛走到院裡頭,嘿!又來人了!大家停神站住,一看外頭,來了一老一少。這老者長得非常瀟灑、乾淨,衆人一看非是旁人,正是鐵扇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在張老俠的身後,跟着個年輕人,衆人一看就一咧嘴,心說這位是白天看見了,要晚上看見,非嚇個跟斗不可,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這個難看勁兒就甭提了。這位身高四尺掛零,長的是棗核腦袋兩頭尖,骨瘦如柴,皮包骨,掐巴掐巴不夠碟,摁巴摁巴不夠一碗,活像個乾巴燒餅。尤其這位光頭沒戴個帽子,這腦袋瓜溜尖溜尖的,在這尖上還長了一撮黃毛,上邊呢,還把黃毛梳了個小辮,晃晃悠悠,這張臉長得就是個猴,高顴骨,縮腮幫,尖下頦,深眼窩子,一對小黃眼珠,嘰哩咕嚕亂轉。你別看小眼睛不大可真有神,是閃閃放光。面如薑黃,灰裡套黃,黃裡套白,白裡套青,青裡套紫,總而言之,沒有人色。身後揹着三楞呂祖套風錐,斜挎百寶囊,穿青掛皁打着魚鱗裹腿,蹬着一雙帶尾巴的小酒鞋,看年紀也就在二十出頭,看背影就像十五六歲的小孩。書中代言,這是誰呀?哎呀!這個人可了不起,這是童林傳中主要的書膽,病太歲張方。由於他這一出來,給童林增加了左膀右臂,解決了不少難題。您別看他這模樣長得不怎樣的,要提起他老師來,那是大清朝最了不起的人物,誰呀?就是一氣真靈子、面壁百年不老翁、八十一門總門長——歐陽修。他教出來的弟子身份自然都高,要說資格,誰也比不了,連童林都得遜色三分。他怎麼就能攀那麼高的師父呢?這裡邊還有一段隱情。要弄清這段原委,還得從張子美身上說起。張子美二十一歲成名,人送綽號風流俠,他人樣子長得漂亮,也有功夫,娶妻周氏,兩口子年貌相當,夫唱婦隨十分和睦。在瓜州城裡又有買賣,又有一處非常華麗的住宅,可說是上等的生活。美中不足的呢,就是夫妻成親三年,周氏不懷孕,哎呀!把張子美愁得夠嗆。常言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說沒孩子,早早晚晚老張家的煙火不就斷了嗎?也要被別人恥笑。爲這件事燒香、許願,請大夫調治,可是無濟於事,一直過了二十來年哪。突然,周氏夫人懷孕了,不但懷孕,這肚子是特殊的大。張子美可有點害怕了,心說,這是懷孕呢,這是有病?把瓜州有名的名醫請了幾位,輪流着一號脈,大家給張子美道喜說,您放心,果然是喜脈,我們就等着喝您的喜酒了。張子美非常高興,打這天開始生活充滿了希望,出來進去哼着小曲,覺着格外的輕鬆愉快。還沒到夫人臨產的時候,他就把接生婆給接到家裡頭,做好了準備。他呢,就搬到前院去住。到了十月滿期,夫人肚子疼了。哎喲!這一天折騰的,噢!噢!怪叫。張子美心急如焚,心說,孩子生不了別再把我老婆給搭上。他在前屋設擺香案,不住地禱告,全家人沒有一個不着急的。夫人一直折騰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晚上,這才分娩,結果生下來的是個血糊糊的大肉球。把老孃婆也嚇得夠嗆,不敢隱瞞,莫報張子美。張子美一皺眉:“這是什麼?”他仔細看了一眼,就見這肉球外面纏着血絲,圓乎乎好像個西瓜。張子美吩咐一聲:“快快快!快給我扔了!扔了!”
家人拿個包袱皮包着給扔到瓜州荒郊。那麼這場風波過去了?沒有!夫人這肚子照舊疼,看那樣小也沒小多少,好像裡邊還有。又折騰一晚上,結果又生下了個肉球。張子美火往上撞:“給我扔掉!快點,遠點扔!”
他這麼一吵吵,一喊,夫人迷迷糊糊明白過來。周氏往身旁一看是個肉球,就哀求張子美,說:“不管怎麼說,這是我身上生下來的,你不能把這肉球破開,看看是什麼東西,然後再扔也不晚呀!”
