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下午六點半,都是公安醫院裡最爲忙碌的時刻。
醫生、護士們需要換班,一些看病治傷的勞改犯、囚徒得被帶回看守所或者雞棚子,所以每每這個時間段,整
棟醫院裡,隨處可見穿制服和穿號服的“兵與賊”。
病房裡,我和馮傑、袁彬對視了良久。
望着我推搡包裹的紗布,袁彬揪心的呢喃:“哥,你咋整成這樣了?前陣子我只聽說你進去了,尋思着蹲不了
幾天就能出來。”
馮傑也挺上火的搓了搓腮幫子問:“是呀朗弟,到底碰上什麼坎坷了,我聽好多朋友說,前段時間波波和三眼
他們四處借錢,家裡是不是”
我咧嘴笑了笑,很是無所謂的擺手:“這事兒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跟你們慢慢嘮,嘉順和大鵬呢?”
馮傑點點腦袋道:“怕引人注意,沒敢讓他們過來。”
我點燃一支菸問:“讓你們給我準備的衣服呢?”
袁彬從小旅行包裡給翻出來一套黑色運動服、鞋子和鴨舌帽。
“來,幫我套下褲子。”我朝着哥幾個努努嘴,費力的抱起左腿往褲腿裡塞。
不是我矯情,實在是兩條腿上的傷口太嚴重,平常稍微一動彈都疼的鑽心。
袁彬一邊幫我穿褲子,一邊不放心的嘀咕:“哥呀,有傷就好好養着唄,需要幹什麼,你吩咐我們幾個做就完
了,我們也不是小孩兒了。”
“關鍵是很多事情不能用你們。”我扶着牀頭站起來,提了提褲腰帶苦笑:“你們都屬於我放在暗處的奇兵,
要麼不用頤養天年,用就得見血封喉,對了傑哥,最近你們啥情況?”
王嘉順他們一夥獨立出來發展,平常生意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馮傑再拋頭露面,他的作用類似我們團伙裡的盧
波波。
馮傑嘆了口氣,苦哈哈的說:“不好乾,不死不拉活得,現在全國都在打黑除惡,山城是直轄市這方面整的更
嚴格,我們在渝中的兩家棋牌室讓掃的根本不敢開門了,就靠KTV勉強支撐。”
我想了想後說:“既然幹不了就乾脆全盤出去,不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全賣掉?”馮傑和袁彬愕然的張大嘴巴,馮傑搓了搓鼻子解釋:“朗弟,現在賣掉KTV和棋牌室的話,咱們至
少得賠兩三百個。”
“繼續耽擱下去賠的絕對不止二三百個,國家要掃黑,這種邊緣的夕陽產業只會越來越式微。”我點點腦袋
道:“沒事就多和區裡的大佬們坐坐,探探他們的口風,乾點上面支持和鼓勵的,另外那些有案底的小兄弟暫
時遣散吧,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儘快淡出混子們的視線,套上正兒八經的公司外殼,資金方面,家裡最近也揭不
開鍋,你們得自己想轍。”
馮傑抿嘴應聲:“嗯,我最近一直都和渝中的兩個管事的主任喝茶釣魚,光是價值幾萬塊錢的漁具就送出去八
九套了。”
“那幫人都奸的狠,見不到真正的實惠不會跟你嘮知心話。”我笑了笑說:“所以我讓你把能賣的全賣掉,用
真金白銀去交朋友,這年頭資源、信息就是錢,你比其他人早一天得到有用的資源,你就能比其他人早富起來
一天。”
“啊”馮傑搓着下巴頦上的胡茬吱聲:“成,回去我就和嘉順、大鵬好好研究。”
馮傑是山城土生土長的老江湖,可能經歷的事情沒有我多,但社會經驗這一塊,在我們這幫人裡絕對能屬的上
頭籌,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他說的太透徹,他自己很快能琢磨明白。
套上運動服後,我側脖問馮傑:“讓你們準備的車停在哪?”
馮傑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遞給我:“醫院斜對面的一家叫骨頭莊的飯店門口,白色的現代。”
我接過車鑰匙微笑道:“成,你們回去吧,記住我的話,儘量淡出混子圈,社會上的打架鬥毆不要參與,家裡
不論發生任何事情,只要我不打電話,你們就不準冒頭。”
袁彬擔憂的出聲:“哥,你去哪,我送你吧?”
