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要怎麼解釋比較合適。
要是他朋友圈發的很頻繁, 桑稚還能以“刷屏”爲理由。
但他之前根本一條都沒發過。
場面定格幾秒。
桑稚絞盡腦汁地想着理由,默默收回視線,也表現出一副茫然的樣子, 點開資料設置瞅了眼:“哦, 我點錯了。”
段嘉許仍看着她, 神情帶了幾分意味深長。
“我本來是打算點, 不讓你看我的朋友圈的。”桑稚硬着頭皮解釋, “沒看清楚,就點成屏蔽你的朋友圈了。”
段嘉許:“……”
這什麼理由?
“就是,你懂吧。”桑稚說, “有些朋友圈的內容,不太好讓家長看到……我又懶得總分組屏蔽, 乾脆就直接……”
“我不說別的, ”段嘉許打斷她的話, 抓住其中的兩個字,“家長?”
“……”
桑稚極爲費勁地扯着理由:“那你看到了不就等於我哥看到了, 我哥看到了轉頭就告訴我爸媽了,我得從根源切斷嘛。而且我這都好久之前屏蔽的了……”
“你這沒屏蔽,我也沒見你發什麼,不好讓家長看到的——”段嘉許的指尖在她的手機屏幕上輕點,“東西?”
“……”桑稚伸手取消掉屏蔽, “我都刪了。”
“這麼一提, ”段嘉許吊兒郎當道, “小姑娘, 你的朋友圈怎麼什麼玩意兒都沒有?”
“啊?”
“也沒有男朋友。”
“……”
這暗示意味十足。
桑稚確實沒有發朋友圈的習慣, 偶爾發了一條,沒多久也會刪掉, 所以點進去就是空白一片。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剛剛也是隨口一提。
這麼一想,好像確實有種藏藏掖掖的感覺。
桑稚小心翼翼地說:“那我現在發一條?”
聽到桑稚的語氣,段嘉許也知道她今天的情緒不佳。他確實不太在意這些事情,漫不經心道:“不用,跟你鬧着玩呢。”
桑稚翻相冊的舉動停住,沉默着點頭。
過了好半晌。
桑稚沒忍住問:“你不介意嗎?”
“嗯?”
“我沒在朋友圈提過你。”
“故意的?”
“……不是。”
“故意的也無所謂,”段嘉許牽着她進了一家店,語氣鬆散道,“就算你不說,覺得我極爲見不得人,所以想瞞着所有人——”
桑稚反駁:“我哪有說你見不得人。”
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段嘉許側頭看她,眼眸璀璨,笑着把話說完。
“你也還是我家的。”
-
只工作了一天,桑稚就覺得腰痠背疼。回到宿舍,她洗漱完後,端了個盆泡腳,之後什麼都不想再做,直接躺到牀上。
還沒到桑稚睡覺的時間,但她就已經被睡意籠罩。
桑稚勉強睜着眼,回覆着段嘉許的微信。她退開,注意到家裡的羣有了新消息,分別是桑榮和黎萍,都發了個紅包,慶祝她找到了實習。
見狀,桑稚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她先發了個“抱住”的表情,隨後一個一個地點開,發現都已經被桑延領了。
桑稚耷拉着的眼皮瞬間擡起,當做是他誤領了,輸了個問號提醒:【?】
桑延沒回復。
桑稚等了好一會兒,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桑延依然沒回復。
反倒是桑榮爲了哄她,昨晚又發了兩個紅包出來。過了幾分鐘後,他還發了句:【臭小子,整天除了欺負你妹還會幹什麼?】
桑延仍然一句話沒說。
桑稚睡眼惺忪,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她伸手點開,發現這兩個紅包仍然被桑延領了。
加起來,整整八百塊大洋。
“……”
行。
行!!!!!
