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跑出去的時候,飯店門外已經圍了好些人。
門口的臺階上,董浩兩隻手捂着胸口仰頭倒在那裡,扎眼的鮮血順着指縫往外噴,襯衫完全被紅血浸透,兩條腿像是痙攣一般輕微抽搐,劉捂着嘴哆哆嗦嗦站在旁邊,整張臉已經完全沒了血色。
我皺着眉頭呵斥一句:“傻逼啊你,趕緊報警、打120!”
罵完以後,我就抻手去扶他,對於這種事兒我特麼也是頭次碰上,眼瞅着董浩臉色發青,雙眼緊閉,呼吸都開始變得微不可察,我屬實也有點慌了,朝着周圍看熱鬧的人喊:“你們誰會急救啊?快來幫幫忙。”
“救不活了..”
“刀在心口上紮了三四下,神仙下凡也沒用。”
四周看熱鬧的男女老少紛紛往後倒退,七嘴八舌的嘀咕,就是沒有一個人主動幫忙。
現場一片混亂,劉洋捂着手機帶着哭腔喊:“喂,殺..殺人了,你們快來吧,什麼?不是警察局?那110的電話是多少啊?”
折騰了差不多能有六七分鐘,一輛救護車,兩臺警車響着刺耳的警報聲風馳電掣的開過來,幾個警察下來以後,明顯認出來躺在地上的董浩,紛紛幫忙把他往救護車上擡。
幾分鐘後,董浩被救護車帶走,我和劉洋被推進車裡,剩下的警察維護現場和調查監控。
坐在警車裡,我和劉洋麪面相覷的互相對視,劉洋紅着眼睛低喃問我:“朗..朗哥咋辦啊?”
我煩躁的罵了一句:“你怕個卵,人又不是你捅的,待會問起來,你實話實說就可以,看清楚是誰幹的沒有?”
劉洋咬牙沉思幾秒鐘後,不確定的說:“好像是...是剛纔在刑警隊門口攔董隊那個傢伙,他帶着口罩和墨鏡,我沒看清楚臉,但是身上的白襯衣應該錯不了。”
我微微一愣,不可思議的出聲:“你是說那個叫劉祥飛的青年?”
劉洋嚥了口唾沫,表情迷茫的說:“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我現在腦子裡亂哄哄的,朗哥,你別問了行不。”
我瞪着眼睛呵斥:“亂個雞八亂,你現在必須得保持鎮定,老董如果能救回來還好,他要是救不回來,咱倆他媽嫌疑最大,能理解不?”
招呼董浩來吃飯是我提議的,劉洋喊的,警方如果問起來,我倆口供不一致的話,到時候要倒大黴。
劉洋嘴一咧,差點哭出聲:“那...那咱應該咋辦啊?”
我抿嘴低頭沉思半晌後說:“如果警方詢問,爲什麼請董浩吃飯,就說,咱想找他幫忙辦一下給你轉正的事兒,吃完飯你準備送他回家,結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記住,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利索,別他媽磕磕巴巴的,保安公司的事兒別提,一個字都別提。”
劉洋深呼吸兩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接着又問:“那如果警察問我是誰動的手,我要不要說可能是那個劉祥飛?”
我橫着臉說:“就說不知道,實際上你也確實沒看清,飯店門口肯定有監控攝像頭,這事兒咱不怕,千萬不要跟警察嘟嘟囔囔說有可能是誰,既得罪人還容易越陷越深,咱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把自己從這件事情裡摘出來。”
“還需要注意點什麼?”劉洋此刻已經徹底平靜,咬着嘴脣問我。
我想了想後說:“假如,我說假如哈,有人問起來咱們是怎麼認識老董的,就推到齊恆身上,西北城齊恆,記住這個名字。”
劉洋基本上沒怎麼跟齊叔打過照面,我生怕他給忘了,反反覆覆提醒了好幾遍。
沉寂幾分鐘後,劉洋輕聲問我:“朗哥,你說這回的事兒,能不能把我工作給扒了?”
我搖搖頭安慰他:“不存在,只要咱倆口供一致,啥事都沒有,老董救活了,咱是恩人,老董沒了,咱是證人,放心吧。”
從車裡呆了八九分鐘左右,又有好幾輛警車閃着警燈開了過來,飯店門口此刻圍了不下二三十號警察,緊跟着兩個警察上車,直接將我們拉到了距離沒多遠的刑警隊大院。
問案室內,一個黑瘦子警察態度不慍不怒的詢問我事情經過,我一五一十的把從給老董打電話約吃飯到剛剛報警的細節都老實交代一遍。
他表情嚴肅的問我:“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看清楚是誰作案的?”
我點點腦袋道:“嗯,我出門以後,他已經躺在地上了。”
他低頭刷刷寫了幾行字以後,將卷宗推給我,還算客氣的說:“來,看看筆錄和你說的是否相符,沒問題的話簽名按手印吧。”
邊看筆錄,我邊輕聲問了一句:“請問董隊現在怎麼樣了?他和我叔是摯友,對我一直挺好的,我叔叫齊恆。”
我有意無意的暗示一句,此時齊叔失蹤的事情相信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借他的名號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
那黑瘦警察嘆了口氣道:“很不樂觀,刀口戳在正心臟,目前在ICU監護,估計是挺不過去了。”
我抽了抽鼻子問:“我能去看看他嗎?”
