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地下圓廳。
困住六個半神法師後，羅森忽然收到蘭妮的低語：“親愛的，還沒打死那幾只老鼠嗎？”
聲音有些朦朧，應該是剛睡醒。
“已經抓住了，正在審訊拷問呢。別擔心我，安心睡吧。”
“噢~那就好。”
蘭妮打了個哈欠，又睡了過去。
羅森注意力再轉回被破法之壁困住的六個半神法師，準備好好的問一問。
“既然你們是天理維序會。那我問你，你們信奉的是什麼天理？維護的又是什麼樣的秩序？”
回答的還是人族法師。
他力量最強，從他的站位和多次發言來看，他應該是領頭的。
他認真回答：“所謂天理，就是世界萬物運行的基本法則。而我們維護的，是萬物生滅更替的秩序。”
羅森挑了挑眉：“萬物生滅更替.你的意思是，永生者不應該存在？”
人族法師認真糾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天理維序會共同追求的目標。”
“我們認爲，凡人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而超凡者和真神這些逃離生滅更替秩序的不朽生命，都不應該存在。”
羅森聽得咋舌，心中暗道:‘竟然要把所有超凡以上的存在都弄死，這玩的可真大。’
半神是玩不了這麼大的，想都不敢想，必須得是真神，而且至少也得是強大真神。
‘一個妄圖顛覆現有秩序的真神不會是阿黛拉綺雅說的黑暗真神吧？’
到底是不是，仔細問下就知道了。
當然，不能直接問，得講些技巧。
想到這，他立即反問。
“可既然真神和超凡者這些永生者容於世界基本法則，爲什麼不應該存在呢？”
“爲什麼不讓世界基本法則自己來決定永生者的去留呢？”
“還是說，你們想借天理的名義，來達成自己陰私不可見人的目標？”
人族法師走前一步，和羅森辯論了起來。
“不不不，超凡者和真神之所以存在，是因爲冥河力量的意外泄露，而這本不應該發生。”
羅森覺得很好奇：“我不理解，解釋下？”
人族法師立即開始給出了說法。
“冥河的運轉本是完美內斂的，但在遠古時期，有一羣誕生在冥河的真神打破了這種完美內斂，在冥河和物質世界間打開了一個細小的漏洞。”
“通過這個漏洞，冥河力量持續外泄，於是世界才擁有了法力，於是纔有了更多的永生者。”
“於是，我們這個世界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怪異的模樣。”
“生老更替的世界法則被冥河之力大幅干擾，真神近乎永恆存在，超凡者完全凌駕於凡人，而本該是世界主角的凡人，卻淪爲了永生者的玩具。”
這說法還真是有點新鮮，尤其是冥河力量泄露，就讓羅森有些相信起來。
因爲如果沒有法力這種奇異的存在，這個世界和前世地球幾乎一模一樣，而他越研究法力，就越覺得這東西的‘多餘’。
因爲通過他的粗淺計算，就算沒有法力這種奇異的力量，這個世界似乎也能正常運轉。
似乎是感覺到了羅森的動搖，人族法師再接再厲。
“你是個非常強大的邏輯法師，能創造出如此強大的邏輯法術，說明你對世界法則有非常深刻的瞭解。”
“你肯定也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不諧。所以，不如加入我們天理維序會，一起修復冥河的漏洞，讓這個世界恢復到正常的樣子。”
聽到這話，羅森忍不住笑起來，這傢伙倒是心大，竟開始向他傳起教來了。
他就反問：“我對冥河的瞭解並不深刻，但假如冥河真出現了破缺，以至於法力發散。那這法力也已經深刻重塑了世界，成了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若此時撤去法力，不僅永生者會死，無數凡人，乃至這個世界都會因此崩潰，你覺得這不殘酷嗎？”
