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浣有些失落卻也很快接受了現實,朝羽清音點點頭。
羽清音瞭然,對新主顧再次重複交易代價。
入骨痛,相思淚,結紅豆。
人對某人的感情可以凝結爲一顆紅豆,同時賦予價值,而這種情虐戀居多。普通人無法得到這紅豆,也不知其非同一般的價值。
“將你的情化爲淚,結成紅豆予我,我會還你後世清明。”
羽清音輕描淡寫地講訴着說過無數遍的陳詞濫調,興趣缺缺地看着靑浣和以往主顧同樣的千篇一律的鬱結痛心的表情。
靑浣垂頭沉默,似乎能看到她肩膀微顫。
“你可以先考慮考慮,決定好了再來找我。我就住在街盡頭拐角處那家客棧,隨時恭候。”
靑浣欲言又止,隨後朝羽清音點頭離開。
羽清音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思考着讓他奇怪的地方,最後以自己多疑爲結論,提着大包的藥材回客棧去了。還好這不是救急的藥材,不然以羽清音速度,未央不知道已經死了幾個來回了。他回到客棧,將那包袱丟給嚇愣了的店小二後,走到未央所在的桌旁,伸了個懶腰坐下:“本閣主順道攬了個生意。”
未央看到那大包的藥材,眼皮跳了跳,也不好說什麼:“已經敲定了交易的契約?”
“沒。”羽清音端起桌上的茶飲下,咂咂嘴後皺眉搖頭,凡間的茶葉比羽軒閣差了太多。“只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他又陷入思考,其實自己也沒品出到底哪裡不對勁,想來想去也得不出答案,索性不管了。
羽清音揚手要來一壺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沒有前世今生的人最適合這樣生活,煩惱再多於他都沒什麼意義。在他飲酒的間隙,未央不經意間流露出落寞的神情,這表情有些突兀,隨即消失無人發覺。
不出幾日,如羽清音所料,靑浣來客棧找他了。
「上神,小女僅有一事相求。」
再次相見,靑浣又欲行大禮,這次被未央攔了下來,靑浣盯着年紀不大的未央也是一陣詫異。
“說吧。”羽清音悠然地抱着雙臂,笑容燦爛。
「……上神能否,渡小女爲人,陪在蘇亦秋身邊。」
這回換羽清音愣了,臉上開花一樣的笑都來不及收起。一個有仙籍的女仙居然想變成凡人?這可是萬萬沒料到的情況。
見羽清音久久沒有回答,靑浣以爲他要拒絕,神情擔憂。
「一世就好,只一世……」
羽清音頭疼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生意麻煩,真的麻煩,他有些後悔了。就這樣甩手不管又有些不太好,,可接了又會帶給自己很多不必要的困擾和危險。渡蛇仙爲人不是隨便就可以的事情,冒的風險也比較大,而且僅僅折騰司命星君一人也達不到這個目的。
“你可清楚跟我做了交易後的結局?”
羽清音開啓苦口婆心的模式去勸靑浣。這蘇亦秋何許人也?怎麼就值得她捨棄仙身只求一世相伴?
靑浣鄭重地點頭,交易代價她都明白,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將全部摯愛深情化爲淚,結成紅豆交給羽清音,然後,一切迴歸虛無。
“我那些話的意思你真的懂了?”羽清音爲她的固執而感到不可思議,好好的神仙不做,非要做人?“不只是你對他的感情,最後連有關他的所有記憶也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迴應羽清音的還是那副堅定的表情,她還真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羽清音長長又長長地嘆息,無奈道:
“我應了你便是。”
靑浣面上的愁雲渙然冰釋,一旁不曾言語的未央意味深長地看着二人,像是在隱忍些什麼。
答應這樁交易的羽清音沒想到,自己的漫不經心導致他在此栽了個跟頭。靑浣口中的蘇亦秋,他本以爲只是個普通的凡人,可當見到本人後,頓時滿腔憤恨無從發泄。若知道蘇亦秋是文曲星君座下入世歷劫的散仙,他便一定不會接下這樁生意。
世上沒有後悔藥一說,答應了便無法毀約,這也是契約的約束。
第二日,羽清音清醒後,暗暗發誓再也不跟穆惜白玩什麼曲水流觴了。他一向對自己的酒量很自信,但昨日和穆惜白喝酒時居然醉的不省人事?這詭異的難以置信。他用手挽着散開的發,掀開被子爬下牀,順手拉開窗前了遮光的簾子,讓外面明媚的陽光照進來。
日上三更,看來穆惜白已經起牀出去了。羽清音簡單地梳洗一番後,坐到了擺着飯菜的桌前,拾起碗筷旁邊的紙箋。上面留有穆惜白蒼勁有力的字跡,寫着他平時不曾表露的擔心與疼愛,羽清音只覺太陽穴跳了三跳。
“清清,你昨日遇酒貪杯,誤了良宵之夜。朝起見你似仍有些睏乏,多半是心力操勞過渡,妥善休息罷。今日我有事出訪,無法伴你左右,一人多加謹慎。”
前幾句看着還似乎挺正常,與穆惜白平日悶騷的形象勉強還能對的上,但信上最後一句卻足以讓羽清音將昨天喝的酒吃的飯全吐出來。
“乖乖在家,等夫君回來疼愛你。——惜白”
先無視“清清”這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的稱呼,最後一句話很讓羽清音懷疑是不是別人加上去的。穆惜白那個外表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的人能寫出這種話?他是被厲鬼附身了嗎?
