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剛纔看見歐陽小姐和萬二小姐又往春暉院去了。”一個身着月白色山水潑墨校服的淸俊小生搭着夥伴的肩膀,一臉曖昧的低聲道。
但他眼神清澈,加上實在長得好,一點兒都不顯得猥瑣。
被他勾着肩膀的同伴一轉眼珠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想起來了,先生布置的課業其實我已有了頭緒,實不用再去藏書樓了,不如我們也去春暉院轉轉?”
“在下也正有此意。”
倆人勾肩搭背的往春暉院去,他們選修的課程已滿,並不能再選擇新課或換課,所以只能去旁聽。
好在清溪書院在教學這方面一向開放,不論是誰,只要有心想學,不論本身是不是本班的學生都能旁聽。
跟着倆人一塊兒去春暉院蹭課的男學生還有不少,因爲春暉院裡的選修課是男女難得可以混合一起上課的科目,其餘課程都是分開的。
一開始,不僅書院的先生們反感女學,就連男學生們也大多不贊同,畢竟在他們的眼裡書院是屬於他們的,是很私密的一個地方。但現在這個私密的地方突然闖進來很多女孩,這讓他們極度不自在。
但重開女學是聖旨,他們沒反抗的資格,而且看校領導的執行力度,他們也沒有敷衍的意思。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接受。
一直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學生們很快便強迫自己接受了這種改變。
然後在開學一個月後大部分人的心態都改變了。
除了極個別同學極度討厭女院裡的女學生外,大部分人的牴觸情緒都消散了不少,對着女院那邊的校友時很有紳士風格。而還有一部分人態度則轉爲了歡迎和欣賞。
開了女院,至少書院不再像以前那樣沉悶,別的不說,走在書院的路上,看到幾個女學生身着月白色的校服從對面走過來就很令人賞心悅目。
不管怎麼說,整個書院的氣氛都活潑起來了,就連老師們都有所察覺。
而就在女學生們剛剛適應了書院的生活,男學生剛剛適應書院裡出現一羣女學生時,書院發佈了新的期考制度。
男院女院統一考卷,統一排名!
此公告一經貼出,衆生皆譁然。
女學生們是一片哀嚎,男學生們則露出自信和不屑的笑容。
跟女院的學生們一起排名,這是校領導們總算下定決心給女院下馬威了?
黎寶璐看着她們班的學生欲哭無淚,悲痛欲絕的樣子,不由敲了敲桌子道:“孩子們,我記得我反覆叮囑過你們,以後在考試中要反覆誦讀題目,力求理解後再思考。讀書也是一樣,自然,看公告也應該一樣。看你們這麼生無可戀,我覺得這節課實在不太好上,現在,全班起立!”
女孩們下意識的齊刷刷起身,然後才疑惑的相視一眼,難道她們看錯了公告?
可白紙黑字,又那麼大的公告她們怎麼會看錯?
而且一個人也就算了,現在大家可都是這麼認爲的。
“向左轉,成隊列向公告欄移動,將那張公告大聲念出來,反覆三遍,歐陽,由你監督,所有人都大聲念出來後才能把她們領回來。”
女孩們臉色爆紅,大庭廣衆之下大聲唸書好難爲情,可沒人敢反抗黎寶璐。
這一個多月來的相處,她們早看透了這位年紀小小的女先生。
她訓人時還好,可坑人的招式太多,全班同學有一個算一個,就是最聽話,最完美的歐陽晴和萬芷荷都被她坑過。
所以三十位女同學羞紅了臉往外走,排成三排往公告欄去。
在一個多月前她們肯定做不到這一點,但在黎寶璐給健體老師代了幾次課後,她們想學不會都難了。
黎寶璐的年紀在教師團隊中是最小的,即便是不喜歡她,不喜歡女學的老師們見了她都會下意識的照顧她一些,雖然免不了一些冷嘲熱諷。
可在幾次論經和旁聽過後,他們才知道這小姑娘完全跟她丈夫一樣,不能以年齡視之。
清溪書院有論經的傳統,不僅是辯論一些聖賢之言,更多的是教學,對當下時局,一些新出的文章的討論辨析。每隔一段時間書院會組織一次,除了書院組織的,有時單個科目的老師也能組織,或是二三老師說服不了對方的也會開一場論經,然後請同事們出席旁聽做裁判。
顧景雲說論經之制是清溪書院衆多規矩中他最喜歡的一條,所以黎寶璐跟着他出席過幾次。
她本來想做一個溫柔嫺靜,多才多識的奇女子,可惜事與願違,碰見她感興趣的話題,卻又正好與她思想相悖時,她總也忍不住出口。
到最後不是她把人辯倒,就是別人把她辯倒後顧景雲替她出頭把人打壓得話都說不利索。或是辯着辯着他們夫妻自己吵起來了,最後把戰火挑起來讓書院裡的老師大亂鬥後他們夫妻倆拍拍屁股手牽着手走了,反倒留下他們一羣老頭在後面吹鬍子瞪眼。
但不可否認,吵架是一個很能融入集體的方式,因爲論經,黎寶璐快速的融入到清溪書院的教師團隊中,所以她明明是最小,也是最受爭議的老師之一,偏是女學新招募的先生中最先融入進去的。
融入後也是有缺點的。
就是大家對這個人會比較瞭解。
於是大家就都知道她心軟面嫩,凡是求到她跟前的,只要不太過分,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都會幫忙。
詠梅班的健體老師就在跟黎寶璐混熟後找上門來,求着她幫忙代課,不然他上課時在一旁幫忙維持一下秩序也行。
健體課的老師很年輕,只有二十出頭,面嫩得很。
因爲年輕,資歷淺,所以他才一點話語權也沒有就被調到了女院,面對一羣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他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在男院時,學生們要是不聽話就上前揍一頓,只要他能打贏學生就能讓對方聽他的話了,再不濟你還能罰他跑步,罰他跳圈,罰他去收拾健體室。
但面對一羣女學生,你敢揍,你敢罰嗎?