別說冷戰。
桑稚現在還想跟他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
接下來的幾天,施曉雨對桑稚依然是同樣的態度。
桑稚不管做什麼都會被罵。
比如,施曉雨讓桑稚去裝杯水。
桑稚第一次裝常溫的被罵了,第二次先問了句“您要熱的還是冷的”,她反倒回了句“這還要問的嗎”。然後桑稚按照她上次的要求,倒了杯溫的,依然被罵。
再比如,按照施曉雨的要求,找的素材,畫出來的稿子,她總能找到挑刺的地方。
桑稚修改了好幾次,被她接連罵了好幾次,到最後她才用着極爲勉強的語氣,說了句“算了就這樣吧”。
仍舊是不滿意的姿態。
偶爾跟寧薇聊天,也聽她提起了幾句,找的實習有些不合意,但依然堅持着工作。
桑稚也不想就這麼半途而廢。
她的生活變得比上課的時候還要規律。
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再然後就是回宿舍睡覺,別的任何事情都不想幹。
有時候脾氣上來了,桑稚琢磨着合同還沒簽,要不然就直接不幹了。又覺得被虐待了這麼多天,現在就撂擔子走人,一分錢都拿不到格外吃虧。
時間一晃,就到了週五。
桑稚中午跟同事一塊叫了外賣,吃完之後,她收拾了一番,把盒子拿出去扔。走到樓梯間的時候,恰好看到施曉雨靠在窗邊打電話。
她的聲線偏柔,說話也緩,跟在桑稚面前完全不同:“我咋覺得這小姑娘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啊?還挺聽話的,被我這麼刁難也沒怨言,我也沒見她跟公司的男同事說過什麼話……誒,我都不好意思這麼欺負她了。”
桑稚頓了下,沉默着把垃圾扔掉。
施曉雨沒注意到她,仍在跟電話那頭的人聊天:“說的也是,不過按你這麼說的話,這男的也很渣啊,你換個唄。”
她沒再繼續聽,轉頭回了公司。
桑稚到廁所洗了手,想着施曉雨的話。
看來,這些天來的針對和謾罵,都是帶了私人情緒的。
但她真不認識施曉雨啊。
難不成是惹到了哪個同學,然後施曉雨是那個同學的姐姐?
不管怎樣,如果是工作上的問題,桑稚覺得自己還能忍。但現在已經明確,對方就是刻意地在針對她,她就一絲一毫都不想再忍受了。
桑稚回到自己的位置,打算午休。
施曉雨也已經回來了,此時拿上位置上的毯子,打算去沙發那邊睡一會兒。公司裡只有一張沙發,也向來是她在用。
看到桑稚趴到了桌上,她的腳步一停:“誰讓你睡了?”
桑稚側頭:“還沒到上班時間。”
施曉雨:“讓你找的素材找好了?”
“沒有,”桑稚盯着她,平靜道,“但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頭一回聽到桑稚回擊,施曉雨還有些不適應,她皺着眉,手掌在桌面重重拍了下,惱火道:“你先找完,我趕着用。”
桑稚:“哦。”
施曉雨的表情緩和了些:“快點啊。”
桑稚又補了句:“不找。”
“……”施曉雨說,“你說什麼?”
“你要真着急,你可以自己不午睡,現在去找。”桑稚的脾氣向來不好,此時還是按捺着火氣說的話,“不然,這加班費,你給我出?”
-
因爲桑稚的態度,之後施曉雨的行爲明顯要更惡劣了。
覺得合理的,桑稚還會忍着。覺得施曉雨是沒事找事的,她也會面無表情又禮貌地迴應幾句。中途施曉雨去上廁所的時候,萬哲和何朋興忍不住過來跟她搭話。
萬哲:“你今天吃炸.藥了?”
何朋興:“牛逼啊,你不怕她之後更加針對你啊?”
