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蘭有意停下來,也知道此人有話說,便走近了去。
陸合看着她走近,問了一句:“我在哪裡見過你?”
明明記憶中。對這個揭穿自己的人,毫無印象。
但是當他看到那雙明亮的眼睛時,便十分肯定,他一定見過。
那種記憶裡的深刻,不知從何處來。卻讓他驚心難忘。
奚蘭停在他面前,因爲被王府衛們控制跪在地上,視線居高臨下俯視着對方。
面對這樣一個,害死無數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的兇手,奚蘭沒打算讓他好受。
“我確實見過你。”她輕聲說:“如果再來一次,我毅然會毫不猶豫將他送上路!”
她恨意四起,凡咒之前,這歹人只殺了孫超一人,但凡咒之後,卻害死了數倍的人!
陸合聽了她這話,一臉驚然,不敢相信的仰望着她。
“你……你……你是她……”
“將他帶下去看管起來。”李淮上來。再一次下了命。
秦漢立刻將此人押送走了!
午夜了,軍營中所有人都喝下了她配的驅陰毒藥。兇手終於被找到了,奚蘭卻開心不起來。
李淮忙完軍中的其他事,從營帳中走出來,卻不見奚蘭。
“小龍呢?”他臉色微變,嚴挺急忙過來回答:“小龍她在那邊。”
他心中稍安,順着嚴挺所指的方向,來到哨塔下。
遠遠就看見上面坐着個人,兩條腿懸在空中,但那哨塔足有數丈之高,看不清她的臉。
只覺夜空之下,那穿着軍甲的身影沉重憂傷。
他也不顧自己身份,沿着難爬的木梯,往上面爬去。
“你在這上面看什麼?”他走到她旁邊。撩起袍角,緩緩坐下。
奚蘭目光未收,她眺望着遠方,輕聲回答:“原來在城外的方向看裡面,那麼美!”
李淮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暗中發亮的夜幕下,出現朦朧的夜城燈光。那裡就是金陵,他的故鄉。
金陵的繁華與昌盛。在三國聞名,而它最閃耀的地方,並非那富麗堂皇的皇城,而是車水馬龍的市井。他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奚蘭。
“你出來如此久了,是否想家了?”他的聲音輕柔,直入人心。
她看到軍營中,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屍體堆積的慘狀,想了很多事。
如果是爹爹在,他們也許會在夜空下,幫每一個亡靈超度後,爲他們放一盞天燈。
天燈可以照亮他們的陰路,這是活人最後爲死人所做的事了!
她確實想家了,天靈鎮太遠,她看不到,只能爬上高處,望着所愛之人的家鄉,寄託自己的思念。
“嗯,想家了!”她點頭承認。
李淮就靠她坐近了些,說:“你給本王講講你家鄉的故事吧?”
她回過頭來,看向身邊坐着的男子,微微一笑,纔想起,自己從未對他講過自己家鄉。
“我們龍家在天靈鎮後的雲霞山上,半山腰上有一座宅院,院門上掛着一面黑色的牌匾,上面寫着龍門山莊四個字,那裡就是我家,我娘就是在那裡生下的我。北方寒冷,但天靈鎮那個地方卻四季如春,我姥爺還在世時,曾給講過,天靈鎮那個地方,有一個神奇的天玄,所以才種滿了桃花。”她說完,還特別提醒他說:“沒去過天靈鎮的人很難找到那裡,即使有地圖也很難,但若你跟着桃花樹尋去,便能進到天靈鎮了!”
李淮輕輕牽過她的手:“本王若去,一定是與你一起。”
那時候,就不用尋桃花了,他只要緊緊的跟着她。
奚蘭眸波閃動,忙問:“你會與我一起去天靈鎮嗎?何時?”
他微微一笑,回答說:“呆子,你是本王的王妃,雖然名義上是季將軍的女兒,但本王知曉你是誰,而且本王也想去看看你的家鄉,長成什麼樣子,但不是現在,等到京城的事忙完了,我們就可以安排這次遠遊了!”
她心知李淮作爲王爺,瑣事不斷,要等到那一天不知猴年馬月,但她依舊很開心。
“李淮,一言爲定!”
“嗯。”他答應完,站起身來拉她起來,說:“本王帶你去一個地方。”
“何處?”
“你來了便知!”
她聽話的起身,跟着他從哨塔上爬下去。
他們來到軍營外,遠方的城樓影朦朧瀚立,而他們所處之地,卻是被星空包裹的曠野。
“那是……”她看到前方有不少王府衛的身影,他們手裡拿着用油紙做的白色天燈,已經放了好幾只上天去了!
“本王在古書上聽說,你們會爲死去的人放天燈照陰路,所以便命人去準備天燈,這大半夜的,着實費了本王一番功夫才找齊了這一百盞。”他笑着說完,帶着她走到王府衛之中。
莊智謀給他們遞過來一盞天燈,李淮交給了她。
她心中感慨萬千,有許多話,卻匯成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他們將那些天燈一盞一盞的放上夜空。奚蘭還是頭一次,看見如此多燈一起升空,那壯麗的畫面,不僅爲死人照明陰路,還給活下來的人,帶來了希望。
這夜,他們在防四軍營中度過,次日一早,秦漢那邊傳來消息,陸合招了!
