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軍旗的直言揭穿,其實已經算是給我留足了面子。
算起來,我和他的關係並沒有好到共同進退的程度,而朱祿與他而言,絕對要比我更有價值,我想他之所以還願意替我打馬虎眼,可能只是因爲是他介紹我們認識的,他嫌解釋起來太過麻煩。
話嘮七分滿,三分是人情。
單論這件事情,我承姚軍旗一份天大的熱情。
一個小時後,毗鄰機場附近的人民醫院,我見到了江靜雅、王影和江珊,仨人都沒受多大的傷,精神狀態也都很不錯,我去的時候,張星宇和盧波波正在跟他們聊天,看到我後,張星宇使了一個眼神,示意去外面交流。
“都不礙事吧?”我沒立即應和他,而是把路上買的鮮花和水果分別擺在三人的牀頭櫃上,隨即朝江靜雅輕問一句。
“我沒什麼事,車子發生碰撞時候,多虧了小影抱住我腦袋,她手臂和胳膊被劃了好多條口子。”江靜雅溫婉的笑了笑,衝着隔壁病牀上的王影努努嘴。
王影枕在牀頭,膝蓋蜷縮,兩手捧着本雜誌,一副根本沒看見我的模樣。
當我注視她時候,她“呼啦”翻了一頁書,撇撇嘴輕哼:“不用對我說謝謝,我當時只是條件反射,或者說害怕同同失去媽媽,本身孩子就倒黴修了你這麼一個不着調的爹。”
“嘿嘿。”我乾笑着搓了搓鼻頭:“甭管咋說,該客氣還得客氣。”
“虛僞。”王影偏過去腦袋,又“呼啦”翻了一頁書。
這時候旁邊的張星宇忍不住了,湊到我跟前低喃:“朗朗,我有點事跟你說。”
“沒看我正忙着呢?等會兒!”我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
張星宇抿了抿嘴角,輕“嗯”了一聲,隨即拽開房門道:“那我先到走廊裡等你。”
我沒搭理他,替江靜雅掖了掖被角,江靜雅何其聰慧,瞬間覺察到我和張星宇之間的小貓膩,拿胳膊靠了靠我,壓低聲音勸阻:“有什麼事情好好說,白天他在醫院伺候了我們一整天,又是做飯煲湯,又是打掃衛生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
“他應該..”我脫口而出,想了想後改變話茬:“我心裡有數。”
靠牆病牀上的江珊問向我:“王朗,小偉會怎麼樣?我聽上午來給我們做筆錄的巡捕說,他涉嫌防衛過當,會被判刑,是不是真的?明明是那幾個傢伙故意別停我們的車,想要綁架我們,難道我們就該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嗎?”
“你是當記者的,肯定比我熟讀律法,有些事情不能只講情感。”我笑了笑道:“放心吧,他是我弟,能讓他吃上饅頭,我肯定不得叫吞糠咽菜,該走的流程咱們配合着走,剩下的事情我運作。”
“要..要不,我找找我姐夫?”江珊坐直身體,眨動着靈動的眼睛道。
我想了想後,搖搖腦袋,一語雙關的嘆息:“你姐夫比誰都清楚事情經過,他想幫忙的話不用多言語,不想幫忙,你就算磨破嘴皮也沒用,在男人的戰場裡,都希望女人不要出謀劃策。”
盧波波清了清嗓子,衝我開口:“朗哥,小偉估計晚上就會被帶去看守所,要不你上隔壁房間看看他吧?”
我知道他是想規勸我趕緊出去跟張星宇聊聊,只是不太好意思直奔主題。
我思索一下後,點點腦袋:“成,我待會再來看你們。”
從病房裡出來,我一眼便看到張星宇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吧嗒吧嗒”的裹着菸嘴。
對視一眼後,我走到他旁邊坐下,也自顧自的點上一支菸。
“巡捕那頭來找她們幾個取證,她們已經都按照我教好的說辭迴應了,現在案子基本可以定性爲是馬科綁架她們未遂,然後趁亂拿走王影的手機,後來製造了襲擊的朱祿的案件。”張星宇皺了皺鼻子,直接開口:“我和趙海洋也溝通過,他說走向沒問題,現在的關鍵是馬科有不在場的人證,李響可以證明,這就有點難辦..”