人族法師點頭：“世界的確會出現巨大的變化，但只要動作足夠緩慢、輕柔，花上一萬年，乃至十萬年時間，一點一點地修復冥河，就足以給世界適應和改變的時間。”
“最終，肯定會有些震盪，但絕不會導致徹底的毀滅。”
聽到這，羅森忽然道:“所以，你們信仰黑暗真神，對吧？”
人族法師立即搖頭。
“不，提亞馬特不是我們的信仰，我們信仰的是天理。提亞馬特是天理維序會的會長，是我們的首領，是指引我們前進的賢者。”
“他更不是黑暗真神，你們這麼喊他，只是畏懼他的力量，也不瞭解他的偉大智慧。”
“但事實上，他是天理的使者，是有志於修補世界缺陷的大工匠。他喜歡用洞察深邃的道理去說服別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時候，纔會使用武力。”
所以，的確是阿黛拉口中的黑暗真神。
這位偉大者神名提亞馬特，精通邏輯法術，且行事頗有一些理想主義色彩。
就是使用的手段似乎偏激烈了些。
羅森微笑：“比如，你們打算擄掠黃金龍王的靈魂，將他‘說服’成你們的同伴，順便也完成一筆黑市交易，對吧？”
“沒錯，我們就打算這麼幹。”
羅森拋了拋搶來的黑金符文球:“而這個，就是靈魂囚籠？”
“對。”
羅森心中有些慶幸，幸好阻止地早，萬一這玩意直接囚禁靈魂核心，那他可真就麻煩了。
擡指彈了彈符文球，他繼續詢問。
“那如果黃金龍王不接受你的道理，執意回到肉身呢？你們會放他自由嗎？”
人族法師搖頭：“不，要完成這樣偉大的事業，必須要有充足的耐心。”
“我們會花一百年，一千年的時間去說服黃金龍王，直到他被說服爲止。”
羅森聽得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明明是強迫，卻說在講道理，不覺得虛僞嗎？”
人族法師輕輕搖頭:“要實現偉大的目標，總是難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相信你也認可這一點。”
羅森的確認可這點，畢竟成大事不拘小節，更何況還是顛覆現有秩序的超級大事。
同時，他對這個精通邏輯法術的天理維序會也產生了很大興趣。
就有一種遇到同行後，吾道不孤的親切感。
於是，就多問了幾嘴。
“我問你，既然天理是世界基本法則，那這法則自然沒有意識，更沒有智慧，它如何選定使者的呢？”
人族法師立即解釋：“天理自然有天理的選擇方式，並不是我等凡人能夠理解的。”
“說不清楚，對吧？是你們會長自封的，對吧？”
“我說了，是我等凡人無法理解的方式。”
羅森嘿嘿笑：“我等凡人自然無法理解這種方式，那就是你們會長的一家之言。”
“作爲一個嚴謹的邏輯法師，你如何確定他話語的真實性呢？”
“當然可以，因爲會長對我們每一個人都發了冥河誓言！冥河也見證了會長的話！”
羅森一怔，就感覺這個提亞馬特真的有點狠了，應該是一個有強大行動力的理想主義者。
他大概真覺得自己是天理的使者。
這種人是真正可怕的存在，是天然的領袖，往往能輕易拉攏一大批狂熱皈依者，或者說志同道合的同伴。
人族法師以爲羅森動搖了，語氣也緩和下來。
“我能理解你的懷疑，也能理解你的傲慢，但只要你沉下心，真正去了解，去聆聽會長闡述的道理，你就一定會認同他！”
“所以，我召喚了會長的意志，讓你們當面對話。”
話音一落，那人族法師的氣勢就出現了突變，從一個失敗被囚的俘虜，轉變爲這方世界的主宰。
他面具眼眸位置，灰白色微光瞬間變成了詭異的、虛無的黑金色。
顯然，真神提亞馬特的意志已經降臨到了追隨者身上！
出現後，他張開雙臂，做嗅聞狀。
“啊～清新的，嚴謹的，精密的全新邏輯法術，真是讓人愉悅呀。”
感慨了一句，他就低下頭。
那雙奇異的虛無之眸，透過厚厚的破法之壁，直接定在羅森的臉上。
“年輕的半神，能一下擊敗我六個強大手下，你的術法成就算得上真神之下第一人了。”
嗓音溫和，非男非女，語調有些縹緲和空靈，還有點自我中心的狂熱，又好像無所不在，又好像穿透了時空。
