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牀到房門的距離總共不超過十米遠,我卻走了足足能有五分鐘,那種感覺就好像當初我決定要從崇市跨向山城一樣的艱難。
人這東西吧,最難的事情就是拿起再放下。
我心裡特別明白師父整出來這一出的目的,他渴望幫助我或者說幫助整個頭狼有一次整體性的提升,不論是戰鬥力還是哥幾個的素質。
就像劉博生說的那樣,我離開大家,大家沒了倚靠,索性也懂得自立自強,而我失去整個“狼羣”的庇護,勢必會變得比過去更加懂得應該如何生存。
至於互相間的這種變化,將來會引起怎麼樣的連鎖反應,那不是我目前可以推斷出來的。
剛一走出房間,我迎面就看到朱厭和劉博生盤腿坐在一張鋪在地上的席夢思牀墊上邊吃花生米邊喝酒。
兩人的對面擺着一臺八十年代的特產大腦袋電視機,電視屏幕里正在播放本地的新聞聯播。
“據悉,今天上午,外省考察團一行在我市負責人王春傑同志的帶領下先後參觀了羅浮山百草油生產基地和博羅涼果產品展示園,王春傑同志做出重要講話...”
電視機裡,女主持人悅耳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在聽到“王春傑”三個字時候,朱厭和劉博生同時昂頭瞪大了眼睛。
我下意識的也望向電視屏幕,鏡頭恰好給到一個穿着白襯衫,身板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身上,中年長得濃眉大眼,寬額頭、厚嘴脣,屬於那種單看長相就知道絕非泛泛之輩的角色。
“接下來播放一則快訊...”
幾分鐘後,鏡頭重新切回到女主持人身上,朱厭拿起遙控直接“啪”一下按滅了電視機。
劉博生扭頭朝我擺擺手招呼:“快吃飯吧朗朗。”
瞟了眼他倆跟前的花生米和用塑料袋子裝着的熟肉,我皺了皺眉頭嘟囔:“就吃這玩意兒啊?”
劉博生豁嘴笑着解釋:“先墊吧一下,晚點咱們出去...”
“唰!”
話沒說完,朱厭突然抓起旁邊的一塑料袋豬頭肉擡手就扔出去老遠,裡面的吃食撒了一地。
我正滿臉錯愕時候,朱厭面無表情的磕巴:“愛吃吃,不吃..不吃餓着,地..地上那堆是你的。”
“啥意思啊?我問問犯法麼!”我的火氣瞬間有點繃不住,橫眉豎眼的低喝:“幹特麼啥玩意兒,那麼大火氣,操!”
與此同時,朱厭“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因爲動作太快,我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是怎麼從盤腿直接起身的。
懵圈中,朱厭已經走到我面前,睜圓那雙不算太大卻很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我。
我被他盯着有點底虛,但仍舊撞着膽子低喝一句:“咋啦?我說的有毛病嗎?你就算是三哥的師父也不能..”
“行了小朗,少說一句不掉肉,朱哥氣不順,也不是衝你。”劉博生可能害怕我吃虧,趕忙湊到我倆中間,一手摟着我,護住我腦袋,另外一隻手輕輕推搡朱厭勸解。
朱厭順勢往後退了一步,我也順坡騎驢的沒再言語。
劉博生這才彎腰抓起另外一袋熟肉,硬塞進我懷裡,努努嘴道:“得,你吃我的,我差喝點酒,差不多也飽了。”
朱厭突兀一步跨出,擡手“啪!”的一下將劉博生剛塞給我的那袋熟肉打翻在地,然後一腳踩在上面,朝我輕聲:“吃吧。”
“我去尼瑪得!欺負人有癮是吧!”我剎那間暴走,兩手重重推在朱厭的胸脯上。
結果他雙腳仿若紮根,紋絲不動,而我卻像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似的,踉蹌兩步,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尼瑪!”顧不上管自己幾乎摔出肛裂的屁股蛋,我一把抓起旁邊的一次性筷子起身,隨即表情兇狠的徑直朝他眼睛紮了上去。
我感覺自己的動作不算慢了,可是當我擡起胳膊時候,他已經反應過來,脖頸往邊上微微一側,從容避開我的攻擊,而後身體猛然前傾,堅硬的胸膛“嘭”的一下撞在我身上。
我再一次朝後趔趄的倒退,摔了個屁股墩兒不說,還陀螺似的滾了好幾圈,才總管“剎住車”。
劉博生迅速抓住朱厭的手臂,點頭哈腰的求好:“朱哥朱哥,他小孩兒不懂事,跟他一樣幹嘛,待會我訓他,您消消火。”
朱厭根本沒對話,胳膊朝後一甩,將近一百六七十斤的劉博生就“咣噹”一下跌了個狗吃屎,嘴巴咳在地面上,碰的鮮血直流。
我吃痛的揉搓着屁股,剛想要爬起來,朱厭已經邁到我跟前,宛如一座高山一樣,居高臨下的俯視我:“第二課,忍耐。”
“我忍尼瑪波,一天到晚裝的跟個神似的,教這個學那個,你特麼告訴我,整這些花裡胡哨的雞毛事兒,有啥鳥用?”我憤怒不已的咆哮:“忍什麼呀?吃你踩過的東西,我他媽就叫會忍了?意義是什麼!”
