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爲陳娘所說的,沒有動搖自己的信念,想來是錯了!
她無法忘記那個明媒如春陽的李淮,他說的每句話。都深刻的烙在了她心底。
他的好,她又怎會忘記?
她曾問過上天無數遍,爲何要是李淮?爲何他不能是那個平平淡淡的胥王爺,他身體裡住着一個魔?
“屬下該死,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得王妃傷心!”嚴明人粗嘴笨,但看見奚蘭掉眼淚,也知是自己的不是。
她抹了一把雙眼的眼淚,“不關你的事。”
確實不管嚴明的事,他不過是聽了主子的命令,即使主子此刻屍體冰冷的停在湖中央,他都還牢牢記着主子的話。
這樣的人,她又如何能責怪起他?
“我哥說了,王妃心頭難受。王妃對不住,是屬下無能,沒能護得了王爺……”嚴明說着,聲音也有有些顫抖,但奚蘭沒有想到,他下一刻。會屈膝往地上一跪。
與陳娘下跪時奚蘭的反應全然不同,她往後一退,不忍的說:“嚴明你起來說話。”
“王妃!”也是此刻,那走廊後面,又陸續走出來六個王府衛,奚蘭都認識他們,分別是地、人、風、火、水、冰隊的隊長,嚴挺,莊智謀、秦漢、周宣羽、方懷遠以及張宏。
他們整齊的站成兩排,一齊跪在了她面前。
“屬下無能,未能護王爺周全,罪該萬死!”說完,他們都將自己的佩劍取下來,舉在面前,好像等着奚蘭來手刃他們似的。巨匠找血。
李淮這些近身侍衛有多衷心,奚蘭早就見識過了。可見到他們現在這舉動,她即難過又生氣,當即就將離她最近的嚴明手中刀給扔了!
“你們都覺得,以死可以謝罪是嗎?”
這等人一聽見她發怒,全都底頭,無顏相對。
似乎是雷神聽到了她的怒吼,“轟動”一聲,一道春雷,劈亮了天際。
她望着那烏雲縫隙中,呈現出來的薄光,苦笑道:“你們憑什麼覺得,你們有本事改變什麼?這是你們能改變的嗎?你們從王爺封王時就跟着他,他一度將你們當作自己最驕傲的所在,你們可知道,他看到你們之中有人死在他面前時,崩潰絕望的樣子?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他都能隨口叫出來,他珍惜你們,將你們看成他的朋友,他的家人。你們的命和尊嚴,在他心中有多重要你們知道嗎?可看看你們此刻一個個都像什麼樣子?”
所有人都跪在那裡,從小被選入胥王的護衛隊,這又何嘗不是他們一生最驕傲的事?
他們大多數都是孤兒,王府就是他們的家,胥王平日裡雖嚴格,但私底下,一直都與他們是兄弟相稱。
在文國,這樣的王爺,除了李淮,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可是就是這樣如信仰一般的王爺,卻在他們面前斷了氣,他們一生都在爲王爺的安全做準備,突然到了這一刻,所有都失去了意義。
沒了李淮,他們不知未來還有何意義,本想揮刀自刎,卻想到王爺生前所託,要他們對待王妃,猶如對他,所以才全部齊聚在這裡。
他們愧對王爺,愧對王妃,若王妃要他們的腦袋,他們一個‘不’字也不會說。
“如果你們這樣子,不是該死,只是不配得到王爺對你們的信任而已,都給我起來,堂堂男子漢,就該有男子漢的樣子!起來!”
奚蘭早已疲憊,身子乏力,卻還是吼出了聲音。
這些人不動,她就問:“難不成,要本王妃一個個將你們從地上拉起來?”
幾人聽此,才緩慢的站起來,她可以清楚看見,有兩人的眼睛,與她一樣溼潤。
奚蘭走到嚴明跟前,擡頭問他:“真想死嗎?”
嚴明堅毅俊朗的面上,沒有對死的害怕,她也相信,這些人與她一樣不懼怕死亡。
可以說,這些人成長所學的東西,與她一樣。
從第一次拿起保命的武器時,就學着如何去面對死亡。
在害怕與恐懼中掙扎,才學會了什麼叫無謂,什麼叫無憾。
此刻,她目光移過每一個人的臉上,沉沉的說:“死很簡單,活着才難!”
“王妃說得對,死很簡單,我們以後絕不輕言說死,這條命,我們一定留着,護王妃周全!”嚴挺終歸是比嚴明聰明,說的話,也中聽。
奚蘭心頭說不出的難受,還是強忍着,用手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定好好留着。”
沒有一個人的生命是可輕賤的,更不該因爲誰死了,就一起赴死。
她相信得道者悟出的衆生平等,特別是這些簡單的人,更應有個善終。
遲緩的轉身,她麻木的走回自己的房間,所有人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他們跟在王爺身邊,見過這京城裡,無數有名的女子,卻從未有哪一位,讓他們像此刻這般,由衷的生出敬佩之人。
看奚蘭走遠了,嚴挺眸波閃動的說:“王爺說得沒錯,王妃是一個可以領導我們的人。”
奚蘭走到主廂門邊,伸手去推門,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天旋地轉。
她身子早就透支,無法再繼續支撐,剛纔這一路,都是強忍着。
就這樣四肢無力躺在地上,她還有意識,自己很快就會被發現,或許是王府衛,或許是淺默。
不過,過來的那人,身上卻有她熟悉的那種淡香。
她脣角微微一笑,嘴裡氣息喚着:“李淮,是你嗎?”
“又逞強了吧?”那聲音在她耳側響起,她用力睜眼,想去看那張俊美的容顏。
最後看到的,只是一抹模糊的影子,但她可以感覺到,身子被對方輕巧抱着,輕放在了牀上,爲她蓋上錦被。
“本王說過多少次?叫你莫要逞強!”