這一句話把衆人提醒了,老孃婆親自動手術。把這肉球切開,一看裡頭有個小孩,這小孩比繭子大不了多少,小鼻子、小眼、小腦瓜、小胳膊、小腿、小手,總之這個小樣就甭提了,但是老孃婆一看呢,還是個小小子!“哎喲!給俠客爺,給夫人道喜了!喜得公子。”娘婆把這孩子洗乾淨,包上,送給周氏。屋裡頭收拾利索了,張子美長嘆一聲,甩袖子到了前屋,往那一坐,直搖頭嘆氣,心裡邊堵了個大疙瘩:按說我張子美,一生行善,淨做好事了,我怎麼缺了德了,得這麼個孩子?這孩兒能活長嗎?哪有這麼小的,跟個玩具差不多少。
過了幾天,親友紛紛都來賀喜,張子美勉強應付着。可夫妻感情好啊!張子美抽空到了內室,坐在牀邊跟夫人閒談,周氏眼淚也掉下來了,把孩子往前一送,說:“不管怎麼說,這是老張家的骨血,你說那孩子天生就小,咱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咱的骨肉,不喜歡也得喜歡。他還是個小子,長大以後也可傳宗接代。”
張子美聽夫人這麼一說,心就軟下來了:“夫人,可能營養不足的關係,也許這孩子大點、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呢,以後就能發實起來。我一點都不堵心,啊!你好好將養身體吧。”
咱們簡短點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這孩子逐漸長大了,但是發育的不正常,三歲的時候,跟人家一歲的孩子差不多大;到了六七歲的時候,跟三四歲的小孩差不多,面黃肌瘦,吃多少東西他也不胖。可雖然說骨架這麼小,模樣長得這麼難看,但這孩子非常聰明,見什麼一學就會。到了七八歲的時候,小嘴跟梆子一樣,盡說大人話,而且大人想不到的事,他都能想到。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很喜歡他。人們說,你看見沒,張老俠客那麼聰明,這孩子以後長大成人,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張子美並不高興,就嫌他長得難看,多會兒孩子到了眼前,張子美就往外攆。到了八歲了,該讓他入學啊!起個學名吧,就隨便起個名叫張方。這張方唸書不好好念,您別看這孩子聰明,不走正道,沒事跟先生老拌嘴,先生上的功課他從來也沒有完成的時候。有幾位先生氣得鬍子撅多高,紛紛辭職。張方唸到十歲,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下來,張子美氣上加氣,更看不上他了。到了十歲,張子美就打過來罵過去,除非不見面,見面就揍,把這張方嚇得不敢見他這爹,老躲在他娘那屋裡頭。多會兒聽着張子美的腳步聲,或者聽着咳嗽聲,張方就鑽牀底下去。但是十來歲了,他也有心眼了,逐漸就恨上張子美了,心說,你是我爹,我是你兒子,你哪能這麼對待我呢?我就是念書唸的不好,你也不能這麼揍我啊!盡下死手,一點惻隱之心也沒有,你照這樣下去,哼!我非報復不可!您看他才十歲就想報復,這孩子想到哪還就做到哪。他開始察言觀色,慢慢注意上,他爹有個毛病。張子美有痔瘡,要大便可費勁了,得在茅房蹲半個時辰,有時候還便不完。張子美呢,爲了減輕負擔,想了個主意,在這糞坑的旁邊釘了個橛子,咳!往那一蹲,兩手抱着橛子,閉着眼,好進行持久戰。張方壞水就冒出來了,心說,你是我爹,我也不敢打你,我呀得調理調理你。趁着張子美沒在家的工夫,他弄了根小鋸條,跑到廁所去了,把門關上,開始做活,“嘎吱、嘎吱、嘎吱……”他貼着這瓶子,開始往裡鋸,一直鋸到快到頭了,還連着一點,他把鋸條撤下來,把鋸下的鋸末全都吹淨,用點土在底下一糊,從外表看,這瓶子是完好無損,他心滿意足地走了。等到晚上,張子美回來了,照樣在家裡忙乎,也沒注意這事。第二天早晨,張子美上廁所。他這個習慣還很好,是天天早起上廁所。張子美到了廁所蹲下,把中衣解開,雙手抱橛子一使勁,可壞了,“咔叭!”一聲,瓶子折了,把那麼大的風流俠,整個摔到糞坑裡去了。幸虧這個糞坑不大,裡頭有缸,缸裡頭是糞便,這也弄了張子美一身啊!“啊呀!”可把他氣壞了,心說,這橛子怎麼壞了?三天前換的,還是好木頭。他忙喊來人幫着他擦洗乾淨,然後換好了衣服。張子美又來查看,他一看,那是有人鋸的,外表看不出來,裡邊是新茬。他把所有的家人都集合起來了,挨個問誰幹的,是誰鋸的?家人們說:“誰能幹這種缺德事呢!俠客爺,我們嚇死也不敢。”張子美一看呢,家人說的都是實話。他一琢磨,唉!備不住是我那淘氣的兒子乾的,這我可得問問:“去!把張方給我找來!”
把張方給叫來了。張方心裡有鬼,在旁邊低着腦袋一句話也不說。張子美手中拿着家法,問他:“茅廁那瓶子誰鋸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人看見是你乾的!你說了實話還倒罷了,不說,今天我打死你這個富生!到底是你不?”
