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溼婆就靠在我的胸口,我拼命昂着頭,不想鼻孔面對着溼婆,雖然她的五官被蓋住了。
我抱着她緩緩地走出木屋,老拓已經在墳坑裡折斷了一些枝葉放到墳坑下面墊着,又用火蜻蜓點水地在上面烘烤一下,可能是想讓溼婆在下葬的時候能有一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吧。
哎,其實溼婆這個身份的人,一般都是伶俜過一輩子的,她異於常人,在外人看來,她是靈媒巫婆一類的人物,整天跟鬼魂打交道,因此更加對她敬而遠之,可換句話說,她連個鄰居都沒有,看她的木屋,都住在了整條巷的最尾端了,這裡人跡罕見,根本就沒有什麼人來看望過她,怪可憐的。
我低頭看了看懷中的溼婆,她蓋着兩層爛布,一手僵直地垂下,一手正卡在我的胸口,再看她的手腕,好像揪着我的領口的衣服沒有放開似的。一絲風微微拂來,我看到遮蓋她臉面的部位微微動喚了一下,就生怕蓋着她的布料內她的眼睛和嘴巴又睜開了,我慌忙把她放入墳坑裡。
然後沒有什麼入殮程序地就打算直接埋了土。
“等一會……”老拓突然轉身回到屋子裡,他從牆壁上撕下一張動物的皮,然後胡亂地在屋內拿了一些東西,包裹好,出來放到了溼婆的身邊,這才讓我們蓋上土。老拓說:“溼婆入土沒有帶任何東西,這些都是她生前經常用的器物,還有一把柺杖,就當做祭品吧。”老拓說罷,還從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小本經書,也放在了裡面。這算是給溼婆超度了。
燁磊正細心地用鏟子給隆起的墳頭壓土,我轉回那個腐臭的木屋內,看到狼藉的東西,扒拉了一會,看看是否有能夠保留下來的東西,尋覓一陣,剛纔燁磊碰撞的時候掉落下的雜物中看到有一個精緻的密封的小甕,小甕就在蟑螂罐子旁,這個小甕是用那種熬藥的砂壺材料做成的,上面有個可以擰開的小蓋子,我擰開蓋子,看到裡面是黑褐色的液體,也不知道是幹嘛用的。
我嗅了一下,小甕內襲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有點腥,說不好聽一點,就像是胳肢窩或者胯下毛髮滲透了臭汗的味道,此外,還摻雜了一些植物莖葉的青澀味和樹根燒焦的味道。雖然很雜,但是聞起來卻不是很刺鼻,剛開始聞有些排斥,但是過了幾秒鐘,我竟然感覺到味蕾很清香,腦皮層一陣興奮,神經爲之一振。
好奇怪的東西。我擰回蓋子,看到小甕不大,正好塞在口袋裡,心說,溼婆你已經走了,算是兩袖清風不帶走一片雲彩,這剩下的東西我晚輩就覬覦了一件,希望你在天之靈別計小人過。
替溼婆安了葬,我們看木屋已經成了一處垝垣的遺址,裡面的惡臭卻不知何時才能消散,還有溼婆平時的物品也已經沒有用處了,而老拓生怕存留有一些對世人有威脅的東西,便讓我們找來一些乾燥的蒯草和枝椏,堆在木屋門口,順便也把這間木屋燒了。
看着熊熊
燃燒的大火,老拓站在跟前閉眼念一些佛家經文,想必是讓溼婆在黃泉路能早升極樂世界。
DV垂掛在我的胸口,我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再去拍攝了,周圍發生了很小的雞毛風,縈繞在大火周圍,燁磊站立在溼婆的墳頭默不作聲,我不知道他心裡想着什麼,好像之前一直對溼婆心存不滿,現在突然什麼都沒有了,一條生命的提前消逝令他不知所措,有點兒子生前對母親不滿,經常發牢騷,現在長輩一下子陰陽相隔,什麼懺悔都是蒼白。
燁磊倒是解了我的疑惑:“怎麼說呢,因爲我們來這裡,溼婆纔會死的不是嗎?如果我們不曾來這裡拍攝,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與世隔絕也好,離羣索居也好,她有自己的生活,你看這木屋……”
我點點頭:“好歹葬魂湖不會再有無辜人喪命啊,我們以後多給她燒點紙錢就行了。”
我問老拓,像溼婆的作爲能不能寫入功德碑,老拓說,如果是常人捨生取義爲民請命,那麼可以記下一筆,偏偏溼婆的身份不能,即便她是爲民而死的,她的經歷也無法爲神靈所記載,這就好比一個小偷去揭發了貪官,民意所趨,小偷雖然得到衆望所歸,但是功與過是兩碼事,他的身份不能因爲做了一件好事就能扭轉了,他還是有小偷的身份,而小偷是上不了檯面的。而溼婆僅僅是最低級的靈媒而已,人們的印象裡懂得妖術,蠱術,多半被視爲不恥。
等大火熄了,我滅掉了木屋邊上可能蔓延的炭火星火,周圍的臭味已經稀釋得聞不到什麼刺鼻的,老拓找了一塊沒有燒掉的木板,折平整了,立在溼婆的墳前,但是什麼都沒有寫上,算是無名氏之墓。
“咱們回去吧……”老拓對着無字墓碑唸了幾句禱告詞,這才讓我們退出籬笆院子。
剛走出來,鈴鈴鈴……
老拓身上的手機卻響了,不僅如此,我的手機以及燁磊的手機也幾乎都在同一個時間響了起來。
我們相互一覷,三人同時掏出了手機,然後靠在一起,手機屏幕全部顯示了一條剛剛發過來的信息,而且都沒有發來手機的號碼。
又是那該死的鬼訊息?!
