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天,沒有聽到預料中的回話,魔女姐姐不禁皺起眉頭,“你是怎麼了?給點反應啊。”
“四姐,”姬傲劍一臉平靜地看着她,“你有那麼閒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姬夢影陡地面色一變,“怎麼,你不相信?”
“你要殺她早就殺了,也不會容她和外地黑幫決鬥。”姬傲劍淡淡道,“這個時候你來跟我說殺了她,不覺得太假了一點?”
姬夢影哼道,“你不是跟小蘇說了,我是個魔女,一向喜怒無常。過河拆橋什麼的,對我來說很正常啊。”
“如果你還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我也吃不准你會幹什麼。”姬傲劍嘆了一聲,“但如今我們正在美洲做大事,自然要做到賞罰分明,令行禁止。以你的見識,絕不會破壞組織原則,無故殺戮有功之臣。”
姬夢影還是一臉不服氣,“她是我們仇家,殺了她有什麼要緊,誰會爲她不平?”
“你的想法太狹隘了,天道姑娘和大家相處得很好,沒有誰在排斥她。”
說了一半,姬傲劍忽然覺得不對,低頭看着地面,“喂,你踩我的腳幹什麼?”
“我好心好意騙你一下,你居然一點着急的樣子都不露出來,對得起我嗎?”
少年不禁被她的強詞奪理深深震撼了,“這這,原來還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
姬傲劍吸了口氣,無奈說道。“四姐,你是我自家的姐姐,就算你真的殺了她。我也無話可說,爲什麼要着急?”
四姐大人臉色詫異起來,“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
“而且你剛纔還說一輩子都不想理我,怎麼可能好心爲我除掉什麼禍患。”姬傲劍哼了一聲,“要是你真的殺了她,不就是主動說明你在關心我?”
姬夢影扶住額頭,懊惱道。“原來我是在這個地方露出了破綻。”
“我好歹也是宗師心神了,想騙我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姬傲劍正自得意洋洋,忽然臉色一變。“你怎麼又踩我?”
“踩你怎麼了,你還不服氣是不是?”
“四姐,你身爲大宗師,有點氣度好不好?”姬傲劍正色道。“如果你想要打擊別人的心靈。應該專從精神層面着手。當你動手動腳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是這樣嗎?”
姬夢影的臉色頓時一擺,“小劍,人家姑娘捨生忘死爲你效忠,你剛纔居然在說,她死了你都不着急,你還是不是個人?”
姬傲劍有些莫名其妙,“你剛纔還在說要殺了她。現在又要爲她抱不平了,你究竟是站在什麼立場上?”
“你先別管我是什麼立場。先反省一下你自己的心態,對得起人家嗎?”
姬傲劍鬱悶,“我不是說了嗎,如果是你殺了她,我無話可說,這不代表她要是被別人殺了,我會不在乎的。”
“可惜啊,那麼一個單純老實的女孩子,都把你當成父親一樣來崇拜愛戴了。”四姐一聲悠悠嘆息,“結果在你心裡,也就是有這麼一點點在乎人家。”
“天道姑娘把我當成是她爹?”這話險些震得姬傲劍的下巴掉下來,“這怎麼可能,我年紀還沒她大啊!”
“你以爲我在騙你?”姬夢影冷笑,“小劍,我問你,天道姑娘的父親是東瀛第一高手,她又是自小跟着父親學劍,你說她會不會崇拜仰慕自己的老爹?”
“這個自然。”
“後來她老爹被你殺了,她自己也被你打敗了。有了這麼深的仇恨,爲什麼還會認你做主人呢,這就說明她是把你當成父親的化身了。”姬夢影晃起一根手指,“這個呢,在人心之學上,就叫做移情代入。”
“喂喂,東瀛人只是習慣性地拜服打敗自己的強者而已,和移情不移情的,有什麼關係?”姬傲劍堅決表示不信,“難道誰收了東瀛劍客作爲手下,就成了他們的乾爹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你不是說過,後世的時候,東瀛在世界大戰之後成爲了戰敗國,就有了個美利堅乾爹嗎?”
姬傲劍瞠目結舌,“這個,只是比喻,諷刺一下那個國家。”
“那天你在比槍的時候,中了一彈,天道姑娘對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她說了什麼話?”姬傲劍說到這裡,突然怔住。
“我父親就是被你開槍打死的,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一定不能死在任何人的火槍之下,你一定要活下去!”
姬傲劍恍惚了一下,差點以爲是天道泉在耳邊又說了一遍,不禁怒了起來,“你給我收斂點,不要把別人的語聲學得這麼像!”
姬夢影笑吟吟道,“現在你明白了沒有,她和你說這樣的話,難道還不是把你當成父親的化身?”
“這,難道還真的如此?”姬傲劍不禁有些疑惑起來。
“你遇到她的時候,已是**宗師,打敗了她之後,在她心中,你的強大就和她老爹一樣。”姬夢影娓娓道來,“當時天道姑娘正被一羣無能之輩趕出宗門,心中十分委屈不甘,她孤身在外辛苦飄零,無家可歸渴望父愛,死志並不是十分堅決。你饒了她的性命,又同情她的遭遇,指點她的武道,她覺得被人重視疼愛,自然就視你爲父親的替身,願意認你爲主。”
她說的話句句在理,姬傲劍心中已是大大動搖。
“天道姑娘跟了你以後,是不是特別忠心?”
“忠心方面,簡直是無可挑剔。”
“一般的武士對於家主,都做不到這樣吧?”
姬傲劍想了想。“確實遠在普通的武士之上。”
“這等忠心,若不是視你爲父上,只是把你當作主人。又怎能做到這個地步?”
