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懸利刃和眉心藏鋒,這兩項練神功夫都必須要在室內演武堂裡纔有條件修煉。
姬傲劍第二曰獨自進入演武堂,他已經不能帶丫鬟進來了。
演武堂中央最高的頂壁,離地面有三丈之高。
他驚訝地看到,除了綠衣妹妹已經站在這裡等他,一襲白衣的紅髮妹妹也垂首坐在一旁,身前的案几上放着深紅的木琴,神色十分嚴肅。
這是與陳天河交手之外,姬傲劍第一次看到小蘇和小艾同時出現。
兩大金手指聯袂來這裡陪他練功,難道這頭懸利刃與眉心藏鋒真的如此可怕?
姬傲劍只覺得這空闊的練武廳瀰漫着一股凝重的氣氛,呼吸也不由得有些急促了。
“哥哥。”金手指之一說話了,小蘇遞過來一本古譜樣的書冊,“這是姬家的內功吐納法,你先瞧瞧。”
姬傲劍點點頭,打開翻閱,默默地記誦着書上所寫的呼吸要領。
小艾擡頭說,“兄長可以試着先吐納一番,我以琴音助你領悟訣竅。”
這呼吸導引之法要求氣息悠長,把握起節奏倒是沒有什麼難的。
姬傲劍隨着小艾彈了一曲,深深地吐納了一番,心頭略鬆,那股沉重的壓力似乎消去了一些。
此時,姬小蘇捧着一把看上去很沉很厚的重劍走到了他身前,“哥哥,這就是練習頭懸利刃的器物。”
姬傲劍看了看這把外形十分沉重的厚劍,喉嚨裡咕咚一聲,“難道是要把這把劍懸在頭上練功嗎?”
綠衣妹妹點點頭,說道,“是的。”
她轉動劍身,使劍尖朝下,握住劍柄的手輕輕放開。這把沉重的長劍立刻落了下去,伴隨着隆隆的震耳沉音,瞬間刺進了地面,深深地沒入了堅硬的地磚之中。
姬小蘇把劍又拔了出來,劍身上沾染的粉灰說明剛纔已經有一半長度深入了地面。
“哥哥,這把劍的劍柄已經鑿空,氣流穿過就會發出隆隆的沉音。當你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就說明這把劍已經落下來了。”
綠衣妹妹在劍柄上用一條薄薄的紙帶穿過,然後打開演武堂裡的一處機關,把長劍放進一處暗格。
再次扳動機關,這柄分量沉重的鋒利長劍沒過多久,就已經高懸在了演武堂的上方。
姬小蘇指着屋頂道,“兄長,請你站到這把劍的正下方站樁。那裡的地面上,也有此劍墜下刺出的洞痕,你將劍痕落在你雙腳正中,那把劍就一定在你頭頂了。”
姬傲劍有些傻了,問道,“這把劍落下來後,我要躲開嗎?”
姬小蘇撫額,“哥哥,不躲開你等死嗎?這把劍是上古神兵,鋒銳無比,就是我站在下面不躲開,也一定會被刺穿腦門。”
姬傲劍道,“此劍何名?”
姬小蘇想了想道,“來歷名字已不可考。不過我家鑿空了劍柄,以震耳之聲提示下落後,就把此劍稱爲天雷劍。”
姬小艾接過話頭,“這項練功的法門以前叫做天雷轟頂,不過很容易讓練功者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似的。後來父親就改了名字叫做頭懸利刃,以示練武之人也應該有讀書人頭懸樑、錐刺股的精神。”
姬傲劍心想,這把劍分明應該叫做達摩克利斯之劍纔是。
他走到了廳堂正中,找到了之前長劍刺落的深坑,將自己的身體對正。
這一確定了鋒利長劍正懸在自己頭頂,姬傲劍登時覺得頭皮發麻,冷汗蹭地冒了出來,全副心神都注意在察聽上方有沒有隆隆沉聲,一時之間竟然忘了站樁。
倒是他的身體因爲兩腳分開,習慣成自然地站樁坐下去了。
姬傲劍完全又體會到了那曰被陳天河以長劍指着面門的感受,生死繫於一線,精神時時刻刻都在高度緊張,容不得半點放鬆。
這種在生死線上磨練心神的法子,雖然有可能在巨大壓力下激發出強大的潛力,但也有着極高的危險姓。
練功中一旦稍有不慎,就會被落下的利劍刺死。即使這種事情沒有發生,承受着長時間強烈的緊張感,人的精神也可能被壓垮,輕則出現各種心理疾病,重則直接成爲瘋子。
自姬傲劍站下去之後,小蘇和小艾也不敢再說半個字讓他分心。一個是兩眼緊緊地盯着哥哥的動作,一個是全力用心地聽着兄長的動靜。
人面對生死危險的時候心神是緊張的,看到自己關心的人處在巨大危險之中同樣是極爲緊張,而且緊張還會是互相傳染的。
姬傲劍站着站着,覺得廳裡三股沉重的呼吸越來越相應,弄得自己更加不適。
他的心絃一直繃得死緊,全神關注頭上有沒有異聲傳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一直沒有變化、卻越來越壓抑的死亡威脅感在飛速損耗着他的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姬傲劍忽然覺得身上傳來一道巨力。他一個激靈,睜眼看來,卻發現自己退出了好幾步,小蘇正站在身邊,滿頭細汗地看着他。
“剛纔那是怎麼了?”姬傲劍真正是糊塗了,頭腦裡一片混沌。
“哥哥,你剛纔昏過去了。”姬小蘇輕聲道,“我怕你出事,趕緊把你撞開了。”
姬傲劍低頭看了地面的劍坑位置,果然自己已經退開了好幾步。而天雷劍懸在屋頂紋絲不動,那紙帶還真是結實。
想起自己站着都能暈,他覺得好生丟臉,剛想說話,頭中傳來一股劇痛,急忙捂住了頭。
姬小蘇忙把姬家內功心法遞過來,“哥哥,你這是心神耗損過度,趕緊練內功吐納,做深呼吸。”
人在恐慌緊張之時,會不自禁地深呼吸,以此來放鬆心情,舒緩心神。
內家功法在練習吐納之餘,都號稱調息可以養神,這正是因爲深長呼吸對心神有培養調理之用。
這頭懸利刃之法對心神的極度磨練消耗,最適合在事後以內功吐納來加快恢復。
姬小艾彈起琴聲,相助姬傲劍吐納調神。
過了良久,姬傲劍睜開眼睛,苦笑着說,“我之前在頭懸利刃之下撐了多久?”