我將鴨舌帽扣到腦袋上,很是隨意的微笑:“不用,我一個人目標小,你們趕緊撤,對了,替我轉告嘉順,控
制好自己的脾氣,別特麼跟炸藥似的,誰一點都能着。”
等馮傑他們離開以後,我扶着牆,步履艱難的一步一步往前挪腿,自從受傷以後,我基本上不怎麼動彈,一天
最大的運動量就是從病牀邊走到窗戶口,身體虛的不行,整個人更是快要廢掉。
邊喘着粗氣適應我現在的狀態,我邊自言自語的嘀咕:“搞錢搞錢,上哪搞錢去?”
我現在犯愁的不止是爲了擺平葛川,家裡欠下來的鉅額外債,還有老早之前答應緬D那個叫閩鐵的城防軍“政
委”,當初我言辭確鑿的保證會贊助給他“三千個”軍費,只支付了一半。
眼下枯家窯都已經姓“頭狼”好幾個月了,我如果再不表示表示,保不齊丫敢反咬我們一口,他們那種勢利小
人,不一定能幫到什麼大忙,但絕對能禍禍的瘋子、姜林他們呆不下去。
簡單做了下熱身運動後,我將衛生間裡的淋浴開到最大,僞裝成有人洗澡的模樣,聽着淅淅瀝瀝流水的聲音,
我滿意的點點腦袋,然後套上口罩,慢悠悠的拽開病房門。
走廊裡,仍舊隨處可見套着制服和號服的人,我往上拽了拽口罩,迅速走向電梯口。
這個時候,兩個穿制服的警察拽着一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剛好走到我旁邊等電梯,我下意識的耷拉下腦袋。
小青年似乎被人打了,腦袋上裹着紗布,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叼着煙哼哼唧唧:“李隊啊,我能不能不做
傷勢鑑定,我也不想告對方了,聽說他們家門子特別硬”
站在我左手邊的警察氣呼呼的出聲:“什麼門子能比國家的律法硬?雖然你平常偷雞摸狗也算不上什麼好東
西,但既然報案了,我就會對你負責到底。”
聽到這人的聲音格外耳熟,我微微昂起一點腦袋,歪脖打量一眼。
瞅清楚那名警察的模樣後,我倒吸一口涼氣,暗道真是特麼流年不利,沒想到剛一出門就碰上了熟人。
說話的警察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把我和錢龍抓到刑警隊的那個傢伙,我記得他好像叫李澤園,挺有正義感的一
個人民衛士,我對他印象非常深刻。
小青年喋喋不休的嘟囔:“李隊,我聽我朋友說了,打我的那幫人都是跟着葛大少玩的,葛大少現在在山城是
什麼地位,您應該也有所耳聞吧?就算我敢告他,你也沒膽抓他啊。”
李澤園瞪着眼珠子,表情格外嚴肅的冷笑:“新中國都成立多少年了,哪來的大少二少?不管他是誰,只要他
敢挑釁國家律法的權威,我就敢讓他伏法!”
旁邊一個年輕警察壓低聲音道:“李隊,他說的葛大少就是葛川,咱們山城新上去那位爺的公子,我聽咱們頭
兒說,老葛說不定將來會主管政法這塊。”
李澤園暴躁的低喝:“怎麼又是葛川?最近一段時間山城的治安案件,十起有五起跟他有關,他究竟想幹什
麼?”
小警察嘆口氣說:“誰知道這些有錢有勢的貴公子都在想什麼,我聽說葛川不光家裡有權,他自己本身也很有
能力,在全國各地有好幾家連鎖酒店。”
“他有個屁的能力!”李澤園不屑的撇撇嘴巴,非常直白的出聲:“那個葛川說白了就是個軟骨頭二代子弟,
靠着家裡人過日子,上次抓頭狼那個王朗你還記得不?直接把他嚇出心臟病了,早知道這小子禍國殃民,我就
該玩出勤幾分鐘,直接讓王朗廢掉他!”
“叮!”
李澤園說話的時候,電梯正好上來,李澤園他們幾個依次走進電梯,我下意識的慢了半拍,李澤園很善意的按
住按鈕朝我問:“你不進來啊?”
我不適宜的再次往上拽了拽口罩,含糊不清的擺手:“電梯是下去的,我上樓,你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