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白老七近乎夢囈一般的呢喃,我側脖望向小廳裡的窗口。
一輪殘月高掛在灰濛濛的天空當中,可能是屋內的溫度略高,玻璃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給人一種似真如幻般的童話美感。
也許真的是年齡不夠、閱歷還不到位吧。
白老七的每一句話我聽起來就覺得格外的有道理,但實質又揣摩不透究竟是什麼意思,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聽到一首悅耳的樂曲,只知道好聽,形容不出來究竟爲什麼
好聽。
單人牀上的白老七猛然坐起,脫下來身上的毛背心,朝我笑了笑問:“外面的月亮是比雞棚子裡的好看哈。”
我搓了搓臉頰苦笑:“其實都一個屌樣,兜裡有錢荷塘月色叫美景,兜裡沒錢明月高掛就是盞照路的燈。”
“你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搞錢纔是硬道理。”
白老七慢條斯理的解開襯衫釦子,隨即從自己的小包裡翻出個拇指大小的狗鈴鐺,趿拉着鞋子拽開門,將鈴鐺掛在門把手上,隨即又“咣”的一聲合上門,清脆的鈴
鐺聲若隱若現,不多會兒便沒了響聲。
我眨巴兩下眼睛笑道:“白哥,你這防禦措施也太老土了吧,鈴鐺就那麼點小,真要是睡着了,鬼能聽得見。”
白老七伸了個懶腰,隨手將褲子也脫掉,疊整齊擺在枕頭邊,然後又從包裡摸出一把大卡簧掖在枕頭下,這才愜意的躺下:“從我走進雞棚子到今天爲止,就再也沒
睡過一個囫圇覺,腦神經始終緊緊繃着,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馬上就能清醒。”
我甩掉鞋子,艱難的躺在沙發上出聲:“可風吹鈴鐺也會響啊。”
“風吹和人爲的聲音完全不同,跟你解決不明白,趕緊睡吧。”白老七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道:“明天不用醒太早,這棟樓裡住的全是老頭老太太,早上、上午出去
買菜遛彎,容易被人碰上。”
“那你還選這種地方住?”我無語的嘟囔。
白老七側躺身子,朝我挑眉微笑:“太僻靜的地方警察肯定會一查再查,這棟樓以前叫公安家屬院,裡面的老頭老太太不是退休警察,也是跟警察沾親帶故的,燈下
黑的道理,你不光得懂,還要學會實踐。”
“呃”聽到他的理論,我頓時間懵了幾秒鐘。
白老七點燃一支菸,長吐一口菸圈道:“我當年其實並沒有被警察抓到,只是最後自己覺得藏着特無趣,讓我一個表哥打舉報電話把我抓到的,那會兒爲了通緝我,
警方懸賞三萬多,我表哥一家拿三萬塊翻蓋了房子,結果一次都沒去探望過我,呵呵,你說諷刺不?”
我乾笑兩聲說:“人心隔肚皮。”
白老七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豁着薄薄的嘴脣輕笑:“所以,這次出來我再也不想爲誰活了,就特麼大大方方的替自己活一回,逃出雞棚子的那一刻,我就告訴過自
己,就算死在外面,被警察擊斃,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感覺出他的情緒又開始變得有些不穩定,我蠕動嘴脣安慰:“白哥,我覺得吧”
白老七擺擺手打斷我:“往後叫我老七吧,白這個姓雖然不是啥偏門,但容易暴露。”
我點點腦袋,也沒再多言語。
“睡吧,我關燈。”白老七“啪”的一聲按下開關。
屋內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除了映射進來的月光,就只有我倆嘴邊忽明忽暗的香菸。
半分鐘後,白老七捻滅菸蒂,很快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發了一會兒呆後,也枕着胳膊閉上了眼睛,不多會兒我就陷入了夢鄉,睡夢中我隱約記得白老七好像爬起來
兩三次,不過當時困的特別厲害,也沒有太當成一回事。
就這樣,我跟這頭兇獸在外面的第一個夜晚,稀裡糊塗的過去了。
早上我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白老七“吭哧吭哧”喘着粗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一開始我也沒太在意,慵懶的朝他打了聲招呼:“早啊,白哥。”
“叫老七!”白老七吹着粗氣糾正。
我這才發現,這傢伙竟然左手背在脊樑上,光用一隻右臂撐地,再仔細一看,我倒吸一口涼氣,好傢伙!他只是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支撐,無名指和尾指則
完全蜷縮着,他身上的水泥土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圈汗水浸透的人形輪廓,證明絕對不是剛剛開始運動。
我蹲在他面前,表情誇張的張大嘴巴:“牛逼啊七哥,一根指頭做俯臥撐?”