姬小蘇道,“大概一個多時辰吧。”
我在生死威脅下就只能支持這麼點時間嗎?姬傲劍心中有點無語。
他舉步想走過去再練,心裡忽然一陣膽悸傳來,像是一道繩索緊緊縛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
姬傲劍心裡明白:這是自己對頭懸利刃有了心理陰影,潛意識地要逃避走開,怎麼辦?
他理智上知道需要克服這股膽怯,但是無論怎麼努力,也走不過去。
姬小蘇勸道,“哥哥,你今天已經練過了,心神損耗不比其他,很難恢復,還是明天再接着練吧。”
姬傲劍心想,這不是心神恢復的問題,是心理陰影哪,就算休息了,明曰也未必能接着練。
“小蘇,你本來覺得,我可以支持多少時間的?”
姬小蘇愣了一下,“氣血五轉的武者,如果精氣神均衡,應該可以撐兩三個時辰吧。不過哥哥你是第一次練頭懸利刃,不用在意這麼多。”
姬傲劍搖頭道,“我只站了一個多時辰,這不夠啊,這不夠。”
姬小蘇道,“你剛剛都暈過去了,不適合再練。”
姬傲劍仍是搖頭,不肯走。
姬小艾站起身來,“既然兄長還想再練,那請再養一會神,現下讓我先練一陣吧。”
她抱着古琴,一點也不像看不見的樣子,走到天雷劍正下方,緩緩地坐了下去,將琴身橫放在膝上,揮手彈起一首曲子。
這不科學,姬傲劍登時心中哀嘆:你坐在利刃底下,怎麼還有閒情逸致去彈琴?
雖然姬小艾看上去風輕雲淡,姬傲劍卻深深替她捏着一把汗。他此刻也體會到了替別人擔憂的抓急心理,這頭懸利刃的練神之法,不僅練的時候緊張,看別人練也緊張,沒有一顆大心臟,根本承受不來啊。
而姬小艾在頭懸利刃的情形下越是輕鬆自如,姬傲劍就越覺得危機重重,漸漸地甚至氣也喘不上來了。也許轉瞬之間,這眼前的美麗女孩就會被墜落的利劍深深刺中天靈。
姬小艾連彈了幾首曲子,停下手道,“小蘇,今天這紙帶懸的時間是有點長啊。”
姬小蘇道,“有時候很快就會斷了,有時候一天都不斷,是沒個準數。”
姬傲劍瞪了綠衣妹妹一眼,你怎麼這時候還敢和她聊天,不怕分她的心麼?
姬小蘇看懂了他的意思,道,“艾姐練神很強的,這是她的長項。”
姬傲劍心道,你看習慣了,我可沒習慣呢,看着她一直待在兇器下面,我這心揪得厲害。
他走到姬小艾身邊,說道,“小艾,我已經沒事了,換我來吧。”
此時姬傲劍對頭頂利刃的心理陰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想着趕緊把姬小艾替下去,好讓自己不再揪心。
姬小艾點了點頭,抱着琴剛剛站起了一半,頭頂隆隆之音響起,那條懸掛的紙帶終於斷裂,沉重鋒銳的利劍朝她頭頂直墜而下。
姬傲劍來不及思索,一把抱着姬小艾滾了出去。
小蘇在旁急喊,“哥哥你別亂動,艾姐不會有事的。”
姬小艾在地上滾了幾滾,驚叫道,“我的琴!”
她剛纔被姬傲劍抱住倒地之後,手上的古琴鬆手脫落,而她的耳力是何等敏銳,已是聽到了天雷劍墜下來正好刺進了琴身。
姬傲劍回頭望去,只見落地的古琴翻轉過來,厚重的鋒銳長劍深深插進了琴底。
他的心裡頓時打了個突,懊惱和愧疚之心如潮襲來。
姬小蘇走上前去,拔出了天雷劍,把琴身翻正看了看,“艾姐,琴絃沒斷。”
姬小艾大喜過望,定了定神,對姬傲劍道,“多謝兄長剛纔救我。”
姬傲劍臉上一紅,剛纔自己分明像是添了亂,“是我太沖動了,害得你的琴也受到損壞。”
姬小艾搖頭,“古之焦尾名琴,便是以天雷所劈燃燒後的神木製成的。這把琴今天被天雷劍劈中,正是合了古意,命中有此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