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天,就像女人的臉,說變馬上變。
我交代孟勝樂兩聲後,就和王志梅鑽進警車裡,屁股還沒坐穩,剛剛還晴空萬里的湛藍天空,轉眼間變得烏雲密佈,天邊隱隱傳來悶雷聲,瞅着是要下雨。
我把腦袋抻車車窗外,朝着聚在太平間門口還沒散去的那幫“債主”吆喝:“千萬要找個有避雷針的地方躲好了,不然容易劈爛你們這羣畜生。”
駝子心領神會的抓起隨身夾着的手包高呼一聲:“來來來,都欠誰錢的,到我這兒報個到,數目不大的,我先替溫安還了,誰要是拿假欠單糊弄老子,別怪老子翻臉昂!”
孟勝樂走到溫婷和江靜雅旁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兩個姑娘馬上感激的朝着我望了過來,我咧嘴一笑,比劃了個OK的手勢,開車的警車不耐煩的熊了我一句:“把頭縮回來,你當你是來慰問演出的啊。”
“好嘞。”我樂呵呵的坐正身子,低頭打量手腕上戴着的鐵銬子,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戴這玩意兒了,但說實話,這次我戴的分外輕鬆,沒有一絲的壓力。
對溫婷我其實一直懷揣內疚,因爲她大伯就是被我親手送給林昆的,照林昆之前跟齊叔的對話,老溫肯定涼了,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因爲我的強行攪局,溫家不會倒,最起碼不會倒的這麼快,溫婷這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至少還能再當一段時間。
我感慨的搖了搖腦袋嘀咕:“唉,這就是命!”
老祖宗有言在先,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翻譯成大白話的意思就是,該你的財,防盜門也擋不住,該你的禍,中南海也給消不了。
儘管從踏進市區那一刻開始,黴運就像影子似的常伴我左右,但靜下心來琢磨,我驚奇的發現每次倒完黴之後,我好像都能往前邁開一小步,從最開始的單槍匹馬,到現在的虎狼成羣,不止是我,我們這個小隊伍都在行動緩慢卻又不停歇的成長着。
一個月前的孟勝樂絕對不敢指着孫馬克鼻子罵“臥槽!”
一個月前的我和盧波波也根本不敢想象,我們有朝一日過手的鈔票能以萬爲單位計算,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和洗禮,我們這支搖搖欲墜的小團隊在人際複雜的市裡混子圈裡,開始慢慢嶄露頭角。
十多分鐘後,我被王志梅帶到大案組,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她沒把我扔進審訊室,而是帶到了她的辦公室裡。
她坐在辦公桌後面捧着一個大號的茶葉缸子,面帶微笑的衝我努努嘴:“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挺有正義感的熱血小青年嘛。”
盯着她茶缸子上的“警隊尖刀”的字樣,我沒正經的吧唧嘴:“我當成是你在誇獎我了昂,對啦,被我捅那小子咋樣了?”
王志梅捧着比她臉還大的大茶缸“滋溜”嘬了一口,然後很不淑女的“呸呸”吐了幾口茶葉沫子,表情正經的說:“不知道,剛纔沒找到他,我透過他朋友給他打了一通電話,他告訴我自己的傷是摔的,跟你無關,我們身爲執法者能做到的只是幫扶,總不能強迫人家告你吧。”
可能是熟絡了,我跟她說話也輕鬆很多,抽了抽鼻子抻着下巴頦說:“這茶缸屬實不符合你的氣質,在我印象中這玩意兒都是四十來歲的看門老頭的標配,左手茶葉缸,右手收音機,收音機裡必定當的是黃梅戲或者三國演義。”
王志梅放下茶葉缸,衝我似笑非笑的眨巴兩下黑漆漆的大眼睛問:“你信不信我以治安處罰關你四十八小時?”
“呃..”我楞了一下,趕忙話鋒一轉拍馬屁:“雖然說茶葉缸是中年大叔的標配,但握在你手裡,我突然有種巾幗不讓鬚眉的錯覺,好像看到了替父從軍的花木蘭,看到了掛帥出征的穆桂英。”
看她不言不語,我搜腸刮肚的吟了句詩:“長纓在握愁絲白,鐵甲迴環粉黛清,賽過羣雄留媚骨,鬚眉不讓踏胡營,後面的真不會啦..”