打開了一看,我們手機屏幕上全部顯示出一個詞,但是這個詞卻再也熟悉不過了,因爲上面顯示着兩個字:“圩郊!”
燁磊一看就傻眼了:“這服務檯系統出故障了吧,怎麼老是發來這種莫名其妙的地名,圩郊上次我跟老拓不是去過了嗎?那裡都是什麼鬼地方啊,黃土開發區,是能嗆死人的!”
老拓一聲不吭,僅僅是陷入沉思。
我很是納悶,不經意一回頭,發現剛被我們踩滅的炭火突然有一處又冒起了黑煙,並且燃燒起來。我便走過去又用腳踩滅了這團炭火,當我走回來的時候老拓卻突然叫住了我:“別動!”
我僵在原地,楞楞地看着老拓。
老拓用手示意了我
一下:“把你的右腳慢慢擡起來……”
我以爲我踩到什麼東西了,便緩緩地擡起了腿,但是下面什麼都沒有,看着老拓嚴肅的眼神,我霎時間毛骨悚然,這焚燒掉了的木屋難道有什麼詭異纏着我不成?
把溼婆埋了,不讓你暴露空氣腐爛掉,房子也燒了,我們這可算是給你捎了一套原裝的房子啊,至於紙錢我們日後再給你燒不行嗎?
不過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樣,老拓走了過來,把我的腳擡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我的腳底,若有所思地點點:“難道是天意?”
燁磊也瞧見了我腳底下的東西,不禁驚呼:“哇,老旭!你……”
我一怔,把腳擡了起來,竟驚奇地發現我腳底下橫七豎八地留着凹痕,像是寫着什麼字,可能我看反了,便脫下鞋子來,顛倒一看,越看眉頭越皺,猛的,我瞳孔打開,天啊,這是、這是……我的鞋底下居然‘寫’着一個字:死!
死?誰死?死誰?死哪去?
我嗎?我得罪誰了,我犯了什麼罪過了?
我端倪稍許,發現這個‘死’字與其說是寫出來,不如說是燙出來的, 我的鞋底是膠的,可能是剛纔踩滅炭火的時候正好被炭火燙到了,可是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冥冥中有讖兆,我居然離奇地被炭火燙出一個完整的‘死’字!這得要多大的概率才能拼湊出這個字的筆畫?
幸好我穿着鞋,不然這個走字就燙在我的腳底跟我一輩子了。
我撫摸了一下它的輪廓,不深不淺,筆畫不多,歪歪扭扭的,但確實是個‘死’字。
莫名地腳底就留了個死字,不祥的預感直涌上我心頭,這該不會是中了死咒吧?世界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是溼婆警告我的麼?我跟她無冤無仇,對了,就拿了個小甕啊,沒必要就咒我死吧?
再回頭看看我的步履,原來老拓是看到我踩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了,由於我的位置顛倒,一時看不出來而已。
“老拓,這鞋子丟了吧,腳底下每踩一步就留下一個死字,我看都滲得慌。”燁磊說。
我剛想仍,但轉念一想,來這裡就穿了一雙鞋,我丟了就穿襪子呢,便從地上尋找還有沒有滅的炭火,順便把這個字的筆畫給灼燒融掉。
“別找了,都滅了,車上有多功能指甲鉗,裡面有小刀,去車裡把字剔除了。”老拓說。
我心頭陣陣焦慮,畢竟這個意外發生自己身上,已經算是針對性的警戒了,回到車裡滿腦都是胡思亂想,把之前遇到的種種詭異的事情強行串聯起來,同時準備着最壞的打算。這時,一陣清脆的鈴聲嚇了我一大跳,原來是亦萱打來電話了,我接聽後,裡面亦萱驚恐地說:“聽我說!我的手機裡收到了一條奇怪的信息,上面只有兩個字‘圩郊’,沒有署名,沒有時間,喂……喂喂?”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老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