“唉——!好像是我!”
“唉喲!”張子美一把把他提過來,按到地上就揍,“畜生,打生你那一天,我們就沒得好,都是你給帶來的災難。你哪是我兒子,咱們是冤家對頭。你多有出息,能調理你爹啊!我打死你!”“啪啪啪啪……”這回可把張方揍壞了,遍體是傷,全家人嚇得躲的躲,閃得閃,誰也不敢過來說情。一看張老俠都氣瘋了!
也有那有心眼兒的,到內宅給夫人送信兒,說:“夫人,你快去看看吧,晚去一步小少爺的命就保不住了。不知道惹什麼禍了,老爺動這麼大的肝火。”
周氏帶着丫環、婆子,趕到前廳,一聽那孩子叫喊的都不是人動靜了,周氏不顧一切衝進屋去把張方就抱住了:“你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夫人又哭又鬧,唉!這婦道人家的心腸,慈母嚴父嘛!這話一點都不假。張子美用手點着周氏道:“夫人哪!你給我生的好兒子,咳!”一抖袖子,離開家門走了。
夫人急忙叫丫環、婆子把兒子擡到牀上,一看呢,全是傷,偷着派人找來個大夫,給他抹了止痛的藥,包紮好了,擡到自己那屋裡。周氏守着兒子掉眼淚,一邊掉眼淚,一邊叨咕:“張方啊,你怎麼就不給娘做臉哪!自從你生下來,長的就這麼難看,一點兒出息都沒有,難怪你爹看不上你呀!過去說你小,不懂事,娘不怪你。現在你已經十歲了,你看看人家周圍那些孩子,唸書的唸書,練武的練武,你一點好都不學,你還調理你爹,你是個人嗎?!你再這樣下去,你得變成一個歹徒哇!難道說,你叫娘跟你操碎了心不成!”夫人一邊絮叨,一邊哭。這張方小眼睛轉了轉,打自己的算盤。他孃的話,他沒聽進去,他更恨上他爹了。心說,我爹手夠狠的啊!拿着家法往我腦袋上拍,恨不能一下把我拍死,也沒有你這麼下死手的!唉!總算我還出了點氣。不行,這個家我不能呆了,要再呆下去,早晚有一天叫我爹把我打死。怎麼辦呢?唉!我得趕緊離開這家,遠奔他鄉,將來有了能耐,我再回來。你說這孩子有沒有心計啊!十歲他就想到這兒。一直把身體將養復原了,可以下地了,張方活動活動胳膊腿,一點兒事都沒了,揹着他父母不知道,偷出一部分銀子來,全揣到懷裡頭,蹬凳子上箱子,收拾了一個小包,藏到門道,把出走前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這一天,張子美在書房,正在看書,看的有點煩累了,往椅子上一靠,兩條腿往八仙桌上一架,就睡着了。這情景卻沒有瞞過張方的眼睛,張方一想,我要走,也要走的光明磊落。這壞小子想到這兒,又冒出一股壞水來,他找了兩顆釘子偷偷地進了屋,趁着張子美熟睡的時候,把他爹大衣的後襟釘到磚縫上,又把前大襟釘到八仙桌上。都釘牢實了,他退到門口這兒,把小包往腰裡一綁,銀子揣好,故意地拍拍這扇門,“啪,啪,啪!”這一下把張子美從夢中驚醒,張子美揉揉眼睛一看,是張方,不由地火往上冒,他說:“你這個小冤家,你沒看我在這兒睡覺嗎?你拍門幹什麼?孽子!你要幹什麼?”
“爹,我有點事跟您商量。”
“什麼事?”
“這家我沒法呆了,我打算跟您告辭了,到外面闖蕩闖蕩。”
張子美一聽,好懸沒氣樂了,心說,瞧你那德性,你到外面去,你吃什麼,你喝什麼,豈不把你凍餓而死。你看這個小冤家,模樣不怎麼的,志向還不小。張子美心裡沒好氣,把眼一瞪:“呸!退了出去!我就當養個狗一樣養着你,哪兒你也不準去!”
“爹,您這就不對了,您生我養我不假,你也不能阻止我闖蕩江湖啊!我這個事深思熟慮不止一天了,說走我還就走。爹,您生我一場,我無以爲報,給您老人家磕個頭吧!省着您死那天我不在眼前,這就全代替了。”
張子美一聽,他媽的!這叫什麼詞:“小冤家,你咒我死?!”他往前一躥,熱鬧大了,連椅子帶桌子,“稀里嘩啦”全倒了,張子美還摔了個跟頭。張方就利用這個機會,“叭!”一聲,跳到院裡頭,從狗洞裡頭爬出去,逃走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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