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說着,眼眶泛紅。
江母搖頭,“沒有,我沒有覺得是負擔,你需要我,纔是我存在的價值。”
她很開心能被這個家需要,所以家裡哪裡需要她她都願意去,就連老二家有什麼事兒,叫她一聲她也去。
累得不行的時候,是怨過,恨過。
可這種被人需要的日子,纔是她活着的意義。
江兮聽得頭皮發麻,最心疼母親這種付出型人格,這就是典型的受虐狂。
而父親,當年力排衆議非要娶母親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爲母親做事勤奮,僅僅因爲母親能幹活兒。
而這其中,竟然沒有一點感情原因。
這是多麼荒謬可笑的理由啊?
江兮心在感慨,很涼。
可是老一輩的婚姻,即便緊緊是因爲這等不可思議的原因而結的婚,卻依然堅固幾十年。現在人的感情和婚姻,卻那麼的脆弱。
江兮哽咽着,對父母的婚姻,她竟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嶽著林悄悄拉江兮往後退一步,上一輩的事情,小輩還是不要插手的手,他們根本就無法解決,只會添亂而已。
江父依然還在剖白控訴自己,他哽咽着繼續說。
“我之所以這麼十多年來都一直拖着沒有痛快的走,原因還是自私的。我怕我真走了,這個家就留不住你。這個家真要沒了你,我可憐了的女兒,還有我上了年紀的父母將無人照料。你是我家裡的頂樑柱,家裡,不能沒有你!”
江父這十幾年來,哪一天不是在煎熬,不是在痛苦中的活着?
他早想死,想死了幾百次了,卻還是沒有痛下決心。
江父心裡痛,天天受折磨也要活着,哪怕一口氣他也拖着,就是牽絆着江母。
“我是自私的,我明明知道你可以找下一家,我明明知道,可我放不下我們的女兒,放不下父母。你要走了,你說我們還沒長大的女兒該怎麼辦?”江父忍不住哽咽出聲。
江兮聞聲,眼淚直滾。
這個家裡,每個人都有苦衷,每個人都有不得已。
江兮眼淚止不住的滾,因爲這麼多年來,她只看到母親的委屈,只看到母親的艱難,卻從沒想過躺在病牀上的父親,也過得這般煎熬。
對父親來說,那是想死不能死,因爲還有牽掛。
她小的時候,她是父親最大的牽掛,長大後,又牽掛年邁的爺爺奶奶。
她從來沒有站在父親角度去爲他想過,從來不知道父親也過得那樣辛苦。
那些年病痛的折磨下,或許心一橫一走了之纔是他的解脫,然而他卻又不能死,不能輕易的放棄。
江兮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面對什麼困難都能咬牙扛過,唯獨面對親人和親情的時候,她就會脆弱的不知所措。
她背過身,卻與嶽著林面對面,嶽著林是下意識伸手將她往身邊帶了下,單純借個哭訴的懷抱給她。
江兮狠狠哭了一會兒,才發現她竟然跟嶽著林靠得太近。
慌忙擡眼,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她哽咽道:“對不起,我有點失控。”
嶽著林搖頭:“沒事。”
江兮站開一邊,眼淚一直沒能收住。都是自己深愛的家人,怎麼能心疼和傷心?
江母抱着江父痛哭了一場,這算是夫妻倆的幾十年來第一次這樣開誠佈公的說話,雖然當着這些有的沒的的人,然而內心的傷痛和心疼,彼此心照不宣。
江奶奶也在這當下落了淚,心再硬,再看得重利益,兒子到底也還是自己生的,她怎麼能夠不心疼?
江爺爺幾度想說話,卻又閉了嘴。
江甜甜左右搖晃着,貼着牆面站着,一會兒埋頭一會兒左看右看,對目前這狀況,她實在上不了心。感覺這一堆人,實在太搞笑,一會兒用報警威脅,一會兒又哭成一團,有毛病吧!
事兒哭完了,大家都發泄夠了,最終江家二老還是住了進來,連同江甜甜。
江奶奶再三保證,“甜甜是來這裡嫁人的,沒嫁人之前,她也會找事情做,不會一直賴在這裡啊。兮兮,你就看在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你就讓你妹妹住一段時間吧。誰家城裡親戚,會這麼趕老家來的親妹子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不能這麼說,這說出去,多難聽啊?”
