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薄相思的表情,紅袖只是不以爲意地笑了笑,繼續道:“其實,我纔是月貴妃身邊的人,銀月宮中有沒有一個叫相思的宮女我還不知道麼?”
“銀月宮中沒有一個叫相思的宮女,不過,皇宮裡倒是有一個叫薄相思的女醫。據說,是唯一一個深得寵愛皇上寵愛的女人,直接威脅到了月貴妃的地位。儘管,她什麼位份也沒有。”
後面的話薄相思沒有聽進去,她抓住了紅袖說她是月貴妃身邊的人那句話,急匆匆地連忙問道:“既然你是月貴妃身邊的人,那麼,那天她落水的時候你是不是也看見了?我沒有推她,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推搡之間她自己就掉了下去!”
能不能夠洗刷冤屈對於此時境地的薄相思來說並不重要,她只想知道,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如此誤會她。興許前世是醫者的身份,所以對於嬰兒,薄相思有一種特殊的感覺。這樣的她怎麼會殺害一個未出世的胎兒呢……
面對薄相思的急切,紅袖卻只是抱歉地搖了搖頭:“在月貴妃懷孕不久,我就來香山了……所以,關於月貴妃落水一事,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更不必說親眼見到了。”
聞言,薄相思心中最後一抹希冀徹底破滅。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即將徹底沉溺下去的那一刻,突然遠遠在湖面上看到了一艘小船,於是她揮舞着手求救,但那船上的人去告訴她,船已經裝滿了,一個多餘的人也裝不下了。
這樣的境況,對於一個僅有一線希望的人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急切的表情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方纔紅袖所露出的那種慘然。雙眼的光亮也漸漸黯淡下去,在那一刻,竟像極了徹底放棄了生的希望的垂暮老人。
女人總歸是心軟的,紅袖見此,心中難免生出幾分不忍來,心中思忖了一番,便開口道:“雖然我並沒有親眼見到事情的始末,但如果你說你是被冤枉的話,我肯定會相信你的。”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月貴妃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麼?你或許不知道,她對你的憎恨到了什麼地步,但銀月宮凡是與她親近一點的人,卻都是清楚的。而且,根據你剛纔的訴說,我也能夠大致猜到她是怎麼譖害予你的。在皇宮裡,這種手法,多的是,見多了,就習慣了……”
雖然有人相信她,但終歸不是因爲看見了事情真相而相信,而是根據月若迎的爲人處世分析得出的,所以薄相思也不見得有多高興。不過方纔臉上那一片慘然倒是消失了不少,只見她隨口說道:“聽你的話,你和月貴妃的關係似乎還挺密切的。既然這樣的話,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而且……我在皇宮時,並沒有聽到有宮女被關進了香山的消息。”
“你當然不會聽到,”紅袖淒涼一笑,慢慢說道,“她可是秘密進行的,怎麼會公諸於世呢?”
“而且,將一個宮女關進香山,比打死一個宮女還要掀起更大的波瀾……你也不想想,香山是個多麼生不如死的地方。若是如此高調的話,總會有人好奇心打起,去查事情的始末。若是一不小心,順藤摸瓜發現了她的秘密,那她豈不是就要死無全屍了?”
說這話時,紅袖的語氣沒有一點溫度,臉上是滿滿的悲哀。
薄相思心中疑惑大起,待要追問,可紅袖卻突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體縮成了一團,不停地抽搐,同時喉嚨裡還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聲音裡的痛苦,比剛纔身中薄相思時的那種痛苦,還要痛苦上千百倍。
薄相思大驚失色,連忙來到紅袖身邊,扶起她。兩指欲搭上紅袖的脈搏,可手才伸出來,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分毫動彈不得。
只見紅袖雙目通紅,臉上的肌肉全都痛苦地擰在了一起。許久之後,才聽得她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字:“看……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求求你,求……求求你,殺了我!殺了我!”
紅袖或許是真的想死,但她不敢自殺,她害怕。但她卻又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只好懇求薄相思殺了她。
薄相思蹙緊了雙眉,未置一語,反手緊緊握住紅袖的雙手。也就是在這時,她才發現,紅袖的臉上其實有千萬條傷痕縱橫交錯,只不過剛纔隔得遠,加上她的臉太髒,因此並未看清罷了。
“你別怕,”薄相思輕聲安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薄相思,既然知道我是御前女醫,難道就不知道我能救你麼?不過麻煩的是,現在什麼藥材也沒有,我只能按你幾個穴位暫解疼痛……等我們出去了,我爲你尋草藥,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夠治好你的!”
