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道士哪裡拿了畫鬼無常的號碼後,陸城理所當然的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幾聲等候音之後,那頭帶着疑問語氣的“喂”終於隔着千里萬里傳到了陸城的耳邊。
“是我。”他的臉上掛着微笑,眼眶卻有些溼潤。
“陸城?!”畫鬼無常的聲音沒怎麼變化,還是像初見時那樣,光是聽聲就能讓人想象到那是怎樣一張可愛中帶着俏皮的臉蛋。
她的語氣中有驚喜有無措,但是更多的,陸城聽出來的竟然是身心極度疲倦後僞裝出的愜然。就像是最爛俗的童話裡,夢中的王子救出了巫婆手中飽受磨難的公主,輕撫她的臉蛋問你還好麼,公主努力的擺出了這個世界上最燦爛的微笑,告訴他我很好。
老道士和老妖怪同時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一個轉身回去照看店面,一個功成身退後縱身離去。
只有陸城還在原地,舉着電話,聽那頭興奮的女孩像收到禮物的孩子一樣喋喋不休。
畫鬼無常說你注意點,上次搶婚的事情鬧得太大,要謹防宋帝王的報復。
陸城說好,我會小心。
畫鬼無常說你個混蛋爲什麼到現在纔想起來聯繫我,是不是有了老闆娘就忘了我這個好朋友了。
陸城說哪有這回事,我是今天剛剛從你叔叔那裡拿到你的號碼。
電話那頭頓了頓,你跟唐月緋相處的還好麼?
挺好的。陸城笑笑,不由覺察一絲慘淡。
她在說,他在聽。
往往是畫鬼無常說很長一句,陸城回簡單的幾個字。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明明沒有什麼話題,卻一直聊了足足十幾分鍾,直到聊到最後,除了再見,無話可談。
“等有機會我去看你吧。”陸城對着那頭笑了笑,好像有一個女孩正站在不遠處,等着他心疼的去摸摸頭。
“還是算了吧,我爸說了,你個混小子要是敢來,他就打斷你的狗腿。”
“好啊,打斷我的腿,正好我就能賴在你家不走了。想來敕令一族家大業大,他們家的大小姐應該不會養不起我這樣一個閒人~”陸城調侃道。
“行啊!只要你敢來,我保證讓我爸別手下留情。”
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就這樣,笑到默然無聲。
陸城終究還是掛斷了電話。儘管他能聽出畫鬼無常話中的不捨,但是沒辦法,有些事情總不能勉強。
那個女孩說的對,他虧欠她的,這輩子怕是也難以還清了。
面對着漸漸升起的高陽,刺眼之餘,也是一陣久違暖意漸漸灑滿全身。陸城用手遮住了光線下難以睜開的眼睛,搖着頭,嘆了一口氣。晨風微涼,南方的城市,尤其是初春季節,露水難免有些重。
右琵琶骨上依附的鬼靈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白衣勝雪的冷若冰緩步上前,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件白色長衫,搭在了君上的兩肩,爲雨點般金色陽光裡的陸城披上了一件雪般滄桑的外衣。他轉過了頭,看了一眼身邊如玉的美人,泛起了一絲由衷的苦笑。
“願故城風起,能至天闌。”
他哼了兩句不存在的小調,抱起了地上酣睡的黑貓,走入了漸盛的陽光。
長夜已盡,然世情不改。
……
辭別了周老之後,陸城首先還是回了一趟事務所。在一次事件完結後向老闆娘彙報,這是兩個人約定好的,也是這麼多次合作下來陸城養成的習慣。
一夜失聯,說不擔心那絕對是假的。
雖然陸城的口中從未實際說明過現場情況的兇險,但是能逼到他不得不清楚年獸坐鎮,這就已經很好地說明了問題。
徹夜未眠的唐月緋端着早晨新衝好的咖啡,面無表情的看着神情疲倦的陸城從長廊內走出。他的懷裡抱着一隻熟睡的黑貓,身後跟着一個光憑表情就能凍死人的大美人。
這位白白擔心了一個晚上的老闆娘突然冷笑了兩聲,瞥了一眼跟在君上身邊如影隨形的冷若冰,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昨晚倒是風流快活啊~”她喝着咖啡調笑着說,眼睛卻死死盯着那個美貌不輸於她的陌生面孔。
“哪裡的話?差點沒死在CBD!”陸城苦笑了兩聲,開始把昨晚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給了老闆娘。
從自己被設局惹上筆仙,到妖魔租界被老妖怪所救,再到苦戰死士以及妖化後的頭目,最後收服鬼靈。一五一十,除了崔婉兒和鍾衍的存在被他淡化了描述,其餘部分,都是不加隱瞞不做修飾的平白直敘。
“這是你新收的鬼靈?”果然,聽完後,女性思維的關注點還是在別的東西上,唐月緋指了指陸城身邊的冷若冰,臉色緩和了很多。
“不然呢?在外面找的小三麼?”陸城白了他一眼。
唐月緋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了和他一樣的苦澀。“這次麻煩有點大。”
雖然人沒什麼事,但是年獸的退階,已經無異於折斷了陸城的左膀右臂。這樣的結局談不上悲慘,卻也絕無慶幸可言。尤其是那兩個刺客欲孽的逃回,更是等於將他們和宋帝王的矛盾搬上了檯面。以後他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一位實力強大的閻君,更是數不盡的伏兵和層出不窮的針對、殺機。
老實說對於對方竟然搬出了金剛杵、玄蘊咒這樣的神器,唐月緋感到了由衷的吃驚。
因爲在她的印象裡,宋帝王雖然爲人記仇,卻還沒有到那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程度,尤其是爲一己私利動用了祖傳器物,這對身爲閻君的他來說簡直是相當於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大忌。而對方不僅做了,還一次性拿出了金剛杵、玄蘊咒、招魂鈴三樣寶物,可見是下足了本錢,要一次性斬草除根!
