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鵬城羅湖區。
一家名爲“漢庭皇宮”的高檔餐廳裡,我見到了遠道而來的趙成虎和幾天前剛剛跟我們打過照面的邵鵬。
除了身坯子有些發福,趙成虎似乎沒什麼太大變化。
他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圓領中山裝,剃着個很顯厚道的小平頭,往哪兒隨隨便便的一坐,既不顯扎眼,但卻又很難不讓人重視,我想這或許就是上位者最應該具備的氣場吧。
“三哥。”目視着這個在我成長過程中,佔據很重要比例的男人,我半恭維半敬重的低頭打了聲招呼。
“胖了啊,不過人精神很多。”趙成虎像長輩似的,笑呵呵的拍拍我肩膀頭道:“快坐吧,賀家話事人馬上就到,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了,收着點自己的小暴脾氣,不看他們的僧面,你是不是也得看我的佛面?”
旁邊的錢龍馬上插混打科的替趙成虎倒上一杯熱茶憨笑:“那是必須的必,三哥你放心,褲衩王要是敢不給你面子,待會我收拾他。”
“你還特麼不抵他呢,他好歹知道控制,你丫發起火來,就知道一個勁兒的蠻幹。”邵鵬笑罵一句,低頭朝着趙成虎道:“前幾天我跟這小子交流了一下,腦回路實在太大,一般人真跟不上他節奏。”
“哈哈哈,不然能是魚虎逼的拜把子兄弟嘛。”趙成虎咧嘴一笑,遞給我支菸,壓低聲音道:“賀家那個小崽子呢?你沒有太難爲吧?”
我點點腦袋回答:“外面車上呢,我等着賀鵬飛主動開條件。”
“小朗啊,你師父教沒教過你做事要抽絲剝繭?”趙成虎很突兀的岔開話題,見我滿眼迷茫,他替我點燃嘴邊叼着的菸捲道:“溫水煮青蛙知道吧?你如果一上來就放大招,拿開水澆青蛙,它就算死,指定也得濺你一身的燎泡,相反,你要是循序漸進,今天加五度,明天加三度的升水溫,等青蛙反應過來,半拉身子都已經熟了,到時候是紅燒還是爆炒,那不都是你說了算嘛。”
我苦澀的乾笑:“關鍵賀家這隻青蛙太難搞。”
“哪隻青蛙都不會老老實實跳進鍋裡等你吃,你現在覺得困難的事情,等過陣子再回頭看看,就會發現也就那樣。”趙成虎眨巴兩下眼睛道:“想吃肉,你得磨好牙,都還沒來得及下口,獵物全看清楚你嘴有多大,不叫威懾力,那是純種的傻叉。”
“咣噹!”
他話剛說到一半,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不客氣的一腳踹開。
跟我打過幾次照面的賀鵬飛帶着六七個人,臉色陰沉的闖了進來,而呂兵走在最後面,表情複雜且不自然,我倆對視一眼後,他馬上轉過去腦袋。
進屋以後,賀鵬飛耷拉着二尺長的驢臉,恨恨的低吼:“趙成虎,你手伸的有點長,我們和頭狼的矛盾,礙着你事了?”
“你應該慶幸來的是我,如果換成陳花椒或者魚陽,你現在應該躺在太平間等出殯。”趙成虎慢悠悠的開腔:“另外賀老大,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跟我對話的口氣,折騰點基業不容易,別再把自己整沒影。”
齊叔說過,打壓一個人的氣焰,最有效的方式不是跟他爭鋒相對的吵吵把火,而是用最漫不經心的態度踩住對方的腦袋瓜,在這一方面,趙成虎明顯已經玩到了爐火純青,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直接壓的賀鵬飛沒了半點脾氣。
可能自己也感覺有點掛不住,賀鵬飛馬上又調轉槍口,五馬長槍的衝我喝斥:“我侄子呢?”
“去尼瑪得,跟誰倆呢!”錢龍梗着脖頸破口大罵:“進來就這那的呼嚎,你是拿這一屋子人全當成慣孩子的家長了吧!”
賀鵬飛怒氣衝衝的瞪眼咆哮:“小雜種,你再說一遍!”
“老雜毛,你再問一遍!”錢龍鄙夷的翻了翻白眼。
“唰!”
賀鵬飛直接從腰後摸出一把“仿六四”,槍口對準錢龍,一副隨時準備開摟的架勢。
“能夠四肢健全的活着是一種福分。”趙成虎摸了摸鼻頭,微笑道:“你手下人難道沒告訴你,你安排在花店那幾個亡命徒是被一個扎豬尾巴小辮,說話磕磕巴巴的傢伙撂翻的嗎?”