桑稚翻着文件,無波無瀾道:“忍着照樣被罵,我還不如給她找點不痛快。”
何朋興:“好。”
萬哲:“幹得好。”
何朋興:“但我不敢。”
萬哲:“我也不敢。”
“……”
爲了新來的三個同事,老闆張輝決定組織個聚餐,當是迎新party。所以今天的下班時間格外準時,施曉雨想刻意給桑稚找點事情做,也沒找到理由。
聚餐的地點在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廳。
在張輝面前,而且還是下班時間,施曉雨也沒太放肆,沒再刁難桑稚。
這一場結束,一行人決定到附近的KTV放鬆一下。
桑稚不太想去,但見其他人都去,她也不好意思提出要走。想着過去呆一個小時,就找個宿舍門禁或者別的什麼理由,先一步離開。
路上,桑稚聽到施曉雨在跟張輝說:“輝哥,我朋友打算來找我,讓她一起來,行不?”
張輝笑呵呵的:“可以啊,人多熱鬧。”
桑稚沒把這太當回事兒,走在後邊,沉默地在微信上跟段嘉許說自己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沒多久,桑稚見到了施曉雨口中的朋友。
是許久未見的姜穎。
在這一刻,桑稚也突然想起了一開始爲什麼會覺得施曉雨眼熟。她的臉漸漸跟在火鍋店的時候,攔着姜穎瘋狂舉動的那個女人重合上。
桑稚坐在KTV的角落,情緒很淡,盯着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的姜穎。
兩人目光撞上的時候,姜穎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桑稚也裝模作樣地露出個笑臉。
其他人唱歌玩骰子喝酒,桑稚只跟着玩了一會兒,就回到角落坐下。不知不覺,姜穎就坐到了她的旁邊。
她看上去很正常,臉上帶着親近的笑容,溫和道:“聽說你才大一?”
桑稚裝沒聽見,不吭聲。
姜穎:“這麼小就出來工作了啊?”
“……”
“跟個什麼都沒有的男人在一塊,開心不?”
“阿姨,”桑稚啃着面前的花生米,“我要真缺錢呢,我去找份家教,或者是出去外面打個暑假工,都比在這公司實習來錢快。”
“……”
“沒別的意思,你要就想說這個,我先提醒你一下。”桑稚擡頭,笑眼彎起,“不然你說的累,我聽着也煩。”
姜穎臉上的笑容斂住,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往嘴裡灌了好幾口酒。也許是因爲周圍在場的人多,她也沒做出多激烈的舉動。
桑稚低頭看了眼時間。
姜穎:“你父母能同意你跟他在一塊?”
桑稚沒應。
“你覺得他真喜歡你?小姑娘,認真跟你說一句,這個男人,特別缺愛。”姜穎輕聲道,“你對他是不是挺好?”
“……”
“任何一個人,只要對他好一點,他都能把這種感覺誤以爲是愛情。”姜穎說,“我看你確實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的,但你如果跟他提分手,你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不?”
桑稚低頭玩手機,一聲也不吭。
姜穎用指尖輕輕戳了下她的手臂:“他會覺得,沒關係,你能找到更好的就好。”
她的心臟像是被紮了根刺,脣角用力地抿了下。
“然後呢,”姜穎慢慢地說着,“你這樣的人,他能找出千百個。”
桑稚這纔開了口,輕聲道:“你來找我說這些話,有意思?”
“被我戳到痛點了啊?抱歉哈。”姜穎嘴裡的酒氣格外濃郁,有些難聞,“我就是看不慣他,好心提醒你。你說我沒事兒針對他幹什麼,因爲他爸開車,把我爸,撞死了。”
“我知道。”
姜穎一愣,突然大笑起來,全身都在抖:“這事兒,他告訴你了啊?他還好意思說啊?——可真夠厚臉皮的呢。”
“現在5012年了,”桑稚語氣無波無瀾,“一千年前連坐制就廢除了,阿姨。”
沉默好半晌。
姜穎僵硬地扯起嘴角,涼涼道:“那我找誰怨?如果是你家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覺得你不會變成我這樣?”
