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就對一衆小學生揮手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都退下吧。”
孩子們立即起身恭敬的和顧景雲行禮,然後井然有序的退出去十來步,也不知是誰先跑起來亂了秩序,反正只一瞬間大家就全亂起來,歡呼着朝外奔去。
草地上立即就只剩下顧景雲和三十個舉人,楚瑜等人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便重新坐好傳遞起那張寫滿了問題的紙來。
對面的人不走,花牆這邊的家長們也不好動彈,以免被發現。
舉人們一開始還對顧景雲的要求有些怨言,畢竟那些都是童言,孩子問出來的問題五花八門什麼都有,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有這許多奇思妙想的問題的,所以怎麼能要求他們答出來?
可是看到顧景雲整理出來的問題大家卻不由沉默。
顧景雲寫下來的問題自然不是小朋友們問的“天爲什麼是藍色,不是綠色的?”,他總結下來的全部都是可以回答的實際問題,和孩子們的童言童語不一樣,他的問題要犀利和清楚得多。
比如方子明小朋友無意中問的一個問題,“爲什麼小麥要冬天種,還要蓋着雪纔好?”
顧景雲總結下來的卻是,“冬小麥與春小麥相比的優劣,各區域適合播種的季節,畝產量及影響其收穫的各種要素。”
溫雲說他在來京時碰到役工在修路,大家都是光着腳的,所以他的問題是爲什麼路邊就有野草,他們卻不做草鞋,是因爲不會做嗎?
溫雲小朋友表示他自己就會做草鞋,而且可以無私的提供給大家。
而顧景雲寫下的問題卻是,“爲什麼役工們不穿草鞋,及去年朝廷有關服役的要求,溫雲同學所見的勞役屬中央,還是屬地方管轄?役工的待遇與義務……”
而邱禮同學則分享了自己發現的一個小秘密,他發現每天醒來看到的太白星位置都不一樣,跟月亮的距離在不同的地方看感覺也是不一樣的。
而顧景雲列出來的問題是,“請根據現有的天象計算出下一次日食出現的時間。”
大學生們看到這個問題內心是崩潰的,他們開始讀書時朝廷並不重視算經,而欽天監選官可以不從兩榜進士中出,多是從國子監那裡直接選進算經厲害的學生,或是家學淵源的只要通過了考試便能進入欽天監。
但現在朝廷加重了算學的分數,天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就是栽在這算學上?
本以爲會試中出的算學題算難的了,看到這道題他們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天真。
計算日食,就算是欽天監的人都有可能算錯,何況他們?
顧景雲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淡然的道:“我只看你們的計算過程和計算結果,只要合理便能通過,並不要求日食一定要發生纔算正確。”
大學生們表示這也很難,他們不會算呀!
大家欲哭無淚的看着顧景雲,希望他能夠收回這道題,顧景雲視而不見,意有所指的道:“不要因爲你們學弟年紀小便忽視他們的話,他們身上有許多你們沒有的東西,而這些都是你們應該學習的。你們科舉是爲了入仕,入仕即爲官,官爲父母,身爲父母最先學會的便是聽,聽你們的孩子講話,然後去分辨真僞,再去爲他們解疑排難。”
舉人們若有所思,而花牆這邊的家長們更是心中一震,所以這纔是顧景雲讓他們坐在這裡的原因?
想到剛纔自個的兒子爭先恐後的和顧景雲分享各種趣事,就連有一天多吃了一塊糕點然後肚子疼的小事他們都說得津津有味,而顧景雲不僅能一直含笑聽着,竟還跟他們談起飲食之道,告誡他們要飲食有度……
就算他們是親爹也沒這個耐心聽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啊。
就在家長們正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過忽視兒子們時,那邊顧景雲已經對他的大學生們道:“你們都是成人,且能夠考中舉人,學習上並不用我再監督。若無意外下一次會試是三年後,所以你們時間多得很,但時間再多也沒必要浪費在已經學會的知識上,所以你們回去後將自己往日讀書中不解的問題寫下上交給我,再把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寫下。我這邊也會給你們佈置課業,希望你們能夠按時完成,其餘時間你們可自行安排。”
顧景雲頓了頓又道:“雖然我覺得很不必要,但身爲師者,我還是要白廢話叮囑你們一番。你們大多數人都是從大楚各地齊聚而來,京城繁華,在這裡錢權的表現更是達到了極致,故誘惑極大,多少人在進京時還有在科舉上的一搏之力,而就因爲被繁華迷眼,別說一搏之力,最後只怕連筆都拿不起來了,所以我告誡你們,應酬雖重要,但如今你們功名未成,一些應酬完全不必要。若要經營人脈,書院裡的同窗便足以,且就算是爲了仕途前程也該有底線,不然即便是當了官總有一天也會再落下塵埃。”
學生們垂首行禮,“學生等謹記先生教誨。”
顧景雲揮手讓他們退下,這才頗有些頭疼的扶額,要他說一個班級三十個學生還是太多了,十個以下才是最好的,可惜清溪書院的先生還是太少了,能教舉人的先生更少。
畢竟要能教舉人必須得是進士,而考中進士後不當官跑來當教書先生的百不存一,而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會選擇來清溪書院?
