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巨人挺直脊樑發出一陣陣憤怒的咆哮,他的族人,他的夥伴一個個在他面前倒下,他們不是不強,而是太強了,僅僅上百的巨人,就阻攔住了那無窮無盡從黑色潮流裡涌出的怪異們,但是哪怕是巨人,也會有窮盡氣力之時,尤其是在一場數量完全不對稱的戰鬥中,那些怪異生物本身並不是可以隨意碾壓的糟粕,而是哪怕飛濺出的鮮血都帶着腐蝕肉體的力量的爲戰而生的生物,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了那些向前俯衝的巨人,在撕裂那些體型最龐大的怪物時,身體被其飛濺出灰綠色鮮血腐蝕出大片白骨的場景,而他們似乎沒有停下腳步一說,整裝待發不顧身上越來越眼中的傷勢不斷前進,前進,再前進。
天上的眼睛依舊淡漠不定,但一陣聲音卻從空中傳來:“龍伯有大人,卅丈立其身。數步周寰宇,呵吸結巨雲。蒼冥爲室頂,北海作盂盆。一釣六鰲斃,二山因陸沉。好一個龍伯之民,好一個繼承了大荒之狂的種族,可惜了,你們血脈的源頭照樣隨着時間而走向衰亡,你們龍伯之民,也會像你們的先輩一樣——”
那個聲音說着淡漠的話,眼睛卻緩緩從天上墜落下來,遍佈黃沙的地面開始扭曲,虛空之中出現了一張猙獰的巨臉,然後是纖長而充滿菱角的脖子,帶着一根根猙獰的骨刺的龐大身軀,祂揮舞着鉗子,捲起狂風,然後以一種我無法看見的速度突然出現在了巨人的身前。
猙獰的獠牙咬向龍伯首領的脖子,龍伯首領抓着巨大重劍的手一揚,手肘往上頂向祂的下巴,然後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抓向祂遍佈尖刺的脖子,兩者一瞬間交錯在一起的身軀所產生的巨大動能,化作驚濤駭浪,將靠近這附近的所有怪異和巨人都給壓向遠處。
我隱約看見龍伯首領抓着那個獨眼龍型生物的脖子時,手掌上的肌肉被刺穿,一點點鮮血透過手指縫隙滴落下來。那低落的鮮血每一滴都有半人高,放在我們身上,抽乾淨了身體的所有血液,都沒可能會比龍伯首領低落的一滴鮮血多。
抓着龍型神靈的巨人首領突然發出了一聲怒吼,狠狠的將龍型神靈一腳踢飛,而龍型神靈嘴裡發出一陣嘶鳴,輕飄飄的從天上落下,然後周圍就是一陣地震。我這才注意到巨人首領的肩膀上被削掉了一大片的肌肉,露出了一截白骨,難怪他會一腳將龍型神靈踢飛,原來僅僅在交錯的那一瞬間,他就被傷到了。
“好一個無始,果然不愧是鬥戰神系的神靈——”
巨人首領沒有多說什麼,肩膀上的肌肉涌動,一點點攀爬上白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就恢復了身體:“無始,你們一直害怕着你們隱藏起來的真相被發現,因爲你們知道,這會顛覆你們高高在上的神位,你們害怕成爲他們的一份子,本身卻已經和他們融爲一體,因爲已經享受了永生種的權利的你們,已經開始畏懼死亡。所以哪怕苟延殘喘,也不願意像先人那樣,依然選擇與緣情之樹融爲一體。你們已經不是神,而是因爲感受到了恐懼,而選擇了逃避,選擇怯而不戰的懦夫,墮天種——”
巨人首領將重劍插在泥土裡,仰天長嘯:“孩兒們,你們畏懼這些怯而不戰的廢物嗎?”
“不懼!不懼!!不懼!!!”
“你們有捨棄生命一決生死的勇氣嗎?”
“死戰!死戰!!死戰!!!”
“面對這種只願意享受權利,卻不願意付出職責,還向同胞伸出屠手之輩,我等該如何?”
“飲血!飲血!!飲血!!!”
“那就放下對疼痛的感覺,拿起你們的武器,死戰吧!”
