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纔到小院,立即就又從後門出去,由順心駕車送他出去。
順心提着心將馬車駛入打開的側門中,目不斜視的跳下馬車放下凳子扶顧景雲下車。
顧景雲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道:“你與我一起來。”
順心略放鬆,亦步亦趨地跟在顧景雲身後。
顧公子比他以爲的還要厲害,竟然只往裡遞一張帖子就被迎進去了,他雖只來京城三個多月,卻也知道這李府乃大理寺卿家,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要大理寺補發文書且快馬加鞭的送往瓊州,沒有誰比大理寺卿親自下令更好的了。
李仕魯守孝後便閒職家中,三年前才被重新啓用,擢爲正三品大理寺卿。
世人只知李仕魯寒門出身,自考中進士後便一直在地方苦熬,只在縣令一職上便呆了九年,厚積薄發後平步青雲,被調入大理寺後便一直平穩升遷。
沒有人知道當年提拔他進入大理寺的是時任首輔的秦正則,更沒有人知道李仕魯曾借商人之手往瓊州寄東西。
所以顧景雲知道李仕魯一直利用官職之便重查當年的事,找他幫忙比找李安還要快速便捷。
李仕魯今年已五十四歲,鬢髮皆白,看到走進來的顧景雲微微激動。
他能有今日,一半有賴秦首輔的提拔,若不是秦首輔他現在只怕還留在那個小縣城中做縣令呢。
爲官二十多載,他知道他這種沒有根基,科舉成績又不好,又不願與濁流同流合污的人想要升遷太難了。
當年他在襄縣不可謂不努力,但沒有打點,每年考評時能得箇中等已算不錯了。
他在襄縣呆了九年,若不是秦首輔巡視地方,微服到了襄縣,他只怕會一輩子呆在那裡。
別說能有如今的地位,兒孫的前程就是一大問題。
但現在他兒子,他孫子皆在朝爲官,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做人要感恩,何況秦家本就無罪,誰造反會自個跑進皇宮裡投案自首說自己起兵造反?
誰都知道秦家是冤枉的,誰都知道太子是被誣陷的,但皇帝無心,誰也不敢爲他們伸冤。
李仕魯也不敢,他所能做的便是盡己所能收取證據,等待有一日秦家需要時將證據拿出來爲他們平反。
所以顧景雲一把帖子遞進來,他立刻就把人請進來。
但讓李仕魯沒想到的是顧景雲竟是爲黎家的案子而來。
黎家的案子是他翻的,雖然趙嬪言之鑿鑿,但只是人證,他辦案更講究的是物證,因爲人會說謊,物不會。
所以即使蘭貴妃和皇后皆向他施壓,朝中諸大臣也向他施壓,他依然堅持查齊證據,只可惜,雖然重重證據指向蘭貴妃,皇帝依然沒下令申斥,只能將參與此事的御醫及宮人們繩之以法,並給黎博平反。
但冤案已過二十年,當年蒙冤流放的人不知還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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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一沉吟便明白過來,他是主審官,自然知道顧景雲之妻便出自黎家。
對於含冤流放的黎家李仕魯也同情,因此只沉吟片刻便點頭道:“我即刻讓人快馬加鞭的帶着公文往瓊州去,你若有託付之物也可讓他帶上。”
顧景雲立即起身感激道:“多謝大人。”
好在黎寶璐不跟着他出門時都會給他準備充足的錢,因此顧景雲掏出錢袋交給李仕魯,“黎家只少此物。”
李仕魯當即往裡添了一百兩,轉身去吩咐心腹。
顧景雲心滿意足的離開,先回小院找到車伕二林,這纔回顧家,此時顧家請的客人也剛來。
說是客人,但也都是姓顧的族人。
顧老夫人不過是想壓下黎寶璐和顧景雲的氣勢,在自家人面前丟臉就行,實在沒必要丟到外面去。
她知道丟顧景雲和黎寶璐的臉便是丟顧家的臉,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要。
但顧景雲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不管她和侯爺對他多好,他一一領受卻不感念他們。
這三個多月來,顧家於他就好像一個寄宿的旅館般,任性妄爲,無一絲親情牽掛。
既然施恩得不到回報,那不如恩威並施。
顧老夫人一手拉着黎寶璐,一手扶着丫頭的手站起來迎接幾個年紀大的族親。
族親們只收到帖子要來赴宴,但還真不知道顧家有什麼喜事,看到笑盈盈的顧老夫人,她們也滿臉開心的迎上前,“老夫人有什麼喜事這麼開心,難得請我們來做客。”
顧老夫人笑吟吟的將身旁的黎寶璐往前一推,笑道:“是我這孫兒媳的孃家得以翻案,再過不久我親家就能從瓊州回來,你們說這是不是喜事?”