“段嘉許的爸爸犯了罪,”桑稚說,“所以法院判了刑,他會因自己所犯下的罪——”
姜穎猛地打斷她的話,冷笑:“得到懲罰?”
“……”
“我爸本來能活。段志誠那個畜生,撞了人之後逃逸,”姜穎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因爲怕坐牢,怕受到別人的指指點點,跳樓自殺了。”
“……”
“你說,他受到了什麼懲罰?”
“……”
這事情桑稚也是第一次聽說。
先前聽段嘉許說,他爸爸成了植物人,她也以爲是因爲那場車禍,造成的雙方影響。
良久。
桑稚擡睫與她對視,語氣輕輕的:“那段嘉許,不也是受害者嗎?”
-
桑稚找了個理由離開,姜穎沒跟着出來。她的心裡憋得慌,一時也不想回學校,到附近買了份章魚小丸子吃。
沒多久,她收到段嘉許的微信:【在哪,我過來接你。】
桑稚給他發了個定位。
這兒是個小廣場,還算熱鬧。
有一羣人在不遠處玩輪滑和滑板,桑稚坐在旁邊的小石階上,把章魚小丸子吃完。她把盒子放在一旁,悶悶地打了個嗝。
她想着姜穎的話,莫名有些失神。
開始回想着這段時間跟段嘉許的相處。
他是對她很好的。
什麼都遷就着她。
她想做什麼都陪着去做。
她不願意的事情,他也不會強迫。
他對她很好。
這樣還不算很喜歡嗎?
但從第一天在一起的時候,桑稚就很清楚。
他們的喜歡,應該是不對等的。
他是一時興起也好,是日久生情也好。
只要他有一點點喜歡她,好像也就足夠了。
桑稚忽地站了起來,盯着別人嬉嬉笑笑地玩着滑板。
注意到遠處有個男生牽着女生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是怕她摔了,然後猛地被她親了一下,表情愣住,面紅耳赤地鬆開手。
結果兩人一起摔了,卻都在笑。
桑稚莫名也跟着笑。
她又看了好一會兒,段嘉許纔給她發了個微信,跟她說到了。桑稚給他回覆着消息,問着他具體位置,沒多久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桑稚把手裡的盒子扔掉,站到他的面前。
段嘉許上下觀察着她:“喝酒了嗎?”
桑稚搖了搖頭,擡眼看他,突然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不?”
段嘉許眉眼一挑:“問。”
桑稚:“你爲什麼喜歡我?”
聞言,段嘉許愣了,好笑道:“這還有什麼原因?”
桑稚頓了下,輕輕地哦了聲:“也是。”
“怎麼了?”
“沒怎麼。”桑稚低下眼,忽地鬆開他的手,翻着自己的包,從錢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這個給你。”
“嗯?”
“我之前辦的卡,裡面有一千多塊錢。”桑稚慢慢道,“我上學期參加的那個比賽,我們組拿獎了,然後把獎品賣掉,分了錢。我還做了幾份家教,不過有點少,加起來沒多少錢。”
“……”
“獎學金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如果拿到了就轉進去。這個工作如果我能堅持做下去,應該也有兩千塊錢,”桑稚說,“到時候也會轉進去的。”
段嘉許有點反應不過來,喉結上下滑動着:“爲什麼給我這個?”
“就想告訴你,”桑稚鼻尖一酸,輕聲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所以你不用找別人對你好。
我能永遠,毫無保留地對你好。
段嘉許歪着頭,低下眼看她:“這是要包養我的意思?”
“……”
“但怎麼說的這麼委屈?”
段嘉許從口袋裡把自己的錢包拿出來,放在她的手心裡:“拿這些錢,給自己買漂亮的裙子穿。”
而後,段嘉許接過她手裡的卡:“這個,就用來包養哥哥。”
桑稚擡頭看他。
“這錢給的還不少,所以,”段嘉許的心情似乎不錯,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往她耳邊吹了口氣,“老闆,你想幹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