上百個龍伯之民一同長嘯的聲音響徹雲霄,讓我感覺耳膜都要被震碎,而在龍伯首領拿起重劍的那一刻,跟隨在他身後龍伯之民的形態開始發生改變,一道道猙獰的獸紋浮現在他們胸膛,纏繞上他們臉頰,他們的眼眸出現了重瞳,他們的氣息變得更加的狂暴。
然後以龍伯首領爲首,發起了野獸一般的衝鋒,那個獨眼龍型神靈發出一聲怒喝,然後狠狠的和龍伯首領撞在一起,然而沒用,身上浮現獸紋的龍伯首領似乎給自己的身體打開了名爲力量的閘門,龍型神靈不但沒能阻擋他,反而在大地塌陷的同時被龍伯首領一路撞入了黑色潮流之中,濺起濤濤黑色海浪。
天空中突然睜開了一雙眼睛,雲層裡出現了一雙漆黑的大手,籠罩向龍伯之民,然後一聲悠長的龍鳴,天際間出現了一道流線型的身影,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燭龍的全貌,一層層盤旋的龍軀纖細而優雅,祂張開了嘴,再次長鳴,天空暗了下來,黑色洪流安靜了下來,黑暗之中,一抹燭光向外噴射出了無盡的火光,黑色大手被火光淹沒化爲虛無,戰在一塊的無始和龍伯首領迫於高溫而脫離了戰鬥。
“僅代表邊荒條約的最後執行者向各位問好,妾身乃銜燭之龍,時間之神,墮天神與規則神雙方請停止交戰,邊荒條約尚未廢除,汝等違反條例了!”
巨大的壓力籠罩在在場所有人身上,那是名爲神上神的已知的最高位境界,是上三天最高境界星神對下中三天星神的威嚇,一時之間整個場地都寂靜無聲。天空中那雙眼睛周圍出現層層混亂旋渦,一張人臉浮現出來:
“銜燭之龍,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邊荒條約已經到了廢止的邊緣,曾經簽訂這個條約的三大神羣基本覆滅,哪怕是曾經最強的那幾位如今都在苟延殘喘,又有誰會在意過去的王者所簽訂的條約。”
“妾依在,邊荒條約依在,況且妾身好友在合道前曾委託我關鍵時刻報下他們遺民一命,神者語出不悔,違背規則者自然會被規則所遺棄!”
黑夜中,銜燭之龍張開了眼睛,天際間出現了一抹抹光輝,這些光輝越來越多,迅速擴散,然後照亮了整片天地,黑色潮流在那流光之下老老實實的蜷縮在龐大森林的一角,我甚至還聽見了那無盡光輝照耀在黑色潮流時,那黑色潮流發出了陣陣哀嚎。
一時之間,污濁潮流一方被橫空出世的燭龍給壓制在了角落,天空上的黑色雙眼沉默了一下,突然出聲詢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要做什麼?”
天空中刺目的光輝中隱約傳來了一陣聲音:“就算這次不來,下次你們不也會逼我走上前臺來麼?與其接着拖下去,禍害更多的生靈,妾選擇直接來找汝等,這不也是你們所希望的麼!”
“好一個銜燭之龍——汝等的氣量吾認可了,可惜,道不同,註定了我們之間的敵對,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準備~”天空中的雙眼瞳孔中閃過了複雜的神色,然後被燭龍之光輝籠罩的天際,開始如同白紙一般,沒墨色染黑:“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麼,永眠吧!和我等一起!”
天上的神言語中充斥着痛楚,然後天空中降下了淅瀝瀝的黑色火流星,帶着染黑純白天空的光輝,在名爲世界的白紙上染上自己的痕跡,燭龍仰天長嘯,整個世界被一圈圈的彩色線條所籠罩,一塊巨大的磨盤直立出現在空中,那無數彩色的線條,便是從它身上蔓延出的璀璨。
那是名爲時間的力量,是本次多元宇宙中原初的時間概念的象徵,時間寵兒銜燭之龍的力量,睜眼而天明,閉眼而天熄的力量具象化爲時間的規則線條,和不知名的流星雨撞在一起。
碾壓,碰撞,撕裂,抵消——
一時之間,整個世界都被打爲了一片混沌,從時間空隙中流出的污穢,將龐大的世界一點點侵蝕毀滅,偶然沾染了墨色的龍伯之民,不自覺的發出了痛苦的咆哮,一圈圈黑色螺紋纏繞在他們身上,似乎像是繩索,將他們緊緊禁錮住,操控住,當他們再次張開雙眼時,眼白和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墨色,他們的動作似乎有些僵硬,緩緩的深處了手,握緊兵器朝着背對着自己的有人舉起了屠刀。
然後他麼身上的獸紋閃爍着璀璨的光輝,一股力量促使他們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仰天長嘯,墨色的眼睛裡閃出了一點光亮,幾個意識還算清醒的龍伯之民拉扯住自己身旁的戰友:“拔刀,勿忘龍伯遺訓,快~快啊!拔刀!”
