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快將身上的溼衣服脫下來,這樣會生病的……”耳旁突然傳來一道女聲,她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捲縮在牀腳,冷得全身發抖。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會這樣。
淺默來拉她,她發狂的一把掀開對方。“滾!誰讓你叫醒我的?誰讓你……叫醒我的?”那種無法得到的悔恨,貫穿了她顫抖的聲線。巨尤以才。
淺默瘦弱的身體,直接被她掀到了地上,見她如此,也是兩眼一酸,眼淚直冒,“王妃,您別這樣!”
他們這些王府中的奴才,都是從小精心爲李淮挑選而來的,哪個不是忠心耿耿?
一夜之間,王爺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們全部被關在了這裡。還指望着這個胥王妃,能給他們一些希望,畢竟王爺去了,王府裡就只有王妃了!
淺默是當初在別院裡,被奚蘭救下來的,她的命。都是奚蘭給的。
在她眼中,王妃聰慧有膽識,堅強又獨斷,可眼前的王妃,哪裡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王妃?只怕心神也隨王爺一起去了吧?
她當即爬起來跪在地上,哭求道:“王妃,奴婢求求你,將身上溼掉的衣服脫下來吧?如果你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這些奴婢還要如何活?”
奚蘭躺在牀上,用手緊緊抱着雙臂,充耳不聞。
她想要身體難受一些,這樣,可以讓自己感受不到心那麼痛。
淺默繼續說:“王妃,王妃,若王爺在這裡,一定不會讓你這樣折磨自己的……”
她依舊不爲所動。此刻她的眼裡,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想看見。
淺默沒辦法,只好從地上爬起來,衝出門外去,在樓院裡穿梭,雨還未停,她也顧不得打傘了,終於跑到了薛平安住的院子,用力敲門,裡面很快有人來開了門。
“薛大夫,救救我家王妃吧!”
薛平安臉色一變,“王妃怎麼了?”
“她傍晚淋了許久的雨,到現在都不肯將溼衣服脫下來,此刻一直卷在牀上說胡話,奴婢剛纔摸了一下。她發燒,好燙……”
對方還沒等她說完,就已提着藥箱,衝屋檐下跑出去了!
雨水自然也打溼了薛平安的衣衫。不過好在後面追上來的淺默從屋裡拿了傘,一路給他撐着。
兩人到了安睿閣,一推開主廂大門,便見奚蘭坐在地上,背靠在牀角上,雙手抱着膝蓋,眼睛直直盯着腳上的藍色繡鞋。
薛平安臉色一變,疾步進去,喚了一聲:“王妃,你快起來,地上涼……”
奚蘭將頭仰起,望着眼前那爲他焦心的男子,她問:“平安,你說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平安比她早認識李淮,平安的師父,更是那個一直幫李淮隱藏真身的人,那麼平安在這之中,又一直扮演的是個怎樣的角色呢?
“王妃,你病了,快些讓下面的人爲你換上乾淨的衣服!”平安勸說的聲音雖然溫淡,不過眉目間透着的擔心,不必深看。
奚蘭回答說:“我不想聽到這種話,好像我是一個急需被拯救的人似的。”
“難道不是嗎?你如此自暴自棄,又能改變得了什麼?”薛平安還是忍不住,透出失望之色。
他認識的龍公子,是樂觀、獨立睿智的,絕不該這般懦弱之相。
他更不想看到她因無能改變,而傷及自己。
她苦笑道:“呵呵,我從未想過要改變什麼,我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以前的,還是現在的,都是不願自己被改變罷了!”
“這麼說,王妃也堅持不住了,想要用這種方式證明些什麼?既然這樣,薛某也不該獨善其身了!”說罷,薛平安拂袖轉身,直接賭氣般跑出房間和前廊,站在院子裡淋雨。
淺默徹底傻眼了,王妃不愛惜自己也就是了,她叫來的薛平安是來幫忙勸王妃的,竟也跟着一起瘋,這下課如何是好?
“薛大夫,你快進來啊,你要是也一起病了,這王府被御林軍圍得水泄不通,我上哪去找大夫來給王妃看病啊?”
淺默急得跳腳,薛平安頭也沒回。
筆挺的身影,豎立在院子裡,雨水順着他的脖子往下洗去,背脊的曲線,也清楚的顯現了出來。
任由淺默如何勸說,他就是執着的要在雨裡站個天荒地老!
奚蘭坐在牀角邊,目光擡起,通過半透的屏風,聽到外面的雨水聲。
沒想到,那文弱書生般的薛平安倔強起來,也這般讓人無可奈何。
她輕吐出一口涼氣,最後用力撐起身子站起來。
輕喚道:“淺默,爲本王妃更衣……”
這人身受了損,不管是受傷還是生病,都很容易看到靈界的生靈。
所以,她從未想過自暴自棄,只不過想再看一眼李淮罷了!
不管再見到的那人,還是不是李淮,就算是一場夢也好。
此刻,淺默聽見她的使喚,開心的奔進來伺候,“王妃你終於想通啦!”
奚蘭特地走到門邊,對院子裡站的那人說:“你可滿意了?”