畢竟在清溪書院,在京城,一個進士實在是不值一提,可放在地方上就不一樣了,在有的地方舉人便能得到全縣人民的敬佩,何況進士?
所以清溪書院缺老師,尤缺進士身份的老師。
顧景雲等學生們都退下,這才起身到花牆這邊來,對一衆還沉默思考的家長們行禮。
家長們紛紛回禮,對顧景雲更尊敬了三分,“讓顧先生費心了。”
“我爲師者,這本就是我的責任,只是也希望諸位能略盡父責,他們這個年紀正是最頑皮,也是性情成形的關鍵時候……”一學級長鬆班的孩子都是他從啓蒙階段帶出來的,他們才五六歲時便是他教導着,即便顧景雲心冷情薄,對這羣孩子也有了不淺的感情,所以他纔在接手八學級後還堅持帶這個班級,並有意一直帶到七學級他們畢業之時。
這羣孩子中有出自官宦人家的,也有出自富商之家和耕讀之家的,甚至還有兩個出身貧寒,完全是因爲他們天資不錯,所以書院減免他們的學費,還每年資助他們,這才使他們不至於輟學。
但不論哪一種,他都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無障礙的跟他們的父母交流,正確的引導他們性格養成。
因爲這次“家長會”是瞞着孩子們進行的,所以大家都有默契的悄悄離開,不讓孩子們知道。
顧景雲讓其他家長都離開,將藍桐的父親藍驊留了下來。
家長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藍桐說的女鬼的事,和顧景雲一樣他們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鬼,此事多半是有人搞鬼。
若是看錯,他總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眼花,還鄭重其事的拿出來跟他最敬愛的先生講吧?
所以家長們看着藍驊的眼神都帶着三分打量,三分同情和四分幸災樂禍。這可是家宅不寧的鐵證啊,偏還被傳揚得誰都不知道了,真是可憐!
顧景雲卻不覺得藍驊可憐,身爲一家之主,讓自己的兒子在家裡被如此驚嚇,他卻還一無所知,這樣的人“無能”二字都不能形容,所以他無視藍驊鐵青的臉色,直言道:“藍老爺,此事對藍桐的驚嚇不輕,但同時也是藍桐一個鍛鍊的機會,我希望你能當做不知此事,讓藍桐自己解決……”
相比於顧景雲這邊的操心,黎寶璐那邊稱得上是沒心沒肺了。
十四五歲的少女們都已經懂事,一個假期下來她們不僅沒有讓她操心的事發生,還給她帶來了各種名曰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東西,全部是自己的手工製品。
黎寶璐喜滋滋的一一品鑑,只是在吃到第三塊不知是鹹還是甜的奇異點心後果斷的放棄了再次品嚐,她語重心長的看着小姑娘們道:“知道你們出身富貴不用自己下廚,但這種生活常識還是應該學一學的,比如糖不是鹽,鹽也長得不像糖。”
大家聞言都低聲笑起來,“先生,您剛纔吃的點心都是鄭丹做的。”
黎寶璐苦笑,從三個盒子裡撿了不同的點心竟然都是鄭丹做的,她這是有多倒黴?
“大家要有空今年就多選一門選修課,要是真能學到一手好廚藝,不僅可以造福家人,更可以造福自己。要是沒空就在家裡多學一學,下個學期我們會增加室外課程,到時免不了要準備美食。能夠請朋友品嚐自己親手做的美食難道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嗎?”
黎寶璐循循善誘,但學生們表示請朋友品嚐自家廚娘做的美食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她們知道先生就是想讓她們學會了做菜還伺候她,學生們表示不上當。
黎寶璐表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