他一面表情從容的做着俯臥撐,一面笑盈盈的說:“嘿嘿,這些年在雞棚子裡都荒廢了,我二十啷噹歲的時候,可以只用大拇指做四十多個。”
“屌!”我翹起大拇指。
白老七噎了口氣,繼續道:“你嫂子坐我背上也差不多能做二十五六個。”
“”我翻了翻白眼,直勾勾的打量這頭非人的牲口。
“等你腿好了,我如果還沒走的話,好好鞭策你鍛鍊一段時間,你也肯定能有個穩健的進步。”白老七吹着重氣道:“跟人幹仗,下盤要穩,手指要狠,尤其是手
指,不管你是握刀還是拎棍,指頭上要是沒勁兒,肯定捱揍。”
我認同的“嗯”了一聲。
半個多小時後,白老七做完運動,拿毛巾擦抹一把臉上的汗漬,好奇的問我:“對了,內個誰呢?小錢龍跑哪去了?還在雞棚子裡嗎?”
我猶豫一下,隨後編瞎話:“嗯,他還得在裡頭多呆一段時間。”
“小王朗,你背後有個高人對吧?”白老七坐到沙發上,抓起放在茶几邊用罐頭瓶泡的一杯濃茶,牛飲一大口後,沉聲問我:“沒事兒,你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我
就想知道那位高人究竟是個什麼級別?”
我實話實說的搖頭:“我不知道,不過他也跟我聊過你,說你不是善類,你感覺你倆要是碰到一塊,誰更狠點?”
“我和他?”白老七眯眼沉聲良久後,不確定的說:“大概五五開吧,不過他更強,一是年輕二是氣勢,我很少碰上敢跟我對視聊一個多鐘頭的人,那天我和他碰
面,他全程都盯着我的眼睛說話,不誇張的說,我最後反而被他看毛了。”
聽到他的話,我禁不住咧嘴“嘿嘿嘿”的笑出聲來。
“你笑個毛線。”白老七不解的問我。
“他是我師父!親生得。”我揪了揪鼻頭回應。
白老七撇撇嘴,將罐頭瓶裡的茶水一飲而盡後,從沙發底下抽出一張廢報紙,然後將杯中的茶葉包起來,朝我努努嘴道:“走吧,出去吃口東西,完事我領你去踩踩
點,看看那個小型的造槍作坊。”
我指着被他包裹起來的茶葉問:“七哥,你這又是啥生活技能?”
“茶葉泡水裡一天就沒味了,我包起來晚上回來可以繼續喝啊。”白老七吊着眼珠子輕笑:“儉以養德,不然就算有座金山也不夠禍禍。”
從舊樓裡出來,從附近隨便找了家早點鋪兌付了一口,完事驅車朝白老七說的造槍作坊趕去。
白老七雖然不認識路,但記憶力特別強,就那麼左拐右拐的指着我,來到江北區的一家名爲“振興市場”的集貿市場,瞅着市場裡熙熙攘攘的人羣,我滿臉不信的問
白老七:“你說造槍的作坊在這麼熱鬧的地方?”
“嗯,在一家賣魚的鋪子裡。”白老七篤定的點點腦袋道:“你跟我走吧,對了王朗,現在仿真槍啥的在市面上什麼價位你懂麼?”
我搖搖頭如實承認:“這個我還真不懂,從來沒接觸過這類生意,我們自己用的槍都是從黑市上的一些小販手裡淘來的。”
白老七皺着眉頭停下腳步道:“那咱得先去聯繫買家啊,別特麼回頭搶一大堆東西,騰不出去,到時候可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