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的嘆了口氣低着頭對我說,我要去北京學畫畫了。我眨着眼睛看着她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說的話,我張大了嘴卻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只感覺到嘴裡很乾,很乾,我使勁兒的嚥了幾口吐沫然後才皺着眉頭不解的問她,爲什麼非要去北京學啊,在咱們這裡不能學麼?
白露卻把頭壓的更低了,似乎只能看見自己的腳尖,她小聲的對我說,其實家裡早就給我找好那邊的老師了,是我自己一直拖着沒有去,雖然我知道如果去跟他們學畫會對我的將來很有幫助,可是。。。。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低着頭輕輕的咬着自己那薄薄的嘴脣,而我也下意識的垂下了頭,看着自己那雙因爲打架而變得血跡斑斑的手,倆個人就站在那裡短暫的沉默了下來,只有身邊馬路上那呼嘯而過的車聲,白露輕輕的鬆開了那被咬着的嘴脣,低着頭輕聲的對我說,可是我捨不得這裡。
當我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就猛的擡起了頭,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站在我面前低着頭的她,然後大聲的衝她喊,那就不要走啊,你如果不想去那裡就不要勉強自己啊,你都堅持了這麼久爲什麼現在要放棄了呢?爲什麼現在要聽家裡的去北京啊?!
可是讓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是白露接下來的回答,她低着頭語氣堅定的說,因爲這次是我自己決定要去的。
她的話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一般打在了我的身上,讓我徹底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氣,似乎只能愣愣的站在那裡接受她的決定,我甚至連問她一句爲什麼的勇氣都沒有,因爲我只是一個不願跟她有任何親密關係的人,一個只想跟她做朋友的人,我又有什麼權利去幹擾她人生的軌跡呢?
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路邊的風輕輕的吹動了她的長髮,讓我不禁想起了她以前戴過的那個髮夾,那個她只在她的生日那天戴過一次的粉色的髮夾。
我記得那還是我們天天在一起上學的時候,那天早上我在路口像往常一樣的等着她,而當她像往常一樣揹着書包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頭上卻多了那個漂亮的粉色的髮夾,當時那個小小的我不禁張大了嘴看着她頭上那個粉色的髮夾,因爲她的爸爸媽媽都是傳統的軍人,平時給她的打扮也都是那種很傳統的樣子,她的頭上從來沒像別的女生那樣戴過那些好看的東西,那是她第一次頭上帶着髮夾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那天的她還是穿着平時的那條白裙子,可是那天的她真的好漂亮,因爲頭上的那個粉色的髮夾,讓那個本來沉默內向的她好像都一下子開朗了起來,她發現我盯着她頭上的那個粉色的髮夾都看楞了,就忍不住用那雙大眼睛看着我說,好看麼?我跟個小傻子一樣的張着嘴點了點頭,然後用手使勁兒的擦了擦鼻子上的鼻涕說,好看!
她就衝我開心的笑着,然後又用手輕輕的摸了摸頭上的髮夾想擺正位置,但是卻馬上就被我阻止了,我擡着頭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頭上的髮夾說,你別動,你這麼斜着別最好看了!
她的臉上立刻就灑上了一層紅暈,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把那隻手放了下來,生怕破壞了髮夾的位置,看見她不動那個髮夾了我就轉過身在前面大大咧咧的走着,嘴裡還說了一句,你今天真好看。
其實小時候的我哪裡懂得女生的髮夾要別在哪裡纔好看,只不過是因爲那天我第一眼看見她彆着髮夾的樣子,而人永遠都是認爲第一次看見的東西是最美的,就好像初戀。
而當時那個小小的我也只不過是爲了維持住她在我心裡那個第一眼看見的戴着髮夾的樣子,雖然當時的我還不懂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句話,但是她第一次帶着那個粉色髮夾的樣子卻永遠的留在了我的心裡,不管用什麼樣的橡皮擦都擦不掉。
不過平時總是跟在我身後的她那天卻跑了上來在我的旁邊跟我說,媽媽平時從來不給我買這些東西,這是因爲今天我過生日,姥姥給我買的,媽媽才讓我戴一天的,明天就不讓戴了!我也覺得好好看呢!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生日禮物,比媽媽爸爸給我買的那些生日禮物強多了!
她少有的跑上來主動跟我說了話,可是我卻低着頭在那兒一句話都不想說,因爲那時我的爺爺因爲生病住了院,他們除了工作就要去醫院照顧爺爺,連我的生日有時都會忘記,更何況說我的生日禮物了,頂多就是晚上吃飯的時候媽媽給我買的一小塊蛋糕而已,那時的我雖然也很想要其他男生都有的那種遙控賽車,可是那時的我學習不好,不可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得到期末考試的獎勵,就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生日了。
可是那時我的父母忙的有時飯都吃不上就要去醫院照顧爺爺,而且那個時候家裡的錢都給爺爺看病了,怎麼可能給我買那些在大人的眼裡最沒用的東西,當時那個在家裡所有大人眼裡最懂事的我是不可能提出那樣的要求的,小時候的我長的不高,學習不好,幾乎沒有任何優點的我,懂事就是我唯一可以被大人誇獎的地方了,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提出過生日禮物那樣的要求。
當然也就沒有人會認爲我這個懂事的孩子會需要一份生日禮物,所以當我聽到她在我耳邊不停的說着都有誰給她買了什麼樣的生日禮物的時候,我只是低着頭一句話不說的向前走着,但是當她跟我說有人給她買了遙控賽車,她知道我一直很喜歡那個,因爲我總是不經意的在嘴邊提起,她準備邀請我去她家裡跟她一起玩那個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停了下來回過頭大聲的衝她喊着,我纔不要去呢!
而這個時候我又看到了她頭上的那個粉色的髮夾,不知爲什麼那個作爲生日禮物的髮夾不像是別在她的頭上,就好像是別在了我的心上,我就突然的伸出手指着她頭上的那個髮夾說,難看死了!你帶着它就像個醜八怪!我不要跟醜八怪一起玩!
我說完就一扭頭揹着書包朝着前面使勁兒的跑着,那天我沒有等她而是自己一個人先到了學校,後來等她進了教室的時候,我忍不住偷偷的望向了她,她又變成了平時的那個樣子,頭上只是有了幾根好像亂了的頭髮,那個最好看的粉色的髮夾不見了,而早上的那個好像變得自信開朗了起來的她也隨着那個粉色的髮夾不見了,她又變成了那個內向的不願說話的她。
不過那天晚上我們又一起回家了,誰都沒有提起那個髮夾,我又走在前面講着那些我自己編的笑話,而她還是跟在我身後專心致志的聽着,在我回頭看她的時候輕輕的微笑下,可是從那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個粉色的髮夾,我甚至再沒有見過她頭上戴任何的東西,此刻看着她那被風輕輕吹動的長髮,我真想問問她,還記得那個粉色的髮夾麼?
可是我卻不知怎麼說出口,因爲我知道這個女孩爲了我犧牲了太多,可是此刻的我真想再看一次她帶着那個粉色髮夾的樣子,就好像我想回到那再也回不去的,和她在一起的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