供詞清楚寫着,是皇后納蘭氏指使他入營,一併供出兵部幾位納蘭氏的心腹與此有關。
李淮拿着這份供詞,自然大悅,他大步走進營帳中,將還未醒的奚蘭叫醒。
“奚蘭快起來,你看看這個!”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從牀上下來,帶着疑惑接過來,打開細細一看,頓時清醒了許多!
“有了這份供詞,皇后犯下如此人神共憤之罪,就算不被賜死,也難座穩那座皇后椅了!”布介場弟。
只要將這位高權重的納蘭氏從上面拉下來,她作惡的機會就少了!
“嗯!”他答應完,身子坐下來,爲她理了理耳側的亂髮,說:“軍中事宜已暫時完畢,你收拾一下,我們回府去!”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開心,奚蘭二話不說,就蹲下身去穿軍靴。
李淮看着她穿鞋的動作,輕輕將她往上面一抱,她整個人,便懸空起來,吃驚喊他:“李淮你幹嘛啊?這是在軍營裡?”
“本王怎會不知這是在軍營裡?”他將她的身子輕輕放回軍榻上去,然後吻她的脣和脖子。
奚蘭方纔還想閃躲,但漸漸的被他影響,伸手摟着他的脖子回吻着。
直道是山河急雨飄落下,長江風暴久未停!
……
回到王府時,已是日上三竿。
李淮的坐騎騎在最前面,後面威武凜凜的一隊藍色鎧甲王府衛,穿成而過時,自然引來了無數側目。
奚蘭騎馬行在隊伍之中,到了胥王府門前,看到那外面停着幾輛馬車。
不久,就有人從大門裡迎出來,竟是聞王李橈與瞿王李冭。
先前並未有約,他們如何會來?李淮心頭直納悶,很快就將馬兒停在了大門外。
看馬的下人趕緊過來將馬牽走,那邊的聞王等人迎過來道:“七弟,七弟,你可回來了!”
“三哥六哥,你們怎生過來了?”
兩人笑道:“我們來,不就是過來湊個熱鬧嗎?”
“湊熱鬧?”李淮不解,看到兩人身後,還跟着幾位藝娘。
這些侯門王孫,賢者忙碌得不可開交,而其他的如聞、瞿、竺王則是每日把酒言歡,與這些名揚四海的美人兒們廝混在一起。
“嗯,聽說你府上來了位小將,劍法了得,今日與羽林軍的王楊約好在城東馬場比武,我們自然要跟着去看看!”
李淮聽見這話,臉色已有些變化。
“三哥,你聽誰說的?”
瞿王胸前優雅搖着摺扇回答:“聽誰說的不要緊,重要的是我與三哥一大早就過來等待了!”
李淮忙說:“恐怕是有人誤傳了消息,讓三哥六哥白跑了這一趟!”
兩人一天,臉上帶着疑惑,聞王道:“不能吧?那御林軍在城外的今日都趕去馬場等着了!”
瞿王也覺得此事千真萬確,必然是他們這七弟不想張揚,所以想甩開他們。
他立刻就酸溜溜的說:“七弟啊七弟,你這是在與我們見外呢?你府衛隊裡,難道沒有那個叫喬小龍的?”
李淮頓顯尷尬,連名字都傳出去了,這下要他如何推諉?
聞王附和着問:“就是,喬小龍人在何處?衆所周知,這禁軍裡頭,羽林衛與王府衛從來都是嘴對着鼻子不出氣,竟能讓羽林衛大讚其爲人,這叫喬小龍的一定是有了過人的本事,七弟,這樣寶貝的人物,你藏起來,確實是跟兄長見外了呢!”
被此二人這樣一通說教,李淮已不知如何回答。
既不想奚蘭穿着王府軍甲去出這個名,但此刻弄得人盡皆知,他要如何回答?他能如何回答?
這時,從王府衛裡面,大步走出來一個人,她尊敬的在幾人面前停下,頭微微埋着,拱手稟道:“屬下喬小龍,見過二位王爺!”
兩人一喜,目光齊齊看過來,更是有些驚訝。
他們以爲那喬小龍得像嚴挺那般威武熊姿,卻是眼前這略顯單薄,瘦瘦黑黑的小兄弟。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瞿王大嘆道,一手拍在奚蘭肩膀上。
奚蘭的臉上有微微易容,與女裝的她模樣實在相差太遠,二人自然沒有認出她來。
而李淮的目光,不太自然的落到了瞿王那隻掌在她肩上的手。
她察覺這一點,立刻謙虛的往後退了一步,俯身回答:“瞿王爺過獎了,只是在鬧市裡與羽林衛起了一些誤會,並不如傳聞裡那般,並且屬下的劍術在王府衛中,算不得什麼!”
聞王上前來說:“小兄弟就別謙虛了,都知王府衛裡高手如雲,但就憑你這小身板竟能入王府衛,說明你在其他方面一定超乎常人!”
“七弟,咱們兄弟幾人許久沒有這般聚在一起熱鬧過了,你與七皇娣告個假,一起去東城馬場觀戰吧?”瞿王笑呵呵地步到李淮面前說。
李淮礙於情面,只好答應下來。
不過他們要先回府一趟,聞王和瞿王就留在了前院賞景看花,奚蘭看李淮大步走在前頭,快步追上去問:“你生氣啦?”
李淮停下來,斜睨着她那張已是知錯的臉。
“你也曉得本王會生氣哦?”
奚蘭尷尬地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此事竟會傳到瞿王他們那去,我保證,我絕不會輸,一定給王府衛將面子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