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你回答我好不好?”奚蘭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擡頭凝望着他。
“別聽她的,她妄想用感情捆住你,但是轉身,就可以毀了你!”
“李淮,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你忘了你是誰了嗎倏世?你想想你爲世人所做的一切,再看看世人都對你做了什麼?”
這兩個聲音不斷在他耳畔響起,他一把將奚蘭推開,抱頭喊道:“閉嘴!”
奚蘭一僵,卻並沒有退縮,她幾步走過去,伸手去撫摸他冰冷的手背。
這次她沒有說話,只是這樣望着他。
他冷靜了許多,手臂緩慢放下來,看上那雙靈動的大眼,如夜明珠一樣,在黑夜中,閃耀着光芒。
可這個過程,並未持續多久,他突然轉身,從閣樓出了去。
也不知他是無法面對奚蘭,還是無法面對自己。
閣樓上,只剩下奚蘭獨自一人,這漫長的夜,讓她迷失了!
她再一次爬上屋頂,想看一看天上的星月,不過卻發現了不同的東西。
她看到上次她坐過的瓦礫上面,放着一朵藕色蘭花,她拿在手中,那花在月光下,發出奇異的紫色光芒來。
不知是誰放的,但她知道,這世上還有那麼個人,他的心如這蘭花一般純淨,而看到這花,她那煩重的心,突然有涌入了一絲希望。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便可以堅持下去。還沒有到最後,她還可以去改變。
那天晚上,突然而來的雷鳴閃電照亮了小城的夜空,也是這一天,所有的一切,就真的變了!
……
“王爺,外面有個人要見王妃!”
李淮正坐在書房中查閱從京城來的書信,莊智謀進來稟報。
“王妃身子不適,帶到這裡來便好!”
莊智謀沒有遲疑,退下去之後,很快就將求見之人帶了來。他一看,不過是一個外表平凡的小嘍囉。
“就是你要求見王妃?”
“正是草民,草民受人所託,給王妃送信!”
那人說完,便從懷裡摸出一個信封來,遞給莊智謀。
不久,那封信便到了李淮手中,他打開一看,看完之後,目光淡淡的打發了送信的人。
這時,書房門外,緩步走進來一個人。
“王爺,是否有人找我?”奚蘭聽說了,所以專程過來看。
李淮又拿起了他剛纔查閱的信紙,在仔細觀摩了,聽見她問,便回了一句:“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奚蘭臉上已寫滿了懷疑,走到他面前:“確定是無關緊要的人?”
嚴明去貢城,已經數日,早該有消息傳回來了,但她卻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她方纔還卜了一卦,卦象裡說今日會有消息的。
她此刻正好注意到,桌案上有一封書信。
“李淮,將信給我!”
李淮一聽,如與生俱來的權威被觸犯了一般,緩緩擡頭看過來,眸中帶着陰狠。
莊智謀一見這個表情,便知要出事,立刻上前來勸說:“王妃,真是不關緊要的人,您還是回去吧!”
奚蘭卻絲毫不怕,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對上那雙凌厲的眸子,重複了一遍:“把信給我!”
“若本王不肯呢?”
她不知,他爲何會不肯,想必是嚴明信中提到的,他不願讓她看見吧!所以,她就更加要看了,當即就伸手自己去拿,卻被李淮一把給握住了手腕。
“龍奚蘭,你不要得寸進尺,本王已經夠容忍你了!”
她毫不示弱的問:“那若王爺不容忍我了會怎樣?殺了我?”
“來人!”李淮一臉彌補着陰霾,這是要叫人來將她帶走。
不時,就進來了另外兩個王府衛。
奚蘭表情有所變,放低了語氣問:“李淮,這不是你想做的,你也不會這樣對我對不對?”
李淮聽後,眸色果然有變。
她又耐着性子說:“把信給我看看好不好?不管信裡都講了什麼,只要讓我知道,我保證聽你的行不行?”
“你們先出去!”似乎有被說動,他將所有王府衛遣了出去。
奚蘭心頭有些許欣慰,自從李淮變得這般陰晴不定之後,以前愛在他面前打打鬧鬧的王府衛都不敢隨意講話了,也只有她,纔有那膽子在李淮面前軟硬皆施。
但將人遣出去之後,李淮任舊是那張不待見的面孔,問:“你又違背本王的意願,做了什麼?”
“嚴明跟了你這麼多年,我不信你真的可以……”
“龍奚蘭,你得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憑什麼覺得可以替本王拿主意?”他打斷了她的話。
奚蘭看着那張不耐煩的臉,沒有任何退縮,她苦口婆心道:“我瞭解你,李淮,你知道我們都在發生着變化,但我們應該努力的維持原狀……”
李淮哂笑道:“你瞭解我?”
她一愣,似乎被對方提醒了,她瞭解的,不過是那個正在被這具肉身驅逐的靈魂而已。
“本王很厭煩你這自以爲是,可以拯救天下的嘴臉。”他站起來朝她走近,她看到他的動作,竟然有些害怕的往後退了幾步,不過,還是被他強力一把拽住了手腕,他拖着她到了窗邊,這裡是二樓的位置,可以看到下面繁華的街道,以及嘈雜的人羣。
“你看看,這些愚蠢的人,他們需要救贖嗎?你再想想,當你爲了救他們,而他們卻反咬你一口的時候,就在江城,這麼快你忘了嗎?你難道就學不會嗎?”