“你不是足智多謀嗎?不是料事如神嗎!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故!”我吸了口煙,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道:“付出一條人命和我們好不容易纔拉起來的關係,只換來馬科一點點可能作案的嫌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我..”張星宇抽了口氣,又耷拉下腦袋。
“我知道你聰明,也知道你做事不喜歡和人商議,可他媽幹啥都得有時有晌,之前你跟我說,你有辦法逼出來馬科現原形,我就警告過你,不要拿身邊的任何親人去做籌碼,你信沒?”我咬着牙再次質問:“你照做不誤,爲什麼?因爲你習慣了自命不凡,在你眼裡,天下皆是螻蟻,所有人都應該被你擺佈,更習慣了我每次不會過分嚴厲的斥責!”
“是,這次是我錯了。”張星宇臉上的肌肉抽搐兩下。
“錯了能怎麼樣?”我歪脖反問:“老凳子能復生嗎?朱祿捱過的子彈能當從未出現過嗎?老凳子現在一個人冷冰冰的躺在法醫的太平間裡,他特麼本該受到所有兄弟敬仰,本該風光厚葬,可現在只能像個過街老鼠一般等着家裡人來,你知道嗎?他這一年多,說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想給家人找麻煩,結果走後一程,直接否定他付出的所有,他的妻兒老小會因爲他臉上無光,甚至於他愛到極致的兒子可能會一輩子都詛咒唾罵他,他本可以拒絕你的,但他沒有,因爲他想把最後一絲仁義留給頭狼,可咱們卻無法回贈他丁點。”
張星宇的腦袋再次往下耷拉幾公分,聲若蚊鳴一般的呢喃:“我錯了。”
“你的自以爲是,讓本來就被動的我們,現在變得更加寸步難行。”我伸出手掌到他面前:“看到這個戒指沒,姚軍旗送我的!知道什麼意思嗎!”
“我會想辦法補救。”張星宇深吸一口氣,昂起腦袋道:“給我幾天時間。”
“隨便你吧。”我搖了搖腦袋,站起身子往隔壁房間走去,臨近門口時候,我又回過來腦袋朝他道:“你到現在都沒意識自己有錯,你覺得只是計劃失常,想一想吧,咱們都好好冷靜的想一想。”
推開魏偉所在的病房門,屋子裡嘈雜的笑聲連成一片。
“一個個的,都別哭喪着臉,放心吧,我進去陪你們二哥小暉呆幾天就出來。”魏偉盤腿坐在地上,額頭上裹着紗布,手臂上吊着夾板,衝圍簇在牀邊的陳曉和幾個年輕人道:“我們哥倆是狼,不論到哪,絕對是吃香的喝辣的,褲衩都穿最大的。”
“哥。”見到我進門,魏偉立即掙扎着要下牀。
“消逼停躺着吧,進雞棚子裡可沒這麼舒坦的牀鋪讓你打滾。”我收起剛剛的嚴肅,嘴角掛笑的擺手打斷他。
旁邊病牀上的錢龍和李俊峰、孟勝樂紛紛站起來,錢龍衝我努嘴壞笑:“這小子吹牛逼的勁頭兒基本跟你不相上下。”
“那必須滴,我的門徒嘛。”我樂呵呵道:“小偉啊,進去就當休班了,別鬧事別惹事,剩下的我會幫你辦明白。”
“嗡嗡..”
話剛說一半,我兜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見到是趙海洋的號碼,我擺擺手又走出房間。
走廊裡,張星宇仍舊兩手枕在膝蓋上,木雕一般坐在塑料椅子上,我強忍住想跟他說話的衝動,朝着反方向踱步,隨即接通電話:“什麼事海哥?”
“馬科釋放了,他確實有不在場的證據,加上李響爲他作證,我們只是在他最近一段時間的通話記錄調出來他曾經和老凳子有過信息和電話的往來,可並不能實質代表什麼,我這邊至多是將他列爲嫌疑人,接下來進一步調查。”趙海洋聲音低沉道:“但是根據我這麼多年的經驗,這次你很難真正抓住他的把柄,唯一有價值的是,未來幾個月裡,馬科都必須按規定來我們這裡接受盤查,他想搞點什麼別的小動作,恐怕不太容易,反正你早作打算吧,走法律程序這條道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