太太們臉色一僵,拉向黎寶璐的手一僵,她們有些生硬的收回手,僵笑道:“以前只知道三奶奶的孃家是瓊州的,原來還是從京城出去的?”
大家看向黎寶璐的眼神已經不止是輕視,還帶着三分鄙夷,原來她不僅是童養媳,還是罪民吶。
甭管黎家是不是冤枉的,她們只覺得她家曾是流放的罪民,這便是低到塵埃裡去賤民。
而現在她們竟然跟這種賤民成了親戚。
這到底是慶祝,還是打臉?
大家隱晦的看向顧老夫人,見她臉上依然是笑盈盈的不見異色,心中漸漸有了猜測。
大家不再理會黎寶璐,紛紛拉着自己身旁的人說話,本來還有人搭理的黎寶璐瞬間被所有人孤立開來,孤零零的站在顧老夫人後面,偏本來還拉着她與人介紹的顧老夫人也不理她了,好像被身旁老太太的話題吸引住了心神,興致勃勃的與她高談闊論起來。
要換做另一人,早面色漲紅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但黎寶璐天生臉皮厚呀。
當年剛到顧家時顧景雲不愛跟她說話,她偏一個人圍着他嘰嘰喳喳,一人能說上一整天,不理她她也自得其樂。
對自己在乎的顧景雲她尚且有這份心性,何況是對她不在乎的人?
她們不想跟她說話,她還不想搭理她們呢。
黎寶璐在心裡輕輕地哼了一句,乾脆就盯着她們看,看完她們的頭飾看髮型,看完髮型看衣服,待看完衣服就看她們的儀態……
室中的女眷都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爲什麼她們有一種被人當戲子打量的錯覺?
黎寶璐在顧老夫人身後一動不動的站了一上午,面色紅潤,眼神晶亮,一看就是身體健康心情好,一點兒也沒受到打擊。
顧老夫人偏頭看了她一眼,微微無奈,這孩子到底是真傻還是裝的?
若是裝的,這份定力也太過可怕。
午飯時間到,大家移步客廳用飯,這下不用男女合併在一處了,都是顧家人,並不用顧忌太多。
黎寶璐一眼就看到了混在一衆顧家人中的顧景雲,此時他正嘴角帶笑的與旁人說話,黎寶璐一看過去他便有所感應的轉過頭來,看到她後不由眼中不由閃過笑意,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一直暗暗留意他的顧樂康見狀沉默了一瞬,這才移步擠到他身邊低聲道:“三哥,你小心些。”
他隱約知道祖母辦這個宴不是好宴,不然來的客人中怎麼都暗暗取笑顧景雲?
他有些弄不懂他們在想些什麼,一家人便安安樂樂的過日子不好嗎?
顧景雲瞥了他一眼,不語。
他看向爲首的顧老夫人,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其實他是很感謝顧老夫人爲他和寶璐辦的這一次宴席的,不然他要把顧家拉下水還需要花費好一番功夫呢。
大家入席做好,顧老夫人坐在上首與大家笑道:“粗茶淡飯,大家別介意。今日是我孫媳的好日子,大家可要盡興纔好。”
顧家權當看笑話一般應下,但一直在顧老夫人後面裝鵪鶉的黎寶璐卻突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擡起頭來眼含熱淚的與大家道:“多謝諸位叔叔嬸嬸,兄弟嫂嫂們,我沒想到祖母對我這麼好,因我黎家可以沉冤昭雪竟請大家一起來慶賀。”
黎寶璐醞釀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哭不出來,只能繼續眨着淚眼道:“我黎家受蘭貴妃迫害蒙冤將近二十年,如今蘭貴妃雖依然逍遙法外,但我相信在我顧家和朝中諸位大臣的努力下,天理總有一日會不容她的!”
“黎氏!”顧老夫人面色大變,忍不住怒拍桌子喝道。
黎寶璐卻已經快速說完,還低頭安撫顧老夫人道:“祖母彆氣,我知道你爲我黎家抱冤,但蘭貴妃勢大,現在不是我們與她硬碰硬的時候,天理昭昭,她總有一天會罪有應得的,不信你看二十年前,誰敢出面告她?如今她雖沒被問罪,但幫她作惡的爪牙卻都罪有應得了,相信離她倒臺也不遠了。”
黎寶璐激動的握住顧老夫人的手,滿含熱淚的道:“祖母放心,您一定能看到奸妃伏法的那一天。”
顧老夫人眼一翻,直接暈過去。
癡呆驚愣的顧家人終於反應過來,紛紛圍上來。
然而他們都沒有黎寶璐快,黎寶璐抓住顧老夫人的雙肩不斷的搖晃哭喊,“祖母,祖母,你別激動呀,你放心,你一定能看到奸妃伏法的,您可別出事啊,不然您讓寶璐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