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霜,夜墨琛。
羸弱的路燈打在狹窄的街頭,將高矮不一的民房倒映下的影子拉扯的像一幅潑墨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整條街再沒有行人,只剩下小飯館門前的吳恆和老唐有說有笑的喝酒聊閒。
“最近幾年沒白混哈,說封路一點不帶含糊。”吳恆瞧着二郎腿笑盈盈的出聲,此時他那條傷腿就彷彿痊癒一般,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老唐齜牙一樂:“那必須的,別看我就是個賣麪條的,本地有什麼需要主持公道的事兒,那幫小社會們都喜歡招呼我,要不說馬老精、人老滑呢,要不是你找上門,我還真想再繼續當幾天隱形大哥。”
“嗚嗚嗚..”
可能是後半夜開始降溫了,趴在地上的我變得又僵又硬,身冷心更冷,竭力想要發出一點動靜。
俯身在冰涼的水泥地上,讓我的聽覺和感官得到最大的發揮,我能感覺到路面微微顫動,這說明有車子在朝這個方向駛來,而且還不止是一輛。
終於,街口處兩束刺眼的遠光燈晃動,接着我就看到四五輛打着雙閃的轎車越來越近。
路面的顫動再次變得強烈,街尾處再次射進來兩道亮光,又有幾輛車排成一字長龍開拔進來。
吳恆抓起僅剩下的半瓶酒,一股腦倒入口中,最後張大嘴巴,戀戀不捨的吮吸乾淨最後幾酒液,才愜意的站了起來。
“咣噹!”
“咣噹!”
街頭、街尾的兩列車隊,車門此起彼伏的彈開,一條條人影出現在我的眼簾,然後以蜂擁的速度朝小飯館的方向圍攏,全是一些穿黑西裝、腰桿筆直的年輕小夥。
“還特麼挺看得起我,一下子來這麼些人,得有一個排吧。”吳恆歪着脖頸,不屑的啐了口唾沫:“來,主事的往前站一步!”
“吳恆,有什麼話跟我談吧。”
這時,一個梳着小平頭,臉型狹長的男子走到人羣最前方,虎虎生風的開腔。
我定睛一看,這傢伙不就是我們剛到上京時候,僞裝成連城好朋友的那個私人會所的老闆小波麼。
不同於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假客套,此刻的小波怒目圓睜,眸子裡迸發着熾熱的神光。
“你不行,充其量是個跑腿的晚輩兒。”吳恆淡淡的掃視一眼對方,似笑非笑的努嘴:“我說過喊個有分量的主事人,如果你們連這點誠意都沒有,那我估計今晚上是見不到王朗嘍,我有言在先哈,王朗只要今天離開上京,這輩子都不太可能再回來,你們再家大業大,肯定沒本事在粵省搞他,不然也不會煞費苦心的把他騙過來。”
“少特麼裝腔作勢,我只問你一遍,主動交人還是讓我們硬搶!”小波梗脖咆哮。
“嘣!”
話音還未落地,一聲沉悶的槍響劃破午夜,只見吳恆側身橫移,一把抱起靠在桌邊的單管獵槍,照着小波的方向扣動扳機。
“啊!”
小波迅速往旁邊躲閃,他前面一個小夥應聲倒地。
“曹尼瑪的,你算個什麼輩分兒,跟我嘰嘰歪歪!”吳恆再次吐了口唾沫,全然無視面前幾倍於自己的對手,瞪圓湛藍色的眼珠子狂笑:“老子今晚既然敢露頭,就是奔着製造新聞去的,腰上別槍的,來!跟我對噴一下子!”
“嘣!”
與此同時,老唐也抱起另外一杆獵槍,沖天放了一槍,咬牙吼叫:“弟兄們,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呼啦!”
“嘩啦!”
小飯館周圍的五金店、糧油門市、小超市,一家接一家的捲簾門被從裡面拉開,影影綽綽的壯漢走了出來。
眨巴眼的功夫,吳恆和老唐周邊就圍了將近二十多個人,這幫漢子人手一把雪亮的軍刺,基本都在三十多歲以上,而且不少還挺着大肚腩,瞅着好像就是居家過日子的中年男人,但是臉上的彪悍之氣瞬間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一早就聽說黃村民風彪悍,原來是真的!”剛纔險些被吳恆一槍秒掉的小波,臉色蒼白的冷笑一聲。
老唐懷抱獵槍,直挺挺杵在吳恆旁邊,傲然大笑:“沒人特麼告訴你,黃村彪悍是因爲我唐嘯麼!”
“唐嘯是個什麼玩意兒!”小波隨即朝後晃動手臂:“不過一幫臭魚爛蝦又能製造多大的風波,高家人聽令,十分鐘結束戰鬥,生擒吳恆!”
“踏踏踏..”
街頭街尾的年輕小夥們有條不紊的甩着步子開始向小飯館方向邁進,宛如兩把尖銳的利刃。
“大哥,就是一幫小娃娃罷了,你和恆哥回屋喝酒去吧。”
“別小看這幫娃娃,應該都是行伍出身。”
“吹牛逼呢,這幫小傢伙比起來咱們內會兒的傭兵差一截子好不好。”
人羣中的吳恆和老唐表情平靜,而那幫包裹在他們左右的中年漢子一個個開始玩世不恭的閒扯起來,全然沒把愈來愈近的年輕人們放在眼裡,甚至有幾個還非常不屑的摳鼻子、掏耳朵。
“小波,稍安勿躁!”
就在兩幫人即將發生碰撞的時候,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緊跟着,就看到一個身着黑色中山裝,滿頭白髮的老者從中間一輛車裡走出來。
老頭大概六十多歲,身材中等,體格卻略顯魁梧,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狀態,長得也很有特色,劍眉圓眼,招風耳、厚嘴脣,最有特色的是他的鷹鉤鼻子,兩隻渾濁的眼珠迸發着如鷹似隼的兇光。
我注意到他的胳膊上綁着一條白色的粗布帶子,胸口還別一枚綻放的菊花。
看到老頭,圍簇在小波周圍的青年很自覺的讓開一條道,小波則滿臉恭敬的鞠躬問好:“爺爺,您怎麼下車了?不是說這次的事情交給我處理麼?”
“你還是差高喜很多啊,做事完全不考慮得失損耗!如果這件事情是高喜來做,他肯定第一時間先調查清楚對方的深淺,唉..”老頭瞄了一眼小波,失落的搖搖腦袋,而後看向老唐:“連十幾年前橫行巴士拉的唐嘯你都不認識,就嚷嚷着圍剿,讓我怎麼放心把家族的安危寄託於你身上,唐先生,很久不見,你還認識我麼?”
“你是..”老唐眯縫眼睛上下打量幾眼老者,隨即搖搖腦袋:“恕在下眼拙。”
“哈哈哈,也正常!”老頭笑了笑,輕聲道:“你橫行巴士拉的時候,我還只是駐伊國的大使G的一名普通武官,我見過你,你不一定見過我,不管怎麼說吧,我們也算頗有淵源。”
老唐滿臉堆笑道:“既然有淵源,就更簡單了,照着我恆哥的要求辦,我可以馬上給你磕頭賠不是,活到我這份上,什麼臉啊面啊的都不重要。”
“我要他!可以保你繼續逍遙二十年。”老頭搖搖頭,徑直指向吳恆。
“去尼瑪得,跟我扯雞毛籃子。”不待吳恆表態,老唐直接振臂一呼:“弟兄們,就面前這個老梆子,給我撂平,用實際行動告訴晚輩們,他們真雞八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