“我又不需要保護什麼顏面,我何必在乎別人怎麼想?”江兮反問。
江母哭了一場,也是清醒過來了。喊了聲:“兮兮,別再說了,不會還空着一間房嗎?讓你妹妹住吧,她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能住多久啊?跟老人住一起,過不了多久,她自己會搬出去的。”
江兮深吸氣,不再說話了。
她就知道最後會變成這樣,她就知道最後大家都會偏向江家那邊。
所以剛纔那些行爲,真是有夠可笑的。
嶽著林看着這一大家子好像平靜下來了,這纔給李扶洲打電話過去,讓搬家公司把東西開始往家裡送。
隨後告訴江兮,已經開始搬家了。如果大家還沒平靜下來,那就先出去,在小區裡找個地方坐一坐,家裡就交給搬家公司的人,他們會有人整理的。
江兮點點頭,這才準備把大家都帶出去。
然而江奶奶不想走,誰知道他們出去了,待會兒還能不能進來?
嶽著林道:“老人家,馬上搬家公司回來很多人,那邊家裡的東西搬過來,所有東西都放在家裡,這上下太礙事兒,我的建議是先出去,你們一家人,也剛好有個空間和和氣氣平復一下心情,這邊,交給我和另一個朋友,會先幫忙把這邊整理一下,您看行嗎?”
江奶奶問江父:“一起出去啊?”
“那就出去吧,這裡人做事的習慣就是這樣,我們幫不上忙也不要打擾。”
江父說着,準備帶父母先走。
江父開口,江奶奶這才同意出去。
江甜甜在屋裡轉了一圈,看中了主臥,心想着主臥肯定是爺爺奶奶住的,直接就把自己的包扔進主臥的牀上,一個小箱子也推了進去。
那主臥大房間,她就跟爺爺奶奶定了。
反正她沒打算在這裡住多久,就住一段時間,等她搬走了,那房間還不是他們的?
江甜甜跟在後面離開,這邊走了,嶽著林留在屋裡等人,屋裡走了一圈,他就聽見江甜甜推着箱子進房間的聲音,一進主臥,果然呢,那丫頭把東西全都堆在主臥了,霸佔的意思很明顯。
嶽著林看看這行李,並不應該在這時候打電話給的江兮說這事兒,可這些東西他要是不打聲招呼就給挪外面去也不太好,所以,又給打了個電話。
江兮接到電話後,瞬間又上火了。
“你給她把東西全都扔出去,那是我爸媽的房間。”江兮大怒道。
嶽著林稍稍將手機從耳邊移開了些許,不知道爲什麼平時挺溫和一姑娘,怎麼面對家裡人的時候,竟是這樣暴躁。
她那脾氣真是說上就上啊,嶽著林低低應了聲,隨後掛了電話。
這邊把江甜甜的東西全都拉去了客廳,那邊江兮已掛斷電話,轉向江甜甜就怒問。
“你是不是想住我爸媽的主臥?江甜甜你能住進去就已經是對你最大的寬容了,你還想霸佔主臥?”
江甜甜下意識站在爺爺奶奶身後,江奶奶是看過一遍房間的,房子確實比西塘的還好,因爲這邊房子寬敞啊,西塘那邊實在太小了,就倆房間,雖然裝得無比漂亮,可有什麼用呢?多來一個人,還得打地鋪。
這邊房子最寬的就是主臥了,主臥裡還有個衛生間,那多好啊,單獨用的。
所以江奶奶也是看上主臥了,這會兒聽說江甜甜把行李什麼的都拉進去了,那很顯然,大家都是奔着那個大房間去的,大家都想住好的,這不過分啊,人之常情。
都是一家人,誰住誰讓,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兒,至於上火?
“你妹妹就是把行李放進去,哪裡就是住那了?不是說馬上搬家的到了嗎?我們的東西都堆客廳裡,那搬過來的東西往哪兒擺?”江奶奶出聲辯解道。
江甜甜不停點頭:“嗯嗯,我就是這麼想的。”
江母拉着江兮的手,“兮兮啊,你別太上火了,你消消氣,啊?”
江母是哭過那一場,覺得什麼事兒都通透了,就算老的來,一起住,她也沒覺得那麼難溝通了。
以前嘛,那是真不知道婆婆爲什麼對她那麼大成見。
幾十年啊,江家是真沒一個人提過,因爲她,江文強當年差點跟父母絕交。丈夫就是爲了要娶她呀,這份恩情,她就該用一輩子來償還。
江家爲什麼這二十幾年都沒提一句,怕也是因爲提了江母就會負氣離開江家。
但江母現在是徹底清醒,明白了。
她深吸口氣,江家到底還是她的家人啊。
“媽,你現在是一點都不生氣了嗎?”江兮臉色也是難看。“
江母輕輕拍了下江兮的肩膀:“這不是生氣不生氣的事,你這樣動不動就上火,這對身體很不好。不生氣不着急了,啊?”
這事兒,分明是江兮爲她鳴不平。現在反倒是江母反過來安慰她了。
江兮心底很無奈,這就是老一輩的思想。
看看父親,根本就不需要怎麼哄,母親自己感動得稀里嘩啦,並且還對父親感恩戴德,只怕是以後,母親依然要成爲江家的“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