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先告辭了,過幾天定好了再來。”
波魯從長桌前站起身來。
“成,我通過我妹和你聯繫。”
“你就好好享受你的行政工作吧!不用送了!”
波魯笑着指了指事務官剛剛送進來的好幾個皮箱的文件,在伽藍德的苦笑中揮了揮手,離開了書房。
他順着走廊找到了在會客廳豪華柔軟的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萊昂納多,流露出一種無奈的神情。
“多少也算得上是個大佬了,這也太不注意形象了吧。還是先把他叫起來。”
他剛邁出第一步,萊昂納多就猛然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團長啊,你怎麼在這兒睡着了?這裡怎麼說也是魔法塔的接待廳吧?”
“反正這也沒有別的人。我最近安排的鍛鍊有些多,有點疲憊。來諾斯卡普就當是休息了。在哪兒都能立即睡着可是戰士的一們必修課。”
振振有詞的萊昂納多胡亂抹了抹臉,順手把亂糟糟的頭髮都攏到腦後。
單純以萊昂納多那種牲口般的體力和恢復力,想把他累成這樣也很不容易。
所以波魯的好奇心已經膨脹到快要爆炸!
在自己忙於生產的時候,在那充滿肌肉味的礦場上是發生了什麼深邃又黑暗的事情了嗎?他實在忍不住——其實也不太想忍,問了出來:
“以你的恢復力,能讓你累成這樣,你幹嘛了?讓熊地精排着隊來跟你摔跤?”
“不不不,等等……,這個想法不錯,下次我再試試!不過之前我開發了一個新辦法:拿着戰斧比誰開出來的木材多!”
“……之前你們錘石灰石鍛鍊,現在又開始砍木頭?手底下的騎士沒覺得這不是騎士應該乾的活兒?”
“在庭院裡砍木樁和在森林裡砍樹有什麼分別呢?最多就是把伐木斧當戰斧使罷了。反正來了島上你給了那麼多實驗武器,我們再也沒擔心過武器損壞,一個個兒都是全力以赴的劈砍。鍛鍊效果好的很!”
一說到鍛鍊萊昂納多就興奮起來了,
“反正砍完了讓熊地精拖回去,現在它們更老實了。一個敢鬧事的都沒有,稍微有點沒趣。”
“行吧,你們開心就好。既然你們都把熊地精給教聽話了,那別折騰死了就行。走吧,我們回去。”
“談完了?現在我們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回塔島了。一邊走一邊說。”
平心而論,波魯心裡是頗有些不快的——任誰完成了生產,還把貨物裝上來到碼頭,卻發現自己的運輸渠道依然沒有打通,不得不又把貨物拉回工廠,這怎麼能不着急?
“雖然知道這都是法師們的兼職,但就算是兼職,這行政效率未免也太低了。”
聽完波魯複述出的困境,萊昂納多擺了擺頭:“還行吧,大家都差不多這樣。修煉第一,至於行政事務,只不過是順帶着做一下罷了。”
“爲什麼不考慮一下讓行政事務和職業者分開呢?我一直覺得這種讓人兩頭無法兼顧的方法不是很合理。”
萊昂納多啞然失笑:“你這個問題問得,怎麼不合理?我看非常合理!一國之主不能打也就算了,基層官員要是不能打,有什麼政策能夠推行下去?城門口的守衛都比你一個領主強的話,誰能服你?命令的效力根本無法保障的好不好?再說一般的事情委派給事務官就行了,領主自己能辦幾件事?”
“就不能讓單純的學者管理,單純的武力來保障嗎?”
萊昂納多的面色忽然嚴肅起來,他以一種前所未見的語氣對爲此感到驚異的波魯說:
“波魯,你太天真了。你搞錯了一件事。盜匪,野獸,魔獸,邪教徒,無法無天的傭兵和冒險者,這些纔是一地行政長官最常面對的問題,你得先讓你的領民活下來纔有資格說別的事情。
面對這種迫切的,直接的安全威脅,誰又不希望自己的領主是一個武力高強之人呢?
傻子成不了高手,沒有足夠的智力,戰鬥職業根本活不到成長起來的那一天。所以放在大部分情況下,當地人中武力最高的那個人,一般情況下未必是當地知識最淵博的學者,但一定是最有辦法的那個人。”
“但萬一這個人是個壞心腸的人呢?”
“至少你能讓你的領民活着認爲你是個壞人。而不是讓他們抱着對一個好人領主的幻覺,莫名的被盜匪殺死在看不到的地方腐爛發臭!葬身在稀奇古怪的生物的口中!”
“所以武力比道德還要重要?”
萊昂納多的這個邏輯讓波魯有些吃驚,差點在起伏不平的石板路上絆倒。
“至少很多時候是。”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
“最大的道德是什麼?是讓你的領民活下來。哪怕手段值得商榷,只要能讓人活下來都行。你不能要求太高——鄉野之地的領主,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你不能拿我們這些發過美德之誓的人來看待他們的道德觀,只要他們別太過分就行。”
“那萬一領主雖然抵禦外敵,但是在平日裡殺害,摧殘的人比外敵還多呢?”