面對我幾近歇斯底里的叫囂,朱厭神色自若的擠出兩個字:“活着。”
“朗朗,這事兒你別犟,朱哥做這些還真是希望你能重新撿起來快要丟掉的忍耐。”劉博生笨拙的爬起來,攙住我胳膊低聲道:“你想想,當初咱們初入羊城時候,面對氣勢洶洶的郭家兄弟,你何嘗不是小心翼翼的苟活着,別說是掉在地上的肉,哪怕是一泡屎,讓你吃,你是不是也得笑呵呵的嚥下去?爬的越高,握的越緊,需要敬畏的越多,在鵬城這麼久,但凡你能夠多忍幾分,可能早就變被動爲主動,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忍字真的得心間。”
“想活,吃!”朱厭橫眉指了指被他踩在鞋底下面的食物,不容置疑的衝我開腔。
“吃,我陪你一塊吃,肚子永遠都比面子大。”劉博生拉着我胳膊蹲下,撿起一大塊熟肉塞進我嘴裡,含糊不清的呢喃:“孫猴兒本事大不大?不照樣讓如來一巴掌拍傻,脾氣嘛,我也有,忍忍就好啦,快吃快吃,還挺好吃。”
“啊就..啊就..廢物天生應該捱打。”朱厭用極其嘲諷的語氣開腔:“認..認識不到自己是廢..廢物的廢物,總會連..連累身邊人捱打。”
“吃,兄弟。”劉博生抓起一塊沾滿灰塵的喂到自己嘴裡,吧唧兩口,聲音沙啞的乾笑兩聲。
看到他這幅模樣,我的鼻子頓時有點不通氣,酸楚到了極致,眼眶邊更是像被人搗了一拳頭似的溫熱,帶着鹹味的淚水合着髒兮兮的熟肉被我嚼的很碎,一塊狠狠吞進肚子裡,似乎這樣能讓我滾燙的臉蛋稍稍降溫一點。
很久以前,我曾在一本雜誌裡看過一句話:想要獲得驕傲,首先要放下驕傲。
我不知道怎麼纔算真正放下驕傲,但是這一刻我真的有種從九霄雲外瞬間跌落渾塵的心酸。
“肘比..比拳硬。”
幾秒鐘後,朱厭擡開腳,淡撇撇的丟下一句話後,轉身朝另外一個房間走去,隨着他“咣”一聲重重合上房門,蹲在我旁邊的劉博生纔像是泄氣的氣球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旁邊的白酒瓶擰開口,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隨手遞給我:“吃了不乾淨的,就該消消毒,幾塊肉而已,相信我,吞下去以後,你會收穫滿滿,等特麼你學期結束,老子送一座城市給你,說到做到。”
“別特麼說話,掉眼淚太卡臉。”我深低着腦袋,咬牙呢喃。
“矯情,你最埋汰的樣子我見過,我最狼狽的時候你也在,這輩子還有比咱們從山城到羊城這一路更坎坷的嗎?沒有!老子告訴你,絕對沒有!也就是老陸歲數大,不然我提鐵定把他也薅過來,重新湊一次咱們的鐵三角!那會兒你王朗都不帶皺一下眉頭的,往後更不許愁眉不展!”劉博生一把勾住我脖頸,我沒頓穩,我倆一下全坐在地上,劉博生聲音很小的出聲:“讓你跟着朱厭學本事,也是我的想法,老陸也跟我一樣。”
接着他笑了,我微微一頓,也哈哈大笑起來。
日子很難,可有一個懂得的兄弟陪着,好像又很簡單。
“別特麼像個憨憨似的傻笑,趕緊吃飽喝足,完事跟老子上隔壁屋子練功去。”劉博生懟了我一下,長舒一口氣道:“經過你和大黑狼單幹,朱厭分析出來你最具攻擊性的方式就是肘擊,相信接下來會圍繞這塊幫你加強提高,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自己適應一下。”
“爲什麼帶我來惠州?”我很自然的從地上撿起來一大塊肉送入口中,盯盯注視他發問。
“替第九處幹活,目標就是剛剛電視裡那個叫王春傑的。”劉博生吐了口骨頭,晃動腦袋道:“具體怎麼做,我還沒有研究好,邊瞭解情況邊琢磨吧。”
“給第九處幹活?”我眯起眼睛。
“對唄。”劉博生壓低調門道:“你給第九處幹活,第九處肯定會給你個身份,哪怕是編外,這樣如果你碰上什麼麻煩,第九處介入合情合理,也不算破壞不參與地方勢力爭鬥的禁令,第九處現在是林昆的第九處,雖然實力在退步,但是卻越來越好,將來會變得更好,所以我也特別遺憾,沒把老陸拽過來,讓他失去一次正大光明被袒護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