王志梅頓時被逗得花枝亂顫,掩嘴巧笑:“嘖嘖嘖,這臉皮厚度,你應該去當網紅。”
我沒好氣的吧唧嘴道:“罵人了昂,我好好的混子不幹,當雞毛的網紅。”
在我看來,那幫不是曬臉就是曬腿的網紅,其實就跟網絡乞丐差不多,只不過以前的叫花子唱“鼠來寶”,現在的網紅會喊:“一人飲酒醉”,主題上沒多大差距,爲了博眼球,那幫人啥埋汰事兒都敢嘗試,吃屎喝尿那是小兒科,時不時整個忘記關播的噱頭,當着幾千上萬名粉絲跟土豪“親密合體”也屢見不見。
王志梅又抿了口茶水,起身替我打開手銬,然後繞着我轉了一圈開口:“等會兒簽下治安處罰書,交二百塊錢罰款就可以走了。”
我撓了撓頭憨笑道:“給警察同志添麻煩了。”
“知道麻煩,以後就儘量少惹事,你不會每次都那麼幸運,每次都有人幫你擦屁..”話說到一半,她自己可能也覺得不太雅觀,哼了一聲道:“不會每次都有人幫你處理後面的事情。”
我高舉右手,做出一副發誓的模樣保證:“好嘞,好嘞,一定時刻銘記王警官的教誨。”
等我從治安處罰上籤完字,王志梅黛眉輕皺,有些猶豫的開口:“王朗。”
我迷惑的仰頭看向她問:“昂?王sir還有什麼吩咐。”
王志梅深呼吸兩口,隨即快步將辦公室的門“咣噹”一下關上。
看她這麼反常的舉動,我兩手立馬捂在胸口,嚥了口唾沫乾笑:“王姐,我可是個正經人..”
王志梅白了我一眼,壓低聲音道:“這次我們到溫安家詢問案發經過,是收到市裡面的領導的授意,你能懂什麼意思嗎?”
我不假思索的笑了笑說:“能有啥意思,肯定是上頭有人要噁心老溫家唄。”
王志梅押了口氣說:“我覺得更像是兩派的鬥爭,溫平剛剛入京開會,他弟弟溫安就在家離奇服毒自殺,很有可能鬥爭已經進入尾聲,我知道你和溫婷的關係不錯,但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你們能摻和的,往後還是躲的遠一點吧,內部鬥爭最血腥。”
聽到王志梅的話,我心底微微一暖,說穿了我們素味平生,而且身份也對立,她能跟我講這些話,足以證明這個人確實很善良,但我肯定不能告訴她,所謂的派系爭鬥其實已經結束了,那倆所謂的“派系首腦”,一個已經被收拾,另外一個距離挨收拾不會太遙遠。
我沉思幾秒鐘後,朝她沒正經的打趣:“姐姐,你不會是對我暗許芳心了吧?”
王志梅嫌棄的擺擺手,驅趕蚊子的笑罵:“滾滾滾,我只是反感上面這種噁心的做法,不想無關的人跟着受牽連罷了,言盡於此,反正你如果繼續作奸犯科,我肯定嚴懲不貸。”
走到門口,我誠心實意的回頭朝她鞠了一個躬:“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姐姐。”
王志梅微微一愣,隨即巧笑如嫣的昂頭道:“少來這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你不犯錯,我很樂意跟你成爲朋友,如果你違法,我一定第一個抓你。”
“等我回頭有錢了,高低給你換個高檔水杯,提升一下你的逼格,挺好個小姑娘這麼邋遢下去,真心不好找對象。”我吐了吐舌頭,拽開門就往出跑。
剛跑到大案組的門口,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天空。
我愕然的發現,大案組對面停了兩臺麪包車,十多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正蹲在車邊,有倆小子還故意掏出匕首,裝的跟扶桑浪人似的舔了舔刀刃。
“這點逼讓你們裝的,太特麼像回事了。”我搖了搖腦袋譏諷的吐了口唾沫。
我話剛說完,沉悶而壓抑的雷聲由遠及近響個不停,豆大的雨點子瞬時從天而降,打在地上發出“噠噠”的響聲,眨巴眼的功夫,瓢潑一般的大雨順勢灑落。
禍福相依,古人誠不欺我,正是因爲這場雨,蹲在大案組的門前的那幫小青年全傻眼了,一個個直接淋成了落湯雞,但是又不敢往大案組裡跑,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別提多尷尬了。
我站在大案組門洞裡,笑呵呵的朝那幫社會人擺手吆喝:“嗨,對面的盆友,來躲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