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分鐘後,鵬城公A醫院傳染科的某個病房裡,在沈彼的帶領下,我見到了很久未曾謀面的吳恆。
輕車熟路的將病房裡的醫生和守衛給支走後,沈彼輕聲道:“朗哥,你們先聊着,恆哥還有幾項手續沒有走完,我得找人辦一下,得會兒我過來喊你。”
“成,我讓人在醫院門口的傳達室放了點老家的土特產,待會記得拿下哈。”我若有所指的朝他暗示。
“太客氣了朗哥。”沈彼會意的笑了笑。
等他走以後,我立馬扭頭看向半躺半坐,倚靠牀頭的吳恆。
一段時間沒見,這傢伙明顯白胖了不少,本該陰鷙的眼眸子裡少了幾分狠戾,那顆湛藍色的眼珠子也不知道爲什麼變得黯淡無光,腦袋剃的鋥光瓦亮,脖頸出多出來一大片巴掌大小的疤痕,看傷口已經長出來粉嫩的新肉,應該是一兩月前留下的。
他的左手腕子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銬,銬子另外一頭鎖在牀頭上,只要稍微一動,就會發出“嘩啦嘩啦”的動靜,大部分時間他都像是一尊雕塑似的靜止不動,給人平添一種莫名心悸的感覺。
跟我對視兩眼,吳恆率先開腔:“最近挺好的唄。”
“這塊是咋整的?”我指了指傷口輕問。
“剛進去時候,號長讓我睡馬池(廁所),最後一重傷,倆輕傷,嘿嘿。”吳恆輕描淡寫的回答一句,雖然沒說具體過程,但我已經能想到對方的結果。
“來根不?”我點點腦袋,掏出煙盒。
他擺擺手,吹了口氣道:“戒了。”
話音落下,我倆瞬間陷入沉默當中,既不知道應該怎麼進行下一個話題,又沒啥實質想要聊的。
自從他入獄以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一個是因爲當時他的案子鬧得比較轟動,如果我冒冒失失介入進去,搞不好會弄巧成拙,引起輝煌公司和別的勢力注意,到時候誰再使點壞水,吳恆鐵定十死無生。
再有就是,我一直不知道應該如何定位我們和吳恆之間的關係,說是朋友吧,好像還沒到那個份上。
說是陌生人,又屬實在一塊經歷過不少事情,他這個人雖然脾氣怪異,但是做事很有規則,病態但不變態,令人髮指卻不遭人膈應。
靜寂了能有三四分鐘左右,吳恆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後腦勺開口:“你挺有一套啊,我這種案子都能弄成緩,還可以保外就醫,難怪你家那幫亡命徒個頂個的不怕事。”
“錢砸出來的。”我實話實說道:“而且你也不算保外就醫,只是因爲得了傳染病,暫時來醫院救治。”
“對對對,我現在是個傳染病患者。”吳恆哈哈一笑,眯縫起眼睛道:“打小我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凡是不要錢的,可能要的就是命,你準備把我這條命用到什麼地方去?”
我搓了搓雙手反問:“你想出去嗎?”
“不想,不過肯定由不得我,我把武旭幹掉,天棄組織一直沒碰我,十有八九是因爲被第九處鉗制着,而第九處百分之二百是因爲你。”吳恆嚥了口唾沫道:“不管我願不願意,我已經欠下你份人情,我這個人心眼小,欠誰點啥東西,大半夜都睡不着。”
我緩了口氣道:“我遇上個變態,做事毫無底線,行蹤漂浮不定,而且異常的狡猾,如果用地藏吊着他,屬實又有點小題大做。”
“手上有活兒?”吳恆眯起的眼睛陡然睜圓。
我搖搖腦袋道:“不好說,明明感覺挺一般的,但是每次都能很巧妙的從我們手裡逃脫,最近的一次是昨天,地藏竟然都沒能抓到他。”
“連地藏都沒抓到?”吳恆愕然的張大嘴巴:“那這個人是有點東西,我估計更夠嗆。”
我摸了摸下巴頦,表情認真的問:“你和地藏差多少?”