而且在男院,他教的是拳,是掌,是蹴鞠,馬球等健體項目,但到了女院他該教她們什麼?
他去請教了老先生,以前清溪書院的女院教的是什麼?
老先生答曰:“什麼都教,低年級的跳繩踢毽子丟沙包,高年級的也要學蹴鞠和馬球等,全看各個老師的興致。”
健體老師:……
沒辦法,跳繩踢毽子他全都不會,丟沙包倒是會,但頭三節課他都一直讓她們丟沙包了,總不能一整個學期下來都丟沙包吧?
他倒是想帶着她們蹴鞠和馬球,但看看她們的小身板,再看他吼一嗓子集合要一刻鐘才能排好隊的三十個學生,瞬間沒了心情。
作爲一名優秀的老師,健體老師果斷的不能就這麼放棄,於是他把心軟面嫩,似乎在學生中很有威望的黎寶璐請出來,希望她能幫着代兩節課,或是在一旁盯着做一些學生們的思想工作。
至少得讓學生們養成時間觀念,集合的速度快那麼一點兒。
黎寶璐沒課的時候就去旁觀了,然後就發現了健體老師有多難做。
他大吼一聲“排隊”,聽到的都往這邊來了,但女孩們顧忌儀態,不可能跑跳,所以都是走着過來的,有的離得遠,自然走得慢些。
而等到聚在一起了,問題更大了,關係要好的想站在一起,同桌想站在一起,個別小團體又想站一起。
而且,她們到底要排幾排?一排、兩排、三排、四排……
因爲不確定,她們總忍不住擠來擠去,一會兒人就衝散了,發現前後左右都不是自己熟悉的人,於是又下意識的想湊到自己人身邊,隊列再次混亂了。
健體老師在上面吼着讓她們按照高矮來排,排成三排,但大家鬧哄哄的,似乎沒人聽到他說話。
他又不能像對男學生們一樣罰她們,更不能上手揍,只能在上面乾瞪眼。
黎寶璐都忍不住扶額。
然後接過他的重擔,等她們好容易排好後就對她們燦爛的一笑,“你們似乎並不知道‘健體’這兩個字的含義,不過看得出你們的精力很好,那麼現在所有人先圍着圈兒跑兩圈回來再說。”
女孩們呆着不肯動。
這裡是演武場,男孩女孩都有,大庭廣衆之下跑步多丟人啊。
黎寶璐就慢悠悠的道:“不願意跑的就站着,站足兩個時辰後再說。”
女孩們的臉更黑了。
這是八月,雖已入秋,但太陽依然毒辣,真的在太陽底下站兩個時辰,晚上回去爹媽應該都不認識她們了。
女孩們只能不情不願的邁着小碎步圍着圈兒跑,兩圈下來氣都差點喘不上了。
黎寶璐滿意的看着即便搖搖欲墜依然努力保持儀態的學生們道:“很好,所有人按照高矮排行,分三排。”
黎寶璐伸出手指搖了搖笑道:“因爲是第一次,我可以給你們更多寬裕的時間,半刻鐘,半刻鐘後要是還沒排好,全體都有,再跑兩圈。”
學生們知道黎寶璐說的是真的,半刻鐘內她們要是排不好,真有可能再跑兩圈。
這下她們再不敢怠慢,快速的比了一下個子後七倒八歪的排上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