“很難,市局一些領導估計都在。”他整理一下筆錄後,搖搖頭說:“最近一個月最好不要出省,有急事的話,需要來隊裡備案,理解一下,這事兒我們也知道肯定跟你和劉洋無關,但已經驚動了局裡和市裡的領導,就得按照規章制度辦。”
我忙不迭點點腦袋答應:“明白,明白,對了劉洋那邊沒啥事兒吧?”
警察輕聲道:“他也沒事,只不過他是董隊遇襲唯一的目擊證人,肯定詢問會更細緻一些,我們都是一個單位的,不會故意爲難誰,你先回去吧,有事我跟你電話聯繫。”
我想了想後問道:“對了老哥,飯店門口沒有監控錄像嗎?”
那警察搖搖腦袋嘆氣說:“作案者極其狡猾,事先潛入飯店剪斷了攝像頭的電源線,而且他的逃跑路徑也是提前就踩好點的,路口的幾個監控器都只拍到他的背影。”
我吸了吸鼻子告辭:“行,我先回去了,有事您再招呼吧。”
從刑警隊離開,我從門口等了劉洋一個多小時,也沒見到他,這才一個人開車往店裡走。
說老實話,我也覺得這事兒像是那個劉祥飛乾的,倒沒啥實質證據,完全就是一種感覺,尤其是想起來他之前看老董的那個眼神兒,不帶一絲感情,完全就像是一頭野獸在觀察獵物,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我相信我現在指定是除了老董家裡人以外,最盼着他沒事的那個人,前兩天剛給他繳了十萬的貢錢,他如果翹辮子,我真是雞飛蛋打了。
回到靜姐店裡,李俊峰、盧波波和孟勝樂正湊成一堆在看手機,連我進屋都沒覺察到,我心情不順的罵了一句:“你們一天天能不能有點正事,不是組團開黑,就他媽研究毛片,咋滴!吃飽撐得沒事幹啊!”
“誒我操,嚇特麼我一跳。”李俊峰仰頭看了眼我撇嘴道:“來大姨夫了,那麼暴躁?誰跟你說我們在玩遊戲,我們擱這兒看新聞呢。”
“看啥新聞?”我點燃一支菸問。
孟勝樂遞給我手機道:“組團自殺,今天中午剛發生的,三個小子溜冰溜大了,組團跳樓,就一點多那會兒剛發生的事兒,你看看...”
我推開他的手機說:“我不雞八看,跟我又沒啥關係,自殺的人最傻逼,嗑藥自殺的人更不值得同情。”
盧波波坐到我旁邊,手指翻動手機道:“不是,有牛逼人挖出來這仨小子的背景,說是他們家裡條件都特別好,一個月前這仨人合夥踢死一個賣烤紅薯的老頭,結果家裡出錢把事兒給平了,現在遭報應了,瘋子說,特別像上回跑到店裡求你幫忙那個叫劉什麼飛的事兒。”
“啊?”我楞了一下,隨即趕忙搶過來他的手機看,本地的一個論壇裡,首頁是幾張摔的完全沒有人樣的屍體,底下還有各種評論,一個叫“墮落亦是救贖”的ID從底下評論:天公不報有人報,揭秘三名墮樓者的真實身份...
底下原原本本把上次劉祥飛跟我們說的自己遭遇複述了一遍,看完以後,我心情變得說不上的懷疑,同一天時間裡,董浩和三個害死劉祥飛爺爺的元兇全部發生意外,這事兒屬實也太他媽巧了吧。
我正胡亂瞎想的時候,劉洋失魂落魄的從門面走進來,朝着我聲音低沉的說:“老董沒了,有人在他的搶救藥裡注射了高純度的阿托品...”
所有人全都陷入呆滯,好半晌沒有人吭聲。
劉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手抓住我胳膊,語無倫次的哭嚎:“朗哥,你說那個逼會不會來弄死我啊,我看到他了,他是個瘋子,竟然敢跑進公安醫院裡殺老董,他特麼一定會弄死我的,瘋子、波波、樂子,你們得幫幫我啊,我他媽不想死。”
此時的劉洋精神近乎崩潰,歇斯底里的半跪在地上低嘯,不怪他膽小,這事兒放誰身上都肯定哆嗦,老董被捅時候,他就站在旁邊,現在聽到有人潛進醫院整死了老董,他繃在心頭的那根繩兒直接斷了。
“慌個毛線,我想想招。”我擡手扇了他個大嘴巴子,惡狠狠的問:“你跟警察亂說啥沒有?”
劉洋滿臉是淚水的搖頭說:“沒有,我始終都說我沒看清那人的模樣。”
“咣噹!”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悶響,好像是磚頭扔在地上的聲音,我拽開門拔腿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