聽到趙成虎的話,賀鵬飛莫名哆嗦一下,手裡的傢伙什不知道是沒握穩還是怎麼,“啪”的一下掉在地板上,儘管他迅速彎腰撿起來,但是眼中的恐慌已經暴露無遺。
“想談事,就坐下。”趙成虎很淡然的指了指對面的空位,抽聲道:“想比劃,我就先撤了,你們和頭狼公司繼續你來我往的過家家,但我提前把話放在這兒,王者商會不會偏誰倚誰,可作爲王朗堂哥的陳花椒、錢龍拜把子的魚陽會怎麼做,我就不得而知了。”
賀鵬飛咬牙切齒的罵咧:“你這話等於放屁。”
“嘴又不疼了是吧?”邵鵬揪着眉頭,慢慢站了起來。
“誒,打仗打不贏,咋還不許人家過嘴癮。”趙成虎笑盈盈的擺手,示意邵鵬坐下,昂頭朝着賀鵬飛努嘴:“談還是打?”
賀鵬飛胸口劇烈起伏几下,呂兵湊到他耳邊,聲音很小的耳語幾句,他這才暴躁的拉起椅子,一屁股坐下,隨即“啪”的一下將手槍拍在桌上,不耐煩的開腔:“想怎麼談!”
“老賀,你真的是越混越拉,年輕時候就這一出,現在都這把歲數了,還只會舞刀弄槍。”趙成虎抿了口茶水評價:“你應該慶幸自己這輩子運氣逆天,前三十年攤上個好兄弟,後二十年有個好侄子包庇,如果你不姓賀,可能一天都活不下去。”
賀鵬飛噴着粗氣打斷:“不用跟我說教,我特麼混的時候,你還在孃胎裡找奶..”
“嗖!”
我抓起手邊的茶杯徑直砸向他,同時憤怒的起身:“曹尼瑪的,真是給你臉了,你是特麼真傻還是假癡呆,都什麼時候了,還擱這兒跟我冒充老江湖,我媳婦安然無恙,而你侄子卻在我手裡,你信不信再逼叨一句,我先割他籃子再拔毛,讓你賀家止步這一代!”
賀鵬飛被我丟出去的茶杯砸的滿臉是水,惱火的剛要抓起桌面上的手槍,呂兵趕緊按住了他。
“老賀啊,你應該看得明白,我願意幫你們兩家和事,不是你有多強大,只是因爲承諾過你家老二,要給你賀家留個後。”趙成虎揪了揪自己的領口,手指頭輕輕叩擊桌面道:“我負責把你們兩家約到茶桌上,能談攏多少看你們個人的能力,從現在開始,我一句話不會再多說,如果你還照着現在的態度,我想你賀家可能還得再走一遍曾經的老路,想想你侄子吧,唉..”
說完這句話後,趙成虎果然不再多言語,兩手抱在胸前,耷拉下眼皮,一副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的模樣。
賀鵬飛注視幾眼趙成虎,臉上的表情也由剛剛的暴走逐漸陷入平靜。
差不多十幾秒鐘後,他陡然哈哈大笑起來,只不過那笑聲連聾子都能聽得出來有多苦澀。
“老二走的時候說得對,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是你對手。”賀鵬飛長舒一口氣道喃喃:三十歲之前的你,被人稱爲三哥,靠刀槍讓人恐懼,三十歲之後的你,已經成爲很多人眼中的三爺,隨隨便便往那一坐,已經讓人望而生畏。”
“時代變了,如果你還一層不變,末路就是必然,眼前的王朗何嘗不是年少時候的我,當初你們哥倆也像你現在一般認爲自己穩操勝卷,可事實呢?表面看起來,我沒贏,你們也沒輸,但只有自己心裡明白自己有多苦。”趙成虎甕聲甕氣的接茬一句:“言盡於此,替已經亡故的賀老二想想,替本應該呆在你的羽翼下好好享受生活,結果卻在不停爲你擦屁股的大侄子想想。”
賀鵬飛若有所思的擡起腦袋,蠕動兩下嘴角沒有吭氣。
趁着倆人都不吱聲的空當,我朝錢龍使了個眼神,他馬上毛毛躁躁的起身吆喝:“老雜毛,說說你的條件,打算拿啥玩意兒贖你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