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拍打着小島的岸岬，幾頭沒有頂上長角的黑牛，曬着午後的陽光，慢悠悠地散步。
遠處的太陽傘下，一個穿着藍色公主裙、容貌俏麗可愛的小女孩，正舒服地臥在躺椅中，欣賞島上的風光。
忽然間，她支起身來，自言自語，“不對啊，有一頭牛的走路姿勢好像有點奇怪。”
感覺是有點奇怪，但奇怪在哪兒又說不上來。
過了片刻，她皺起了眉，“嗯，行走的姿勢有點蹣跚，難道是生病了？”
“小姐，您今天下午的野炊已經做好了。”
一名女僕用白手套端着銀白色的金屬餐盤，上面罩着半球狀的金屬餐蓋，恭恭敬敬地站在小女孩的面前。
“先放在這裡吧。”小女孩指了指一旁的長桌，接着問道，“露娜，我看到那些牛的頭上沒有長角誒？”
“它們是安格斯牛，頭上不長角的。”
“安格斯牛是什麼來歷？”
“靈星小姐，這是英國傳統的肉牛品種，將化爲您的盤中美餐。”
“啊，原來是殺來吃的？”小女孩驚訝地說，“我還以爲這些牛是用來裝點島上風景的呢。”
“安格斯牛當然也可以裝點風景。”露娜鞠躬道，“並不一定要宰殺。”
“嗯嗯，不宰也好，我覺得這些傢伙還是挺可愛的。”
姬靈星興致勃勃地說，“露娜，今天的野炊是什麼？”
“回小姐，是一道英國菜品。”
“英國不是沒有美食嗎，這幾天你做的可都是法國菜和意大利菜哦。”小女孩眼睛一亮，“難道，你今天做了炸魚薯條？”
“炸魚薯條雖然在英國知名度極高，但那是大衆食品的代表，與貴族文化無關。”露娜嚴肅地說道，“尊敬的小姐。您千萬不要對垃圾食物表現出過多的興趣，這與您的貴族身份是不相符的。”
“好吧，好吧。”姬靈星嘟囔道，“可是英國除了炸魚薯條。還有什麼既名聲響亮又高大上的美食？”
“稟小姐，在英國貴族圈子裡，上流人物最爲鍾愛的是‘古老英格蘭的烤牛肉’。”
“烤牛排嗎？”小女孩不解地說，“這道菜到處都有，加個‘古老的’前綴怎麼就貴族起來了呢？”
“因爲進入工業革命之後的英國人。非常感慨追憶那一去不返的田園風光。”露娜一絲不苟地回答，“當年曾經在城堡農莊裡品嚐的烤牛肉，就成了他們對過往最美好的懷念。”
姬靈星恍然點頭，“我懂了，原來這吃的不是牛肉，是情懷。”
“的確主要是情懷。”露娜點頭，“但我做的這道‘古老英格蘭的烤牛肉’，在美味方面，相信也能讓小姐您滿意。”
“當真，那我可要好好嚐嚐了。”
姬靈星揭開了鋁製餐蓋。登時聽到了滋滋作響的熱油沸騰聲，見到了烤得十分脆酥的金黃色烤肉，聞到了濃郁四溢的誘人香氣。
揮舞起餐盤中的刀叉，小女孩忽然停了一下，“哎，你這用的是什麼牛肉啊？”
“小姐，就是安格斯牛。”
“咦，難道你已經在島上提前殺了一頭牛？”
“沒有。”
“我明白了。”姬靈星十分有把握地說，“你是早就準備好了肉料是吧？”
露娜微笑不語。
一刀下去，滾燙的汁液如同熾熱的金色岩漿噴涌出來。牛肉的香味更是彷彿突然爆炸開來，簡直把整個空氣都變成了一塊牛排。輕輕咬了一口，鮮嫩醇厚的肉片在舌尖上直接溶化，回味無窮的口感貫通到身體的每個毛孔。好吃得根本停不下來。
“啊，怎麼只有這麼一點？”
在小女孩完全還沒注意的時候，兩片薄薄的“古老英格蘭的烤牛肉”就已經吃完了，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盤子，十分不滿地哼道，“怎麼只有這麼一點？”
“小姐。要保證口感達到美味的極致，一次就只能這個分量。”
“那就再做一次這樣的烤牛肉吧，好不好？”
“如您所願。”露娜行了一禮，然後便向遠處的牛羣走去。
“等一下，不是說好了不殺它們的嗎？”姬靈星愣了一下，立刻喊道，“難道你預備的牛肉都用完了嗎？”
露娜停住腳步，回頭說道，“報告小姐，並沒有預備的牛肉。”
“沒有？”姬靈星吃驚地說，“那你剛纔的牛排是怎麼做出來的？”
“當然是用了島上的牛。”
“可你剛纔明明告訴我的，”小女孩跺腳喊道，“你沒有殺任何一頭安格斯牛！”
“我確實沒有宰殺任何一隻島上的牛。”
“你居然當着我的面說謊。”姬靈星生氣地說，“露娜，難道你以爲自己是grandmaster的女僕，就可以不誠實了嗎？”
“誠實是我們女僕的信條和守則。”
露娜又行了一禮，“我可以在小姐面前再做一次‘古老英格蘭的烤牛肉’，您就明白我說的都是實話。”
“好！”小女孩憤憤地說，“你就當着我的面來一遍，我倒要看看是怎麼回事。”
十分鐘後，女僕牽了一頭無角黑牛過來。