沉默了一會兒,姬傲劍慢慢說道,“光你說的這些,似乎還不夠。”
姬夢影哼了一聲,“還有早就存在的重要證明,只是你視而不見。”
姬傲劍奇了,“什麼證明?”
“你對天道姑娘的稱呼是什麼?”
“泉兒。”
剛一出口。姬傲劍就愣住了,隨即趕緊解釋,“這是她要我這樣稱呼的。”
姬夢影冷笑。“人家姑娘年紀比你大,卻主動要你喊她泉兒,這意味着什麼,當然是在依戀你。視你爲父輩!”
“……”
“還有。當初那一對什麼奧地利的親王夫婦要收她爲養女,她不願意,你現下應該知道是爲什麼了。”
姬傲劍順口問道,“爲什麼啊?”
“再明白不過的事。”天魔姐姐白了他一眼,一字一字說道,“那自然是因爲,天道姑娘已經重新找到了‘父親’。”
姬傲劍心中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還有什麼懷疑的?”
“沒有了。”
姬傲劍嘆了一聲。“四姐,那東瀛劍聖是你我一起殺的。天道姑娘又是如何看待你的呢?”
“她既然放下了對你的仇恨,我是她主人的姐姐,她自然也放下了。”天魔發出一聲怪笑,“本小姐身爲大宗師,本來就是比她老爹層次更高的強者,她對我只會更加崇拜。”
“你說她放下了仇恨?”姬傲劍奇道,“她明明說了,如果我不是她的主人,她就會找我報仇。”
“在你收下她之後,她怕你把她趕走,才這麼說的,如果你真的那麼做,她只會立刻自盡。”姬夢影哼了一聲,“這種話不過是傲嬌之語,你還當真了?”
姬傲劍點頭,“四姐,你真是把天道姑娘給看透了。”
我去,你居然說別人傲嬌,要講傲嬌,天下有誰比得上你啊。
“那孩子心思簡單得很,一眼就能看穿。”姬夢影很自然地說道,“所以天道姑娘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如果那天是我在,就不會把她從你身邊趕走。”
姬傲劍喜道,“四姐,你也覺得天道姑娘在我身邊沒有問題?”
“你說這話,看來是很想把天道姑娘留在身邊了。”姬夢影陡然一聲冷笑,“小劍,你終於暴露了!”
姬傲劍莫名其妙,“我暴露什麼了?”
“你還真把天道姑娘當做女僕了,人家這麼對你崇敬孺慕,你卻一點都不尊重她。”
姬傲劍困惑着道,“是她主動要我做主人的,怎麼說得上我沒有尊重她?”
“藉口,都是藉口。”姬夢影冷笑不已,“小劍,我問你,如果有一個男子高手被你打敗之後,願意爲你效力,你會不會視他爲奴僕?”
“不會。”姬傲劍察覺出有些不對,硬着頭皮回答。
姬夢影更是嘿嘿發笑,“天道姑娘也是一位武學高手,她願意爲你效力,你爲什麼不視她爲部屬,卻要把她當作女僕?可見你這人,實在是性情卑劣。”
姬傲劍瞪大了眼睛,“我性情卑劣?”
“當然,屬下和女僕,根本不是一回事。”姬夢影理所當然地說道,“同樣是爲你效力,對於男子高手你當他是部下,對於女子高手你卻當作女僕。爲什麼你沒有做到一視同仁,因爲你和天下其他男人一樣,根本就不尊重女人,把天道姑娘這樣的武學名家當成是奴婢,也覺得心安理得。”
姬傲劍心頭髮寒,不覺頭上冒出了陣陣冷汗。
“你以爲自己成了宗師就很了不起?胸懷見識就與凡俗之人不一樣了?”天魔不住地數落下去,“醒醒吧,那都是幻覺。你其實根本就是一個自以爲是、自我膨脹、自命不凡、自我陶醉的傢伙。”
少年喃喃辯道,“我沒有……”
“還不承認?有一個武學大高手的美女,天天在你身邊喊你主人,這多能讓你感覺良好,飄飄然地不知道自己是誰。你當然喜歡這樣的感覺,所以你剛纔自己都承認了,捨不得她離開你的身邊。”姬夢影滿臉譏諷地說到這裡,語聲突然變得無比嬌媚起來,“是不是啊,狗脩金薩馬?”
她這一聲“狗脩金薩馬”,用的是東瀛語念起了“主人”,這聲嬌滴滴的叫喚,甜美之味直入骨髓,足以讓任何人聽了都覺得魂飄神蕩。
但是姬傲劍卻是深深地埋下了頭,彷彿已經慚愧得再也無法與她對視。
“你這副模樣,說明你還是有點羞恥之心的。”天魔咯咯怪笑,“現在明白了吧,像你這麼一無是處的傢伙,居然會以爲本小姐會喜歡你,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就是全天下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會看上你的。所以你還是趕緊趁早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不要打擾本小姐和小蘇的二人世界。”
她越說越快,心中樂不可支。
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向本小姐下戰書。這天下間還有誰能比本小姐更會玩弄人心,要想打擊你那幼小的心靈,真是輕而易舉之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過了好一會兒,姬傲劍還是毫無動靜。四姐大人不覺有些驚疑起來:怎麼,這小子不會是被我玩壞了吧?看他這副痛不欲生的慚愧模樣,大有自掛東南枝的潛力啊。
“四姐,你果然厲害,給我挖了好大的一個坑。”就在這時,少年終於擡起了頭,臉色卻是十分坦然,微笑道,“現在,也該讓我說兩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