薛平安頭動了動,並沒有應聲,又聽見她說:“沒聽到淺默說什麼?本王妃病了,薛大夫不會是想溼身進來爲本王妃診治吧?”
說完,門關上了!
淺默動作麻利的幫她換上一身乾淨棉布衣,並扶她在牀上半躺下。
她臉色不太好,但說話還有力氣,輕聲問:“皇上回宮了?”
“嗯,留下三百御林軍。”
奚蘭眸光變深,這皇帝明顯與那黑衣高人串通一氣,是要助魔入世了!
“那位紫道長呢?”
“紫道長是隨季都尉來的,自然是要跟着季都尉離開,他走時,讓奴婢給王妃傳一句話,他說王妃答應的事,不要忘了!”
紫虛元表明上不着調,但做起事來嚴謹、一絲不苟的態度,奚蘭再瞭解不過。
“王妃答應了他什麼……”
她雙脣緊閉,目光輕掃過對方的臉頰,淺默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忙低頭爲她穿上乾淨的鞋子。
“你得空,去盛一碗米飯來!”
淺默忙問:“對對對,王妃一定餓了,都未進食。”
她搖頭,說:“給我點三根灰香,插在白米里,放在門後面。”
對方只是個無知的丫頭,自然不知她這樣做是爲哪般,只顧點頭答應。
不久,換上乾淨衣服的薛平安來診脈了,奚蘭伸出手等他把脈,他什麼也未說,低頭從藥箱裡拿出早就背好的春寒藥,讓淺默馬上去熬煮。
淺默退出去後,他就開始低頭收拾藥箱,奚蘭坐起來,沉聲問:“你都知道多少?”
薛平安手裡的動作一頓,又馬上繼續着,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問自己。
她自然會問,他師父早已點破。
“你還想沉默多久?”瞧他不答,奚蘭從牀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用那張質問的臉,看着他。
薛平安心中並不似他面上那般冷漠,可師父有命,無論她如何問,他都要保持沉默。
從十四歲開始,跟在師父身邊除了學醫,他學得最多的,就是沉默了!
曾經,他以爲自己天生就適合做一個沉默者,這許多年來,他也做得很好,可惜,這世上總有那麼個人,會讓這種天生,變成意外。
“丫頭,你可知當年害我家破人亡的妖孽是何物?”
奚蘭不清楚,他爲何會突然提起那件陳年舊事,還是順着他的問題,問:“你知道?”
她當時年紀雖小,爹爹每次出去收拾什麼孽障時,都會一一給她講解,甚至親自帶她去以身作則,但九年前沈家那次,爹爹卻讓她避開。
這種情況,多半是要收拾的孽障太強大,龍行天也沒有把握。
“一樣沾了魔氣的玉器,憑藉那沖天魔氣,數年之內便修成了精。”
這話足以讓奚蘭爲之一震!
魔氣!
什麼樣的魔,可以讓一件玉器,在數年之類,便修出了害人的道行?且當年死在那孽障手裡的,可不止有沈家的人,還有數個玄門人士。
她目光一轉,“難道那魔氣,與李淮有關係?”
薛平安已違背了師父的意願,講了太多,他只能輕聲囑咐道:“丫頭,聽我一句,這裡的事,不是誰能輕易把控的,現在你若想離開,還有機會!”
奚蘭一愣,他竟然勸她一走了之?
“我不會就這樣走的!”不管這之中,到底有多大個局,她只需做她應該做的事便好。
薛平安試探問:“怕是你早已知道了王爺身上的秘密,你不會是想……毀了他的肉身吧?”
“是你師父告訴你的吧?”那人能力之高,她認識的玄門高手也不少,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出,這樣一個人物來。
也是,這世界之大,隱秘在人們視線外的,往往纔是真正的高人。
可這樣一個高人,竟要引魔入世,與正統玄門道術,已是背道而馳。
若是爹爹在好了,她有種預感,此人與他爹認識,有可能還是舊相識。
這時,薛平安輕聲回答:“你鬥不過我師父的,丫頭,你最好不要與他爲敵……”
“你師父確有點能耐,但那又如何呢?”
她龍奚蘭生下來,就是爲了死的,在鬼魔面前都未低過頭,還要在人面前埋下去不成?
對方聽見她這話,也是癡心自己的天真。
一個隨時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還有何可懼怕的?
“平安,我這一生最怕的是生無所爲,死有所憾吶!”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薛平安突然擡起頭,眸光閃動的望着她,最後卻沒勇氣,將話說完。
奚蘭似乎,也已聽完了他後面的話,她苦淡一笑,“倒是你,又是爲了什麼?”
她記憶裡的沈家少爺,是那個乾淨清亮的少年,是什麼讓他,變得這般身不由己?
薛平安那如一潭幽水的眸眼裡,藏滿了苦淡傷懷,終歸是不能與她坦誠相見,他沉默了片刻,問了一個可笑的問題。
“你信命嗎?”
若是以前,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可此刻,她卻毫不猶豫的回答:“不信!”
要是命早被天定下了,只需聽天由命,這天也夠霸道的。
憑什麼,要天說了算?
這個回答,讓對方欣慰一笑,“這樣我就放心了!”
突然,房間門被人推開,兩人都是一驚,便見淺默從外面衝進來。
“王妃,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