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兩個多小時之前。
溫平含淚指使我送齊叔上路以後,就把身子轉了過去。
我戰戰兢兢的把鋼絲繩套在齊叔的脖頸上,在套鋼絲繩的時候,齊叔既不掙也不動,只是滿眼希冀的望着我,眼中寫滿了哀求和無助。
在那一剎那間,我做出個改變我和他一生的抉擇,悄悄將自己的大拇指提前按在他脖頸上,實際上鋼絲繩上的力量大部分被我大拇指給承受了,所以我左手大拇指剛剛差點掉下來。
人這一輩子會有很多次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刻,難就難在我們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此時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堅守本心”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
瞞着老溫偷偷救下齊叔,我不敢想象萬一將來被識破會有什麼後果,但我清楚自己最起碼保持了人性。
齊叔爬起來看向我問:“小朗,你的拇指沒事吧?”
我不確定的搖搖腦袋回答:“應該是沒啥事。”
剛剛生怕有人跟蹤我,所以匆匆忙忙縫合好傷口後我就閃人了,也沒問醫生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李中華低聲道:“這段時間,你先穩着點,我找機會把小娜和孩子先送走。”
齊叔抿着嘴角冷靜的說:“這事兒你不能辦,我的人脈圈不難查,以老溫的性格,一定會仔細排查所有,聽我的,你馬上訂張機票先到外地去玩一陣子。”
李中華擔憂的說:“這破地方,沒電沒水,蚊子還特麼大的嚇人,你能扛得住,孩子也扛不住啊。”
“小朗..”齊叔將目光又投向我。
我嚥了口唾沫,雙手抱拳作揖:“叔,我給你跪下了行不?真別難爲我了,我還沒娶媳婦,我爸就我一個孩子,等我將來養老送終呢。”
齊叔押了口氣說:“這事兒真得你來辦,你在臨縣的朋友根本不會進入老溫的視線,老溫沒那麼精力和時間去操心他們每天都在幹什麼,幫幫我,叔求你了。”
我沉默好半晌後,尋思反正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多幹少幹,老溫知道以後都肯定不會放過我,乾脆心一橫,掏出手機按下錢龍的號碼,隨即問李中華:“這地方怎麼找?”
李中華低聲道:“南郊牛頭山,導航可以導出來。”
電話剛一接通,錢龍就特沒正經的賤笑:“哈嘍啊大兒子,想爸爸了啊?”
我壓低聲音道:“找個揹人的角落,我有正經事跟你說...”
放下手機後,我看向齊叔道:“叔,你別扯什麼跟我三年還恩的梗了,能逃出來不易,帶着嬸兒和大侄兒好好生活吧。”
齊叔固執的搖了搖腦袋道:“等你有點自保能力我再走。”
我哭喪着臉哀求:“咱別鬧了行不,你現在這樣走出去,立馬有人認識,不是我幫我,是害我。”
齊叔咬着牙齒吱嘎作響:“我有我的招,而且幫你也是爲了我自己,如果我三年前就開始準備脫身,今天不至於被逼到這一步,最重要的是我想親眼看到溫平遭報應,看到他倒臺!”
我能理解他此刻內心的憤怒和委屈,當牛做馬半輩子,非但沒有爲自己換得一線生機,還連累家人差點被滅門,如果我是他,也肯定會選擇報復。
我嘆了口氣說:“叔,你再好好考慮吧,我得回醫院了,耽擱的太久,老溫肯定起疑心,我朋友估計天亮前能趕過來,到時候你具體跟他交代就OK,絕對可以信得過。”
“叔欠你一輩子。”齊叔抽了抽鼻子沉聲道:“等我安頓好一切就去找你。”
我看了眼他還打着石膏的右腿,搖搖腦袋說:“我又沒啥急事,等你傷弄利索再說吧。”
跟他又寒暄幾句後,李中華開車送我回到煉油廠,我又繞了幾圈遠路才返回醫院。
剛回到病房簡單洗漱一下後,房門就被人敲響,緊跟着之前跟我有過一面之緣的駝子帶着倆小青年拎幾盒營養品走了進來。
我邊拿毛巾抹擦臉,邊笑呵呵的打招呼:“駝哥,你咋跑過來了。”
駝子摸了摸臉上的橫肉,指着牀底下笑罵:“你們叔侄倆是真特麼能坑,我一天都來好幾趟了,來一次拎一回禮物,你自己瞅瞅,光我就給你倆捐了家小超市。”
我這才注意到牀底下確實多了好幾盒營養品,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今天家裡有點事兒,不好意思哈駝哥。”
駝子放下營養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擺擺手道:“你叔呢?給他打電話關機,老東西不地道,我好歹也是個救命恩人,都不說請我吃頓飯啥的。”
我遲疑一下後,低聲道:“他..他走了。”
反正齊叔失蹤的消息早晚會被人知道,與其那樣,我還不如提前賣他一份面子。
“你倆出去吧。”駝子微微一愣,衝着兩個小夥擺擺手,隨即滿目正經的問我:“是走..還是退?”
