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沒吃飽的羣臣也不敢再吃,連忙停箸看向上首。
太子一揮手當即有內侍上前將矮桌和飯食都撤下,羣臣正要站起,皇帝便壓了壓手道:“諸卿坐着吧。”
大家佔了半天早累得不要不要的,聞言立即躬身道謝,“謝陛下。”
這一次大朝會開得太久,皇帝也很累了,他掃視了全場一眼,嘆息道:“朕在潛邸四十餘年,自成年後出宮開府,凡臣下結黨懷奸,貪污受賄,夤緣請託,欺罔矇蔽,陽奉陰違,假公濟私,面從背非,種種惡劣之習,皆朕所深知灼見。故朕欲澄清吏治,又安民生,兩年來殫精竭力,於公私譭譽之間,分別極其明晰,曉諭不憚煩勞,務期振數十年之頹風,以端治化之本。志願雖宏,但朕身體之差並不能支撐。”
皇帝低頭看着衆卿,起身走下龍椅,扶着太子走到階前,伸手問道:“朕危矣,諸卿可願助朕?”
羣臣立即轉身面向皇帝跪下,俯身道:“臣等願爲陛下效勞,死而後已!”
皇帝緊緊地扶住太子的手,透過大門看着殿外蔚藍的天空道:“朕提議權下六部,加強監察並非是爲了君王偷閒享樂,而是爲了更好的治理大楚,諸卿的憂慮朕知道,若後人懶怠,諸卿皆有上書彈劾帝王之權,只要有理有據,爾當聽着。”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太子說的。
太子跪在皇帝腳邊,恭聲道:“兒臣遵旨,請父皇下諭警告後人。”
皇帝聞言微微點頭,偏頭看向史官。
史官連忙跪下道:“臣已記載,退朝後便可頒下諭旨。”
“朕的身體欠安,變革之事便全權交由太子,出此外,但凡國事須得先經過太子,太子不決之事再呈報給朕,彭卿,秦卿,由你二人領着內閣及六部協助太子。”
彭丹再不願變革,此時也不得不咬牙低頭應下,“臣等遵旨。”
殿下跪着的朝臣聞言有人歡喜有人悲,但還是歡喜的偏多,剛纔大家雖然吵鬧不休,但其實主張變革之人已佔了大半,而皇帝剛纔更是明確表態要變革。
反對的人也找不出什麼好理由了,顧景雲說了,現在的變革不如說是規範各部權責,按制恢復。
畢竟現在被內閣佔去的許多職權本就屬於六部,只不過百年來潛移默化之下大家已經習慣向內閣稟報而已,
而皇帝也說了,他身體不好,太累了,不能再批閱那麼多的奏章,過問那麼多的國事,所以需要下放一定權柄,只處理一些重大國事,難道他們還能硬逼着皇帝拖着病體處理國事嗎?
交給內閣五位閣老?
這話誰敢說?
那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還是內閣的?
要知道內閣是皇帝智囊團的存在,本意是在皇帝處理國事時有不決,不懂之處可詢問內閣,最初內閣是沒有決斷的權利的。那些奏章本來應該是由皇帝自己批覆的。
但內閣發展到現在,他們不僅可以篩選奏章呈遞上去,還可以批覆一些奏章。先帝時,內閣更是可以在國家大事上夾紙以批覆,只需交由陛下再看一眼便可按照內閣的意見批覆下發,相當於內閣可以代替皇帝發言,所以內閣權勢很大,黨爭同樣也很嚴重。
先帝在位時奪嫡之爭愈演愈烈,內閣也四分五裂,彭丹是當今,當時太子的人,而其他三位內閣除了禮部尚書歐陽中立外,其餘兩位則是四皇子的人。
黨爭到最後已經沒有所謂的正義,法律,君臣禮儀,而完全是對方贊成的我便反對,對方反對的我便贊成,完全不顧百姓的爭權奪利。
皇帝沒想過裁撤內閣,但他的確很厭惡黨爭,所以纔將吏治放第一位,他溫和慣了,想的是徐徐圖之,所以登基兩年來他沒有大刀闊斧的改革,也沒有找四皇子一系的人算賬。
但他時間不多了,自個的兒子自個瞭解,太子比他更厭惡黨爭,而且因爲性格和年齡擺在那裡,太子行事手段肯定會比他更爲激烈。
顧景雲的提議既能讓他從繁忙的政事中解放出來,也能趁機整頓吏治,還可以藉此鍛鍊太子,讓政權平穩的朝他過渡。
所以皇帝在猶豫了兩天,又詢問過太后後果斷的在大朝會上丟下了這個炸彈,他要把政權全部交給太子,由其監國,自己就退居幕後養病了。
所以你們有事沒事都去找太子吧,變革之事是必須執行的了。
青壯官員,尤其是六部低階官員們皆摩拳擦掌的要大幹一場,內閣放權於六部,那他們的工作量肯定增加,權勢也增加,同時晉升的速度也會加快的。
嗯,果然還是改革好呀。
而一直在借職位收斂錢財和行方便之門的官員則冷汗淋淋,職權變更,那交接之時肯定要查案卷,到時……
衆官員哭,不知道現在辭官還來得及不?