就感覺是一個神神叨叨的妄想家。
羅森很有些心虛，但既然已經這樣了，也不得不面對。
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幹。
靠自己肯定是不行了，得靠真神。
他背後也是有靠山的。
他心中就用力想。
想誰呢？
想至高神大地之母恩雅，想中等神力的龍神姆巴託，只希望能引起對方注意，來幫助自己擺脫這自稱天理使者的神秘邏輯真神的凝視。
那要是對方不來，那他就只能轉投這個天理維序會了。
凝神思索間，他也分出念頭，回覆對方。
“所以，你就是最近將神界鬧得沸沸揚揚的黑暗真神本人？”
提亞馬特發出輕輕的笑聲。
“人們對於自己不瞭解的事物，往往喜歡將其污名化，我是真神，但和‘黑暗’可不搭邊。若論起殘殺生靈的數量，我可遠遠比不上那羣自以爲是的善神。”
“而若比起強迫其他生靈意志的野蠻行爲，我更是差了至少一萬倍。”
“因爲我至少有耐心聆聽卑微凡人的話語，而他們甚至連看都不捨得看上一眼，就彷彿那是一羣無足輕重的灰塵。”
“若任由灰塵自由存在也就算了，卻偏偏還要肆意主宰灰塵的命運.所以，我們之間誰更黑暗，誰更野蠻呢？”
這傢伙辯論的本事果然很有一手，邏輯縝密，果然是個邏輯真神。
對此，羅森的迴應是：“作爲凡人，我完全不瞭解其中的內情，無法做出任何有價值的評論。”
神秘真神點了下頭：“不錯，即使面對我，也能保持絕對嚴謹的態度，也難怪年紀輕輕能取得這樣的成就。”
“但黑暗也罷，野蠻也罷，不過都是對手間的相互指責，誰對誰錯，最終只有用強大的力量和無懈可擊的智慧來證明。”
說完這句，這位神秘真神再次輕輕笑了聲。
“年輕的法師，這算是我們之間第一次打交道吧。我對你的印象非常不錯。”
“你若加入天理維序會，必定能成爲我最得力的臂膀，也必定會大大推進維序的事業。”
“我很想直接帶你去我的神國，榮耀你，讓你成爲真神，但可惜，那個愛種花的女人也很看重你。而她現在的力量是大幅超過我的，所以我不得不先離開了。”
“很期待下次的見面，年輕人。”
說完這句，面具後的黑金光芒就逐漸淡去，緩緩恢復了正常的灰白之光。
但空氣中卻還殘留他的一句話。
“噢，對了~這些半神法師是我非常倚重的同伴，這次任務是失敗了，但希望你能接受他們的投降，在付出足夠的代價後，放他們自由。”
話音淡去後不過二秒，羅森就感到自己念頭微微一震，憑空出現一個宏偉又溫和的意志。
“浪蕩的小法師，你怎麼這麼喜歡惹麻煩事呢？”
這聲音羅森聽過，上一次晉升超凡時，有一個類似的呢喃聲。
顯然，這就是大地之母恩雅的意志了。
他急忙感謝：“至高無上的大地之母，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否則我這回可真就有大麻煩了。”
“哼~~真是狡詐的小東西~但沒事就好。”
隨着這句略帶揶揄的話，宏偉的意志又如潮水一般消退，就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
羅森暗暗感慨：“這就是9級至高真神的力量嗎？真是偉大呀！”
光是一個意志，就讓人感到高山仰止，就好像渺小凡人面對無盡大海一般，心中只要敬畏和崇敬。
也清晰感覺到了雙方力量差距之巨大。
就好像一個人，爲了救落水的螞蟻，哪怕他小心翼翼折了片柔軟樹葉當工具，但對螞蟻來說，葉片的力量也是無法抗拒的偉力。
但不管如何，他總算沒有直接捲入強大真神間的交鋒。
再看眼前的六個半神法師，他就道：“這個黑金符文球，屬於我了。你們的任務失敗了，每人交出一大份生命活力，留下身上的神器，然後就滾吧。”
現在已經被所謂的黑暗真神盯上了，而他對黑暗真神的印象還挺不錯的。
總不好將黑暗真神徹底得罪死的，否則以後日子絕對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