“小姐您看。”露娜指着黑牛的腹部，“安格斯牛的第七根肋骨和第八根肋骨之間，是平時運動最爲均衡的一個位置，肉質的肌理和脂肪比例在這裡達到了完美的平衡，既有緊湊紋路，又是低脂多汁，所以這裡的肉就是全身最精華的部位。”
“嗯？”
“古老英格蘭的烤牛肉，只用這裡的兩片肉塊。”
露娜突然左手一翻，握着一把長長的金針，然後右手一根一根抽出來，往黑牛身上紮了下去。
姬靈星驚訝地說，“你這是幹什麼？”
“鍼灸。”露娜平靜地回答，“給它進行鍼刺麻醉。”
幾十根長針刺進去以後，露娜的右手又是一翻，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鋒利小刀。
“喂，你這是……”
寒光如流星一閃而過。兩片薄薄的帶毛牛肉已經脫離了原來的身體，飛了出去。露娜緊接着又揮了一刀，直接在半空中削去了附在肉片上的皮毛，落到餐盤的時候。已經是兩塊完好的鮮肉。
“尊敬的小姐。”女僕認認真真地回答，“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典故叫做庖丁解牛。其中說到，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
“我問的不是你的刀法！”姬靈星惱怒了。“你怎麼直接在活牛身上取肉？”
“您的意思是，我應該殺了牛之後取肉？”
“啊？”小女孩愣了一下，“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是從死牛身上取肉，是不能立即製作烤牛肉的。”露娜的面色古井無波，“牛死了以後，會發生肌肉緊張，需要過上幾天，纔會恢復鮮嫩。而且還有一種說法，當牛痛苦死去，身體裡會分泌一種毒素。對人體有害。”
“你說這個幹什麼？”
“據我研究，如果讓牛在毫無感覺的時候，取下精華肉塊，這時的肉質不僅最爲鮮嫩毫無毒性，而且可以立即烹調火速上桌，達到一舉兩得的效果。”
露娜一邊說着，一邊往盤中撒下作料，接着蓋上了餐蓋。
她的右手解下了手套，這隻如同美玉的手托住餐盤，陣陣罡氣轉動。如同一個高溫的火爐在下面燃燒，僅僅過了一會，就能聽到裡面發出了吱吱的響聲。
“十分鐘之內，小姐您就能再嚐到一次‘古老英格蘭的烤牛肉’。請安心稍等片刻。”
小女孩整個人都像是石化了，過了半天才吃吃地說道，“你就是這麼做牛排的？”
露娜點頭，“我就是這麼做牛排的。”
“殘忍，太殘忍了，你還有沒有一點人道主義的精神？”姬靈星怒不可遏地咆哮起來。“我說剛纔怎麼看到有一頭牛行走起來步履艱難，原來已經被你取過肉了！”
一想到自己吃下了“古老英格蘭烤牛肉”的那位供肉方，如今還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九姐就覺得整個人都要壞掉了，這麼可怕的事情爲什麼要發生在自己身上啊！
“小姐，請不要激動，要保持貴族風範。”
女僕非常淡定地說道，“這就是頂級的飲食文化，您只要習慣了就好。”
“別鬼扯了，這是什麼飲食文化？”
“您難道沒聽說過油炸猴腦嗎？”
“啊？”
“您難道沒聽說過生剝魚翅嗎？”
“啊？”
“爲了享受到口感完美的佳餚，過程如何並不用在意。”露娜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我做的這道烤牛肉，對於原料的命運來說是十分仁慈的。從它們的角度來說，能夠保住自己的一條命，這不是最大的幸運嗎？難道您不爲它們遠離死亡而高興嗎？”
“……”
“您剛纔心中產生了反感，是不是期望我用的是死牛肉？”露娜繼續說道，“所以，您的憤怒並不是出於對這些安格斯牛的憐憫，而是爲了撫平自己的情緒。所以，您似乎沒有理由指責我是殘忍呢。”
“……”
“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還在上演無數人吃人的慘劇。工人階級還被壓迫，非洲人民還在吃草，澳洲土著還沒開化，美洲大地還有奴隸，印度土邦還有種姓。”
露娜話頭一轉，“就算您覺得對動物也需要愛心的話，是不是更應該先對受苦受難的人類施放愛心？如果您要拯救人類的話，那就應該繼續投身到火熱的革命和解放運動中去。可您現在願意來這個島上旅遊度假，享受貴族生活，那您清楚自己來這兒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嗎？難道就是爲了對安格斯牛抒發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