等顧景雲踏出太和殿時太陽都偏西了,他回身攙扶住踉踉蹌蹌的秦信芳,“舅舅,我送您出宮吧。”
開了大半天的朝會,秦信芳臉都綠了,他微微點頭,將半身的重量都靠在顧景雲身上,由着他攙扶出去。
其餘幾位老大人也都由下屬或年輕一些的官員攙扶出去,幸虧這樣的大朝會幾年也難得遇上一次,不然他們非掛在這裡不可。
就連顧景雲都有些懷疑皇帝是故意的。
故意這樣連續高強度的讓他們開會,使他們不得不同意變革。當然,這只是懷疑,他可不敢說出口。
秦家和二林都駕了馬車在宮外等候,因爲秦信芳身份高,秦家的馬車便在第一排,顧景雲直接扶着他上車,出去看到二林的馬車時便掀開車簾道:“我去秦府,你去書院接太太回家吧。”
二林應了一聲,連忙調轉馬頭跟着秦府的馬車出去。
顧景雲給秦信芳倒了杯熱水,又拉過他的手掌按了幾下,見他臉上恢復了血色才放下,“要不要給您請大夫?”
秦信芳搖頭,舒了一口氣道:“老了,只不過大半天的朝會就累成了這樣。”
他看向容色依然從容淡定的顧景雲,微微點頭道:“你跟着白一堂習武也有好處,我看殿中好幾個比你還強壯的都有些受不了……不掌實權也好,”秦信芳感嘆道:“宦海沉浮,權勢更替,不僅勞心也勞身,你現在開開心心的也不錯,只是這事你怎麼又摻和進去了?”
顧景雲淺笑道:“話趕話說到的,事雖由我提起,我卻不會參與,舅舅放心,他們抓不住我的把柄的。”
“還是應該更小心些,對了,你母親和一堂何時回來?”秦信芳蹙眉道:“我雖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但六禮只進了三禮,怎能一直在外遊蕩?就算他們不懼流言也不該如此胡鬧,趕緊讓他們回來把剩下的三禮都完成了,等成了親他們想去哪裡不成?”
顧景雲輕咳一聲道:“師父有信回來了,說他們正在給師公起房子,等將師公師婆安排後就會回京。我和寶璐已經在給他們準備成親之物了,舅舅放心。”
秦信芳滿意的點頭,轉而關心起外甥來,“你和純熙年紀也不小了,也可以要個孩子了。你師父且不必說,我看你母親也不會安於京城,不如趁着我和你舅母還有精力,趕緊要個孩子我們也可以幫你們帶着……”
顧景雲一臉驚異,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催生孩子,驚奇不已。
要知道前幾年舅舅和舅母皆是耳提面命的讓他不要過早圓房,以免傷身還不利子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催他生孩子呢。
顧景雲一臉懵,直到回到家中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黎寶璐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擔憂的問道:“是不是朝中有人針對你了?聽說你們吵得很厲害,差點把太和殿給翻了,連午飯都是在殿裡用的?”
顧景雲回過神來,握住她的手道:“不與這個相干,是舅舅,”他擡頭目光炯炯的看着黎寶璐道:“舅舅催我們生孩子了,說他和舅母現在正有空幫我們帶孩子。”
黎寶璐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這話題是怎麼從朝堂政事轉到這兒來的,她有些不敢對視顧景雲如火般的眼神,目光遊移了一下結巴道:“這個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吧……”
他們也沒避孕啊,一開始黎寶璐倒是算了安全期,特意給避開了,但沒兩個月就徹底被顧景雲打亂了,因爲她很難攔得住他。
所以到最後她也破罐子破摔的任由他胡來了,反而也一直沒懷上。
黎寶璐覺得這是運氣。
顧景雲嘴角微翹,從身後抱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我們雖不能決定,卻可以努力努力,我想次數多了總能中的吧?”
黎寶璐搖頭,一臉嚴肅的道:“這是錯誤的認知,從醫學上來說唔唔……”
顧景雲堵住她的嘴巴,直接抱着她滾到榻上,他當然知道不是越多越好,縱慾反而會降低受孕率,但他覺得低就低吧,他們現在年紀還小,孩子的事不急,但他就是需要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