奚蘭麻木的看着下面穿梭的人流,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話,許久,她口裡沉沉出現了一個聲音。
“倏世!你是倏世!”
李淮不否認,他點頭,“沒錯,斷月弦激發了本王前世的記憶,可本王在那裡面看到的,只是這些人醜陋的嘴臉,他們唾罵我是魔,魔怎麼了?他們畏懼我,只因我擁有可以毀滅他們的能力,你以爲他們就不想擁有這能力了嗎?他們只會比本王更加貪婪,更加肆無忌憚!所以你醒醒吧,這個世界上聖人都沒有好下場!”
她搖頭,覺得他說得不對。
“這不是倏世的想法,倏世是救苦救難的英雄……”
他冷眼看着她那張驚慌的臉,嘲笑道:“當你受盡地獄之苦,被萬魔穿心,永世不得出世時,你纔會明白,那所謂的英雄是多麼可笑,只有那時你才懂,三界之中,感激和感動多麼的不堪一擊甚至虛僞,唯有恐懼纔可以永垂不朽,這一世,我倏世不要做那被人遺忘的英雄,要做就做天下的霸主,唯我獨尊!”
奚蘭被他眼中那被烈火焚燒的野心炙傷,這種野心,她曾在李權和朱曠眼中見過,但顯而易見,眼前的這個,更盛更瘋狂。
“不,不是的!”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了!
還好,如今李淮的聽力已非凡夫俗子可比,他聽得真真的。
“菩提,你再也別傻了,從始至終,承載在我身上的,根本就不是正與邪的較量,我是李淮,我擁有李淮的所有記憶,但此刻我才知道,真正的我是誰,我是倏世,那個被世人唾棄詛咒的倏世!”
“別碰我!”奚蘭一手將他掀開,她不願意看李淮的臉上,出現那被邪惡驅使的神情。
對方瞧她這般不識時務,好像看穿了一切,輕笑說:“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會和我一樣,痛恨這個世界上那些愚蠢自私的人!”
她不知李淮所說的‘終有一天’會是哪一天,她還在慢慢接受,那個在李淮身體裡,慢慢甦醒的魔靈,原來就是帶着仇恨歸來的倏世。
她要如何去改變這個被怨恨充斥的靈魂呢?
看見她那般倔強而不肯服輸的模樣,李淮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柔情,他靠近來,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問她:“要改變別人之前,起碼應該不被改變,菩提,善良和正直是會變的,你到底在堅持什麼呢?”
“如果……”她突然一把抓住他伸來的手,問他:“如果,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可以不被外界改變呢?”
“你說的是你自己嗎?”李淮清淡的看着她,眼神已在嘲笑她的天真,“當你得知紫虛元欺騙你的時候,你如何想的?恨吧?當你看到馮小風死在面前時,你在痛恨什麼?你還能什麼堅持下去呢?明明自己都在動搖,卻要不斷尋找更多可笑的理由來支撐自己,在這條虛僞的路上苟延殘喘,就算修成得道,大徹大悟又如何,即便那些上仙,誰有能如我一般,承受得起萬魔的怨恨?”
她看着他,已不知,如何去應答。
當一個靈魂被怨念操控着,他們只會選擇超度他。
而當一個強大的靈魂,被無數怨念佔滿了,唯一的途徑,便是選擇毀滅他了吧?
毀掉他,除了萬般不捨以外,還有那來自輪迴盡頭的不甘。
奚蘭開始彷徨,前世菩提,爲了拯救一個根本無法被救贖的靈魂犧牲了自己,真的值得嗎?
她更開始懷疑,李淮所說的全是真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般被邪念被永無止境的貪念密佈着。連她自來以爲道義有道的同門們,不也是如此嗎?
她堅持的這條路,真的是對的嗎?
正在她找不到出口時,李淮還給他加了一劑重藥。
“你知道,那天要擄走你的人是誰嗎?”
她沒有回答,怔怔的望着他,她知道,他會告訴她答案的。
“是祝家下面的商隊!”
其實,她那天被困在馬車時,就已猜到了,能通境的商隊,除了富可敵國的祝家,還有誰呢?
李淮又問她:“那你可知道,那馮小風又是如何到了度古城嗎?”
她眸眼微微一動,心中竟然有些膽怯,他接下來要講的話。
“龍行天!一個月之前,就到了江城!”
“我爹他……”
“沒錯,你爹也是他們其中之一!”
奚蘭如雷轟頂般,差一點就腿軟坐到了地上。李淮早已拽住了她的手臂,冷聲問:“你現在來告訴本王,當他們所有人都站在對立面時,你還依舊不變初心嗎?”
她幾乎祈求的問他:“我爹一定有原因,他們都以爲你是邪惡的魔頭,我想要給他們證明,他們錯了,李淮,你告訴我,他們錯了?”
對方冷冷一笑,提醒她道:“龍奚蘭,你難道還不明白,這場戰爭,從來就沒有對錯之分?沒有任何人可以不染鮮血,正義,是靠勝利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