吳恆若有所思的琢磨片刻道:“差一個謝天龍和半個白帝,如果真玩命的話,差距可能更大。”
“迪哥說過,金光的能耐頂多也就和老凳子持平,武力值其實並沒有多高,但這個人極其的兇殘..”我壓低聲音將這段時間金光的所作所爲大致跟吳恆講述了一下。
當聽到金光製造出“滅門慘案”和在“視頻下殺人”的事情時候,吳恆那隻瓦藍的眼珠子明顯開始碩碩發光,那種感覺就好像頂級獵食者遇上了心儀的獵物一般亢奮。
沒等我說完,吳恆冷不丁打斷:“什麼時候可以把我弄出去?”
“有興趣啦?”我笑了笑道。
吳恆皺着鼻子,聲音清冷的開腔:“被判完以後,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早點解脫,因爲已經無趣了。”
我不解的望向他:“無趣?”
“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像個遊樂場嗎,當你把所有能玩的項目全都玩過一次就會覺得無聊。”吳恆抓了抓眼角,笑容變得有些猙獰:“如果能夠碰到一個同類,甚至在某些方面強過我的人,遊戲應該會變得有意思起來,不管最後誰把誰送走,這場遊戲,我都要玩,還要玩到盡興。”
真的是二般人二般想法,在大部分人眼中看來,活着本身就是件極其艱辛的事情,可到了吳恆那裡卻像是在做遊戲一般輕鬆寫意。
“篤篤..”
房間門這時候突兀被叩響,沈彼隨即探進來半個腦袋,衝我小聲招呼:“朗哥,咱們先走吧,剩下事情有人處理。”
我看了眼吳恆,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起身往出走。
“喂,王朗這次爲了幫我,花了多少錢?”吳恆猛不丁昂起腦袋,直勾勾的盯着沈彼開腔,手銬也隨之晃動,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怕沈彼尷尬,我趕緊打岔一句:“這事兒你不用操心。”
吳恆舔舐嘴脣上的幹皮,像是一尾嗜血的曼巴蛇一般的可怖:“你在裡面對我挺照顧的,我出去以後,可以替你做件事情,有任何麻煩都可以聯繫王朗,這個人情我送他。”
“謝謝。”沈彼微微點了點腦袋。
幾分鐘後,我和沈彼一塊離開醫院,剛坐進車裡,沈彼就拿出一張銀行卡塞給我:“朗哥,費用太多了,咱們說好的,幫你處理他的事情,最多二百個,你怎麼一次性給我拿了雙倍,剩下一半在這張卡里..”
“拿着吧兄弟,如果不是你幫忙,我就算想花錢都找不對門路。”我趕忙推搡回去:“以後日子還長着呢,咱哥倆也不會就處這一次。”
“朗哥,一碼歸一碼,說好的是二百肯定不能臨時變卦,我爸跟我說的很明白,能做的事情,我不會推辭,更不會給你劃價,不能幹的,那就肯定不是錢的事情,咱們一回一結賬,關係都敞亮。”沈彼態度堅決的將銀行卡塞進我口袋裡,抿嘴道:“您手下那個叫老凳子的人,我們還沒開始運作,所以費用方面,咱們先不談。”
聽到他的話,我略微思索一下後,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兄弟,你歲數小,但是比我活的明白,一次一結賬,確實誰也不囉嗦,往後咱們就照着這種方式進行。”
“如果不是有黃樂樂的關係,您就算給我再多,我也不敢收,現在不比前幾年了,只要是錢就敢往兜裡揣。”沈彼若有所指的接茬一句:“那咱們今天就這樣,吳恆大哥的手續估計下午能走完,不過我意思是你們晚上再接他走,畢竟他的事情不算小,另外有可能的話,最好讓他每隔三五天就回醫院住一下,他辦的是在醫院接受治療,萬一被查,很多人都會比較麻煩,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出現在太多人面前,更不能再被任何人拿捏到丁點違法行爲,原因你懂的。”
“謝了兄弟。”我雙手抱拳,由衷的感激一句。
在這個欠賬不還,都認爲自己是天王老子的荒誕世界裡,收你錢還能替你真辦事的人,那就是朋友,儘管這種朋友有價格,但卻比很多跟你口口聲聲談感情的哥們更可信更真實。
送走沈彼以後,我發動着車子準備到萬良那溜達一圈,順便打聽打聽,他前陣子提到想買地皮的金主,剛要起步掛擋,我兜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竟然是“呂兵”的號碼,我頃刻間陷入了遲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