遮天的手掌突然伸出,將天空中墜落的最大一團墨色納入了手中,然後墨色也如同接觸到那些龍伯之民一般,化作黑色螺旋,纏繞上他的身體,然而巨大手掌的主人,龍伯首領並沒有陷入混亂之中,他的眼神依舊清明,雖然染上了一些狂亂,但絲毫不影響他高昂的鬥志和神明的理智。
他背對着自己的族人,將巨劍插入前方的土地之中,哼起了遙遠的歌謠:
“龍伯有大人,卅丈立其身。
數步周寰宇,呵吸結巨雲。
蒼冥爲室頂,北海作盂盆。
一釣六鰲斃,二山因陸沉。”
越唱到後面,他的聲音越是高昂,到最後,化成了仰天長嘯,拔劍直指天際上那雙渾濁的雙眼,他的身後,那些被污染的族人身軀越加被漆黑所籠罩,但他們本來渾濁的眼睛,卻越來越明亮,最後化成了黑白雙界中一顆顆璀璨的星辰,他們擊打着自己的胸膛,發出震耳的咆哮,將自己的胸腔錘出一個個血肉模糊的洞口,然後拔起武器默默的追隨在最前方那個巨人般的身影身後。
“準備好赴死了嗎?”
他的身後,一片沉默,龍伯首領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向前邁步:“我明白了,同我向前者牢記,前方,是一片深淵,然,肉體可被侵蝕,靈魂應當永生——”
他高舉着巨劍指向了無始,蠢蠢欲動想摻入天空兩位巨擘戰鬥的無始感受到了濃濃的殺意,視線被吸引了過來,他晃了晃腦袋,從嘴巴中傾瀉出的熔岩將地面腐蝕出大片大片的痕跡,一股狂亂和殺意開始瀰漫在他心頭,猙獰的龍身上面纏繞上越來越多的墨色,從他身上低落的墨色,在落地瞬間化作一隻只怪異,發出淒厲的嚎叫衝向巨人羣落。
龍伯首領緩緩的揮動巨劍,他身後的巨人也做出了相似的動作,他們的臉上帶着莊嚴的神色,表情滿滿安寧下來,我只聽見那個巨人發出了低沉的聲音:“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他們手中的兵器,劃破了他們胸腔,斬裂他們的肋骨,將他們那生機勃勃跳動的心臟給暴露出來,似乎是完成了什麼儀式,在心臟暴露出來那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氣息暴露出來,連天際上交手的兩位大能,都不自覺被下方那熟悉的氣息給吸引了,銜燭之龍似乎明白了什麼,巨大的眼眸注視這龍伯首領:“值得麼?”
“無所謂值不值,唯有做不做,當年他們都能毅然走向毀滅,我們,也能——”
銜燭之龍的眼中閃過一道波光,然後仰天長嘯,全力催動時間磨盤,和混亂雙眼的黑色流星撞在一起,劇烈的衝擊波從天空蔓延到地面,卻不再能阻攔龍伯之民的身軀,隨着深入黑色洪流,越來越多的龍伯之民身上染上了墨色螺旋,但是他們胸腔的那顆鮮紅的心臟,卻在黑色螺旋的籠罩之下,越來越鮮紅,甚至漸漸的透出了一點點金光。
天上神在衝撞,地上人在廝殺,無數的火流星傾斜而下,大陸被一點點破壞,由大圈被粉碎成小圈,樹木在腐朽,大地在崩塌,這周圍的環境一點點的向着我之前眼中所見到的殘破的世界變遷。
龍型神靈和龍伯首領撞在一塊,剎那間山呼海嘯,龍型神靈的腦袋被龍伯首領一手扭下,而龍伯首領跳動的心臟被龍型神靈的一爪掏出,怪異大片的死亡,而龍伯之民的血液已經化作了殷紅的洪流和黑色潮流融爲一體。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銜燭之龍發出一陣陣悲鳴,和已經顯現出原型的渾濁雙眼的主人撞在一起,而一黑一金兩道光輝從龍型神靈和龍伯首領身上衝出,在空中以神魂展開了一場全新的戰場。
顯現出原型的渾濁雙眼的主人,不過是普通人類的大小,他身上纏繞着憂鬱的氣質,手中的力量卻如火焰般狂暴。
“你們這些傢伙,果真如祂說的那般——”
銜燭之龍發出了一聲的悲鳴,而憂鬱青年長笑中卻透露着濃濃的悲哀:“不然你以爲,我們願意嗎?晚了,一切都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沒有人可以永生,神也好魔也罷,你也一樣,無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