我乾澀的回答:“差不多意思吧,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咋想的,反正現在已經失聯了。”
“呼..”駝子長舒一口氣,眉頭擰成一條線,好半晌後,兩撇眉毛舒展,拍了拍大腿苦笑道:“老齊是個純爺們,正當壯年能趁這事兒急流勇退,一般人真捨不得他現在的地位,算了,他既然走了,我也告辭了,往後老弟在市裡有啥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和老齊算不上兄弟,但絕對是哥們。”
我遲疑一下問他:“駝哥,你有啥事找他嗎?”
駝子拍了拍寬闊的腦門乾笑:“能有啥事,南郊修建體育場的工程不是被他給拿下了嘛,本來尋思着讓他賞口飯吃,他這一走,老溫肯定得換人負責,我也不跟着瞎摻和了。”
我舔了舔嘴脣說:“那行,等我出院請駝哥喝酒。”
“牟問題。”駝子比例個OK的手勢大大咧咧的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遲疑幾秒鐘看向我說:“老弟,你歲數小,很多事情不懂深淺,往後儘量別跟孫馬克那幫人硬槓,他手底下養了好幾個亡命徒,江君,彭輝,杜勇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
我思索幾秒鐘後問:“駝哥,你說這次的事情孫馬克會被咋處理?”
駝子粗鄙的罵了句髒話:“能雞八咋處理,如果馬克他姐夫謝謙和老溫達成協議,頂多隨便找個替罪羊扔監獄頂罪蹲兩年唄,以前你叔在,馬克可能還有點忌諱,以後..算了,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吧。”
我乖巧的抱拳感激:“謝謝哥。”
駝子抓了一把胳肢窩,揚揚手,拽門離去。
總的來說駝子這個人不錯,雖然功利心也挺強,但是身上帶着股現在社會人沒有的江湖氣,至少這兩天,他是唯一一個來探望齊叔的,至於齊叔的那幫“朋友”,除了頭天晚上來過一趟後就再沒出現過,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還是想明哲保身。
我屁股還沒落牀上,兜裡的手機又響了,看了眼是劉洋號碼,我迷惑的接起來:“啥事啊洋仔?”
劉洋乾咳着說:“朗哥,你不說今晚上領我跟刑警隊的吃飯嘛..”
我拍了拍腦門道:“操,我給忙忘了,我給你那人手機號,你也別情他吃飯了,直接找個洗浴中心培養一下感情,憑你的三寸小舌頭,我相信絕對能給他哄舒服了。”
劉洋賤嗖嗖的操着港臺腔跟我貧嘴:“別醬紫,人家也會狠羞澀噠。”
我笑罵一句道:“長成我這樣的叫賣萌,你那樣的充其量叫獻醜,用錢就先從瘋子那支點,那人姓董,打電話直接說你是齊叔侄子就OK。”
“妥妥滴,麼麼噠。”
“滾犢子!”
放下手機,我伸了個懶腰呢喃:“我這一天天比米國總統還忙,兜裡的銀子卻比非洲還窮,得趕緊想辦法琢磨點生財門道了。”
沒等我喘勻氣,房間門再次被“啪啪啪”的拍響,緊跟着那個胳膊上吊着繃帶的女警耷拉着臉走進來,衝着我皺眉道:“別說我沒禮貌,我敲過門了,今天不知道你腦子是否迷糊,能不能受累回憶一下齊恆究竟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