乖乖在家?等他疼愛?
除非羽清音重新投胎做鳥纔會按照上面寫的做,他銷燬紙箋,當做從來見過它一樣,按計劃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簡單吃了些飯菜填飽肚子後,羽清音坐在窗邊看着外面院子裡的參天柳樹。藉由那個回憶的夢境,他仔細回想靑浣這樁生意的始末。靑浣若是已經成爲了遊魂野鬼,那自己有必要去幽冥司走一趟。
羽清音先傳信給司命打好招呼要去他那裡喝酒敘舊,隨後啓程去拜訪許久沒見面的黎偞鬼君。
幽冥地府這地方,羽清音去的次數其實並不多,跟他淵源比較大的也就只有黎偞鬼君和那位地藏王,而後者羽清音與其連面對面的交談都還未超過十句。
至於黎偞,酆都北太帝君之子,鬼族儲君,別人稱其爲黎偞鬼君。儲君之位對其他的人來說可能極好的地位與稱呼,但對出身酆都城的黎偞來說,就是噩夢。他老爹北太帝君任期是三千年,任期一到即改任,而如今…他老人家早已下崗,幽冥司的衆多事宜也由十殿閻王接手處理,若是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人會去打擾這位老人家養老的。所以,這位帝君的日常生活變得極其無聊空虛,唯一的兒子也就成了他的目標玩物。
大概就是那種退休後等着抱孫子的老人家心情吧。
羽清音這麼認爲,還真有點兒同情黎偞呢,畢竟他現在是……
“畢竟你現在是閨中待嫁呢。”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黎偞以能掀翻整個酆都城的分貝將羽清音的調笑反擊回去。
羽清音半靠着牆壁,十分淡定地掏掏耳朵,繼續開口道:“帝君他老人家只是怕你嫁不出去啦,所以你也爭口氣吧。”
“禿毛雞你是想讓我撕爛你的嘴嗎!!誰嫁啊!老子是娶!娶回來!!”
居然管鳳凰叫禿毛雞……黎偞這混小子還真敢喊。
“不是我胡謅,你不是說你喜歡上了一個男……男什麼?你連對方是人是鬼,是神是妖都沒告訴我。以我對你的瞭解,你這傢伙據對是嫁出去的那個。”
“羽、清、音、你、個、不、男、不、女、的、娘、娘、腔、是、不、是、找、死!”
羽清音眼疾手快,在他將面前的桌子掀起來前緊緊用手按住,拉出演技陪笑道:“儲君陛下英俊神武,怎麼會是下面的那個呢,別跟在下這種野鳥一般見識哈哈哈!”
黎偞很吃他這一套,雖然還是一臉不爽,但總算把音量降下來。
有求於人必然需要放低身份,尤其是對黎偞這種吃軟不吃硬的類型。羽清音和他寒暄一陣後,(其實大部分只是羽清音在撩撥黎偞的炸毛底線),才進入正題。
“黎偞,這次來酆都城找你主要是爲了一件事。”羽清音喝了口酒。“你可記的不久前我曾託你讓崔府君在生死簿上添了一個人的生辰八字與壽命?”
黎偞唔了一聲,點點頭。
“若是這人壽命未盡便死了,冥府這邊可會知道?”
“未盡?你見到屍體了?”黎偞表情沉重。
“沒,與其說見到屍體,不如說我見到了她的肉身,但裡面……卻不是她。”
“……喂喂喂,禿毛雞,你搞出了什麼麻煩事啊!?”
黎偞朝羽清音翻白眼,這種情況他也覺得很棘手。
“不是我搞的哦,話別說的如此曖昧。”羽清音微笑着向黎偞施壓,會鬧出這種麻煩事他也不想啊,不知道要牽扯到多少人,羽清音,黎偞,司命……
“只要找出她的魂魄,應該還是可以還陽的……大概。”
黎偞眉毛糾到一塊,思索着。如果真是遇到妖魔鬼怪害人性命,私下解決不被發現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若……
“……若是恰巧有個什麼幕後黑手呢,該怎麼辦?”
羽清音雙手交十撐着下巴,臉上愁雲密佈。
“我哪兒知道啊!你這混蛋總是製造麻煩啊!!”黎偞沒想到自己擔憂的事居然會被羽清音說出來,稍微有點慌。“你這隻到處留情的明騷野鳥!”
羽清音忍耐的底線被黎偞擊破,滿臉黑線地瞪着他:
“……就算我明騷也總比你這悶騷紅眼鬼要強,喜歡個男人都不敢上,唯唯諾諾,畏畏縮縮!!”
今日的酆都城似乎有些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