這得是有多大仇多大恨?
真是想到這裡都令人不寒而慄。
“我覺得你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了。”老闆娘搖着頭,一邊幫黑貓順着毛,一邊啜飲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能放下閻君身份的忌諱,鐵了心置你於死地,我估計人家宋帝王已經恨你入骨了。坦白吧,你到底還做了什麼?我覺得光是一個大庭廣衆下搶婚還不至於把一個閻君逼到失去原則的地步。”
“喂喂,什麼意思?說得好像這一切都是我把人家惹急了,自觸黴頭一樣啊!”陸城擺出了受害者的樣子,深刻抗議,“我還能做什麼?你覺得我跟他們家無冤無仇,我能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弄得人家不惜一切代價非得乾死我?”
“嗯,說的也是。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應該也沒那麼大的能量,能攻破人家閻君大人的底線。”唐月緋皺了皺眉,繼而露出了一副極大的困惑與好奇,“那就奇怪了!他爲什麼要這麼針對你?”
“我怎麼知道!”陸城翻了個白眼。
“按理說這種程度的恨不是殺子之仇,就應該是奪妻之恨。難以想象,你接下來還是小心點好。有了第一次刺殺就難保不會有第二次,加上現在年獸已經廢了,這次突襲,整整打掉了你一半實力不止。”唐月緋分析道,略表了一下同情。
“呵呵。”陸城冷笑,一隻年獸就能抵得上自己一半實力了麼?他心說老闆娘你還是太年輕太單純了,他的真實實力又何止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魔劍黑龍,妖刀修蛇。
結合黑龍劍體之後,兩把巨神兵完美的做到了一攻一防。進可大開大合橫掃千軍,退有劍鎧護體堅不可摧。更加上即將從鍾衍那裡修習完整的體修戰技,如果算上有朝一日可以合理利用的妖族血脈,自己將是近三百年來除了冥君以外的第一近戰猛士!
失去了年獸的助力,但是他也獲得了一個精神控制無比強大的鬼靈!
在冷若冰的紅蓮幻境下,即便是擁有鬼瞳之術的崔婉兒和賀雨璇也不免中招,更何況是其他人?這樣的神輔助,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發揮的作用也未必會比年獸差。就算是再強的敵人,先被衝擊一下心神,然後黑龍一刀砍下,只要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大刀片子剮上去陸城不信他不死。
更有甚者,自己還兼具魔將和靈相兩大護法!
對付實力強大的妖族,這二位金牌打手可能還有些捉襟見肘,但是面對血脈壓制的通靈外五家,他們簡直是天設的法西斯。
血統上的無上優勢使得他們天生就對於外五家的族人擁有血脈能力上的壓制,這種威壓在戰鬥中體現,將是爸爸打兒子一樣的碾壓。更遑論作爲通靈千古傳承下這一代的文武狀元,兩位冥君家臣可是掌握了各大家族所有的術法戰技,如果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那麼面對這兩個精通各家門路的大拿,通靈一脈閻君以外的諸多愣頭青們根本毫無勝算可言。
這就是他實力。
宋帝王折損了他的坐騎,卻也爲他送來了巫符家的三大神器。
招魂鈴毫無例外地送給了精通術法符咒的崔婉兒,而千年水沉木所制的金剛杵也資源最大化利用的分配給了鍾衍。剩下一張太虛玄蘊咒,在傳授了相關咒語後,被靈相退回給了冥君以作防身。
算起來,比起刺殺之前他的實力又哪裡有什麼削弱,陸城真想不好意思的說一聲謝謝他們又讓自己變強了。
他對着老闆娘笑了笑,沒說什麼。有些東西未必要說出來,就像他成長快速到自己都驚訝的實力,就像他不知不覺間已經堅定了打破現有格局重掌通冥殿的決心。
年獸的退階何曾意味着他左膀右臂的折斷?只要他運氣好拿到了什麼恢復修爲的天材地寶,今天一無是處的黑貓,他日又是雄霸一方不可一世的蠻荒獸王!
“你笑什麼?”注意到了陸城的神情變化,唐月緋不解的問道。
“沒啥,我在想有朝一日我能跟宋帝王比肩了,我該怎麼去整他。”
“就你?再等個十年八年吧。”唐月緋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