“那就得期待有人來糾正這個錯誤了,比如我們——哦,現在我們也不合法了。”
萊昂納多自嘲的笑了起來,但波魯的問題並沒有結束。
“那萬一沒有人能夠糾正這個錯誤了呢?”
討論進展到這一步,波魯的問題聽起來已經近似擡槓了。
但萊昂納多反而笑了起來:“那就說明這個國家已經爛透了,自然會有人站出來用血與火清洗這一切,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那些在這個過程中無辜死去的人該怎麼辦?”
“難道是我們害死了那些無辜的人嗎?”
萊昂納多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盯着波魯的眼睛說:“波魯,你想的太多了。你救不了全天下的人,任誰也救不了。”
萊昂納多強調着:“他們的死亡不是救不了他們的人,甚至想要終結這一切的人的錯,而是造成這一切的那些人的錯。血債應該向債主討還,而不是無謂的責怪自己。做到盡力而爲,自然就可以無愧於心。”
他拍了拍沉默的波魯的肩膀:“你在心性上的修煉可差得遠了。”
波魯緩緩擡起頭來:“雖然我還沒有開始爲這種事情煩惱,但是提前跟我說一說這些事情,感覺還挺好的。不過,原來你平時有琢磨過這種事嗎?”
萊昂納多臉上的表情又回到了以前那種放鬆的狀態:
“既然你都開始這麼問了,那我就先講一講。等你開始煩惱這種事情就晚了!戰鬥信念最好在戰鬥開始前就已經足夠堅定,如果心裡的信念不夠堅定,手裡的劍也會變得軟弱不堪。要麼會在地獄一般的戰場上迷失自己,變成只知道殺戮的野獸。要麼……就死在戰場上。”
說到這裡,兩人走過一個街角,忽然間,一個有些眼熟的人影站在一家店鋪的門口前正說着什麼。
“團長,你看那個人,眼熟嗎?”
“似乎見過,嗯……嘿!莫寧貝爾!”
那人猛然轉過身來,波魯是在萊昂納多的提醒下才認出了這個明顯比之前見到的時候發胖了不少的,給自己運輸了寶貴的書籍的商人。
莫寧貝爾轉過身來,一路小跑來到了兩人面前,行了個禮:“真是榮幸,又見到兩位閣下。”
“你怎麼還在諾斯卡普?”
莫寧貝爾在臉上擠出一絲苦笑,看起來和他那圓滾滾的喜感的臉反差極大:“這不是道路還沒有暢通嗎,收購的任務也沒有完成,倘若小人現在回去,剛剛掙扎到商會,立即就得回來。還不如在這裡,和熟悉的商戶聯絡一下感情,等着星島放貨呢。”
說到這裡,波魯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你知道哪兒有這些東西可以賣嗎?”
他報出了一串伽藍德飲料配方上的材料名字。
莫寧貝爾偏過頭想了想,擡起頭來:“閣下,沒有問題,我都知道,請允許小人爲你們引路。”
莫寧貝爾不愧是常來的商人,他幾乎不加思索,帶領着兩人在這迷宮般的街道里穿梭,在他的幫助下,波魯很快就買齊了那些相當普通的材料——因爲量大臉熟甚至還拿到了折扣。
雖然波魯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談下來的折扣還是因爲自己胸口由伽藍德給出的徽章的效力。
買齊了材料,莫寧貝爾帶着送貨的夥計,一直把兩人送到了碼頭。他看着那龐大的鐵船,眼睛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好奇。
波魯轉過頭徵求了一下萊昂納多的意見之後,對他說:
“莫寧貝爾,想上去看看嗎?”
“想!”
“不過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過幾天再回來。你有興趣跟我們去一趟麼,我那裡有很多的商品,或許可以交給你來代理。”
莫寧貝爾的眼睛裡的光從好奇換成了狂喜,他不假思索,把頭點的像啄木鳥一般,他回過頭去跟夥計叮囑了幾句,跟着波魯和萊昂納多踏上了新科諾號——黛朵號在外海遊弋訓練,並沒有進港。
“你就這麼放心上我們的船?”
莫寧貝爾的膽大包天讓波魯印象深刻:“難怪敢接給我們送東西的活兒。”
“小人覺得兩位閣下,總不至於有什麼要跟我過不去的地方吧?想捏死我也不比捏死一隻蟲子更難,犯不着把我騙到其他地方再殺,那就是真的有商機,小人自然是要努力把握的。”
“哈哈哈,說真的,鹽,你有興趣麼?”
莫寧貝爾再次狂喜:“真,真的?鹽?”
鹽,這種人類生存必備的物資,在很多地方其實也是一種足夠硬的通貨,在沒有國家專營的這個時代,鹽的生意,包賺不賠!
與此同時波魯暫時也沒有自己建設一條渠道的想法——建立商業渠道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建設時間通常按年來計量,砸進去的錢就更不要說了,遠不是一拍腦袋開一家門店就能行銷四方的事情。
與此同時,自己手頭也沒有適合幹這種事情的人。要是能把這個成熟的商人拐過來,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