紅袖雖然仍痛苦得不能自已,但好歹還能夠聽清薄相思所說的話。她的眼裡閃過一抹光芒,不過卻轉瞬即逝。
紅袖哭嚷着道:“沒有用的!這是景王殿下從南疆一個蠱師那裡得來的毒藥,我是徹底沒有希望的……你如果想要離開這裡的話,你千萬……”
說到這裡,紅袖突然沒有了聲音。只見她眼睛瞪得像青蛙那般大,頃刻之後,便重重地倒在了薄相思身上,整個人全然失去了知覺。
薄相思連忙去探她的鼻息,幸好,還活着。
這一下子突然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山洞裡突然靜謐得詭異了起來。遠方的人的聲音便越加清晰起來,可此刻薄相思聽在耳裡,卻再也沒有了先前能夠脫身的慾望。
她嘆了一口氣,神色幽深地看着懷中的紅袖。紅袖剛纔想說什麼呢,是想提醒她不能走哪條路麼?可惜才說到一半,就……
就算紅袖不會給她提示,她也無法看着一條人命而袖手旁觀。
縱然,這是蠱毒,不可以一般病來治,但當一個人到了窮途末路之時,總是什麼辦法都想得出的。想她前世行醫二十幾年,今生又藉着薄相思的身體活了十年,還從來沒有解過毒呢。
懸崖絕壁,處處險路,莫過於此。毫不懷疑,隨腳踏進一個地方,就會可能墜入萬丈深淵。
當然,一般人只是覺得地勢險峻,一個不留神就會踩着石子摔倒,摔下懸崖去罷了。不過對於薄相思來說,危險的可不這,處處是機關這一點,她絲毫都不懷疑。
只不過,到底是誰,竟然會在香山製造重重機關呢?明知不會有人來這個地方,卻依然大費周折地花大手筆來製造,是爲了保護什麼重要東西麼?既然東西重要,又爲什麼要選擇將東西放在香山呢?這個毒藥處處生長的陰寒之地。還有,之前在山洞所聽到的人聲,又究竟是誰呢……
一連串的問題不斷涌上心頭,薄相思想不通,也不想去想,現在唯一要緊的是,就是趕緊找到足夠的草藥,解了紅袖的毒。
爲了以防萬一,薄相思在離開山洞時,也將紅袖一起背了出來。本來在這樣地勢險峻的地方,一個人行走就極爲不易了,現在又背了個紅袖,更是舉步維艱。
薄相思手扶着樹枝,走得十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敢疏忽。因此,沒走一步的時間,都相當於平常走十幾步了。
沒過多一會兒,天就開始矇矇亮。昨夜一整夜未眠,剛開始遇到紅袖時,又是一場心驚膽戰的噩耗。如今又揹着紅袖行走在這香山中,體力早已是不支。
薄相思眼睛底下已呈有淡淡青色,她疲倦地擡起眼,四處環顧了一下,最後慢慢來到一棵樹枝粗壯的常青樹下,確定周圍沒有機關後,方纔謹慎地將紅袖放下,自己則背靠着常青樹,閉眼沉沉地睡去了。
大概真的是累壞了,睜眼醒來時,陽光已跳躍在樹葉間,斑駁的光影層層疊疊地映下,揚起的微塵在光束裡旋轉,明媚裡透着些許慵懶。
只是看這太陽的位置,應該是正午了。
薄相思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又將紅袖背在背上,重新啓程。
紅袖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也不知要昏睡多久。如今有自己照看着她,那麼以前呢?她一個人在香山的時候,痛得昏倒了沒人知道,一個人渾渾噩噩得躺在原地。也是幸好她福大,若是突然來了野獸將她吞吃入腹,她恐怕都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想到這裡,薄相思莫名心中一痛,不禁有些同情起紅袖來。
香山並非桃花谷,處處生長着的,都是毒藥。雖然毒藥也可煉製成救命良藥,可那畢竟需要長時間的研究,自己以及靜心地配製。
紅袖的毒等得麼?能等到他們出去,薄相思研究成功的那一天麼?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薄相思根本沒想過在香山中就將紅袖的病給徹底治好。所以,當她看到一株生長得正旺盛的斷腸草時,就頓住了,不再繼續往前走,
斷腸草,斷腸草,顧名思,這絕對是劇毒的草藥!可,此刻在薄相思的眼裡,卻是能夠救醒紅袖的一大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