她心裡回答:不管你說過多少次,本公子命裡七殺貼身,此生估計都改不了了!
“謝謝你,替本王看着他們……”奚蘭感覺到額頭上落下冰冷的一吻,她伸手去觸碰,卻摸了空。
天亮了,奚蘭不知自己這樣昏睡了多久,只覺得腦袋很痛。
睜開眼,看到淺默趴在牀沿上打盹兒,她動了動,淺默就醒了!
“王妃,你醒了,可把奴婢嚇壞了!”
“昨晚上,我都怎麼了?”她記得,那人將她從門邊抱起來,放在牀上,她還記得他對她說謝謝,感謝她替他照顧所有王府衛,還有,他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奚蘭伸手摸了摸額頭,彷彿通過這裡,便可以觸摸他冰冷柔軟的薄脣似的。
“昨晚上奴婢熬了藥過來,發現王妃昏睡在牀上,如何叫都叫不醒。”
她表情愣住,“你發現我,是躺在牀上的,還是倒在門邊的?”
“王妃不記得了嗎?您是躺在牀上的。”
她忙問:“那我蓋了被子嗎?”
“啊?”淺默不知她問這話是何意。
她用力撐起身子,重複道:“我問你,你發現我躺在牀上時,身上有沒有蓋被子?”
淺默用力點頭,“蓋了,蓋得整整齊齊的!”
奚蘭緊緊閉上雙眼,不敢確信的自問道:“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還是隻是自己太想念他了,所以纔會有這樣的夢境。
又如果,那真的是李淮的亡靈,那他是否是那個自己熟悉的美好王爺?
“王妃你怎生了?什麼是他?”
她緩緩擡起頭,看向對方,輕聲問:“淺默,你說王爺心中,最不捨的人是誰?”
餘貴妃、皇上、寧晚綴,在李淮心目中重要的,無論如何排,也輪不到她吧?
淺默回答:“王爺最不捨的人,自然是王妃,王妃,你是王爺的結髮妻子……”
這丫頭可是天真,李淮的結髮妻子,不過是被鷺西閣裡那個人,選出來命硬的詮釋。
若她命再薄一點兒,早就像從前那幾位小姐一樣,死在陳娘手頭了!
淺默這時起身來說:“王妃,你該喝藥了,奴婢去給你熱。”
淺默很快就將煨熱的湯藥端來,她喝藥自來不囉嗦,兩口就倒了下去。
將藥碗放下,淺默和另外個丫鬟又伺候她更衣。
“奇怪了,今早薛大夫怎麼還不過來?”
聽見淺默這無心之話,她也覺得奇怪,按理說薛平安次日應該再過來爲她診脈的。
正說着,一個女人突然闖了進來,奚蘭看清楚此女面容時,也是一驚。
“王妃!王妃你快去看看吧?”玉媚人上次從那染布作坊裡被李淮救出,一直都還在住在王府中,先是王爺大婚,後是朝陽郡主回來,她這樣的身份,確實消停了些時日。
如今王府遇上這麼大的變故,她一早這樣驚慌失措的過來找奚蘭,一定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奚蘭還是沉得住氣的,見到這女人衝到面前,她身子都沒有朝前走一步。
“王妃,出事了!”玉媚人並不像昔日每次出現那般花枝招展,一件淺白色的長衫,素面無法掩蓋雙眼的紅腫。
這女人對李淮是真情,李淮出了事,她就在王府中,不可能不知。
所以只怕也是伴淚入睡,纔會這般。
“出事了?”奚蘭面色不變,問:“出甚麼事?”
“那些御林軍將王府衛全部抓起來了……奴家聽說皇上責他們護王不周,下旨要將他們處死!薛大夫與孫伯上去阻止,被御林軍以違抗聖旨之罪一併抓了起來,王妃你快去看看吧,再晚,他們都沒命了!”玉媚人終歸還是在王府裡呆了這麼多年,對於王府中所有人都十分熟悉,她不算什麼大惡之人,當然也不忍心看這些人一起赴死。
雖然她妒忌胥王妃,但此刻,這王府中,唯一能說上話救人的,只有王妃了!
所以她才一口氣跑到了睿安閣相告。
奚蘭聽此,再也不能保持冷靜,趕緊問:“在哪裡?”
玉媚人回答:“就在王府衛們所住的安定院,聖旨是今早下的……”??.?!
她當即就衝了出去,直奔安定院。
果然,安定院門口,全是拿着兵器的御林軍,她跑過去時,兩個羽林衛直接擋在了她面前。“胥王妃,這裡是罪犯關押的地方,王妃身子金貴,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她剛剛恢復了些力氣,一巴掌就揮到說話人的臉上:“滾開,本王妃要去哪兒,什麼時候輪得着你說了?”
周圍的御林軍都此了一緊,那被她打的人,嘴角竟直接被打出了血,可見這下手之狠!
奚蘭這邊兒還沒完,她速度之快的抽出面前那羽林衛的長劍,“哐”一聲,利劍出鞘,寒光乍現。
衆人一驚,連跟着她跑來的玉媚人,都不曾想到,這單薄的王妃,竟有如此剛烈一面,換了她,看見那麼多鐵甲侍衛,估計腳都嚇軟了!
奚蘭用劍指着眼前衆人,“今兒本王妃就要從這裡進去,你們要攔的儘管上,但這手裡的劍無眼,本王妃也絕不手軟,不過你們可記好了,我季錦畫,乃皇上親自加冕胥王正妃、鎮南大將軍之女,若今日本王妃在這院裡,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別想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