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熬過了最難捱的時期,餘麟認爲自己若再次見到他時應該可以心如止水了。餘麟挽着張小琪的手走上清晨佈滿迷霧的塑膠跑道。
第一個學期即將過半,每年這個時候的雲城,清晨都是霧氣繚繞的樣子,一直要等到太陽出來那霧纔會消散。
此時,空氣裡有一股嗆人的味道,餘麟用水袖捂住鼻子,悶不吭聲。自從發現自己無法擺脫賈磊以後,餘麟更加不願與人說話。這是怎麼了,她自己也說不太清。或許是自責,這種感情就像一個魔咒一樣糾纏着餘麟,尤其到了夜晚法力就會更強。
過去的一段時間,餘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無論走哪裡都躲着見人,也包括張小琪在內。可是,就連這樣想簡簡單單的存在在只有一個人的世界裡,餘麟都覺得十分困難。終於,好不容易情況好轉了一些,她才又跟張小琪在一起。
而此時,張小琪對餘麟突然而至的古怪仍然好奇不已。
“餘麟,你怎麼回事,爲什麼之前總是避開我?我叫你你也不答應?”
“抱歉小琪,我只是想一個人。”
“你說的話我不明白。”
“我心情不好,所以我想一個人。”
“你這條肥魚果然一條憂鬱啊,我真的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
“誰說我憂鬱了?”
“你幾天不理我們,就不能讓我們八卦一下嗎?”
“那你也別叫我肥魚。”
“唷,看不出來啊,小麟。他這麼說你你不反對,對我倒反對起來了。”
餘麟不知道哪裡竄上一股火氣,加快了腳步
“這就是我不想跟你們說話的原因。”
“不叫就不叫嘛。”
張小琪還當之前那句是句玩笑話,沒想到餘麟當真了,只好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她。
週一,雖然操場上霧氣漫漫,可依然能夠從人山人海的操場間分辨出高一學生的片區和沒有班主任巡視而吵鬧不斷的班級。每個週一都是這樣,班主任忙着驅趕還在跑道上慢悠悠走着的自班學生,爲了班級的考勤評比,班主任們真是傷透了腦筋,然而做學生的還覺得和老師“鬥”其樂無窮,一個個調皮搗蛋的躲開班主任就要敲打在他們身上的書卷,再向班主任擺出一個勝利的姿勢,惹得班主任無可奈何。
然而這天早上,有一個班的班主任例外。剛進高一片區,餘麟她們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一陣訓斥聲,那聲音聽來怪嚇人的。
走近一看,一個個子並不高的男生站在他班隊伍的最前面正垂着頭啜泣,面前個子同樣不高的老師訓斥得抑揚頓挫,像音樂廳裡的指揮家。
“哇,這麼恐怖,是哪個班的呀?”餘麟不禁問道。
“不知道,還好我們不在這個班。”張小琪事不關己的說。
“這個班的人真慘,這老師好厲害。”
幾乎每個途經此處的學生看到了那個哭的稀里嘩啦的男生都會忍不住對他表示同情。後來朝會開始了好一會兒,都還能聽到隊伍裡對此窸窣的議論聲。
有人說那個班主任特別刻板,有人說他簡直是個暴君,對他班學生要求特別嚴,據說每天早上給他班學生打考勤還拿着跑步用的秒錶,每天的清潔都由值日生一個人完成,而且罵起人來一點情面也不留,他認爲是錯的就一定要你認錯了才肯罷休,還有人說,曾經他班有個學生,只因爲跟他頂了一句嘴,竟然被要求寫一萬字檢討,後來那個學生的家長來求情也沒用。那個學生一直寫到凌晨才被放回家。
餘麟不禁毛骨悚然,她多慶幸自己不在那老師班裡,雖然尚不知道他是哪個班的班主任。
**臺上的教務主任通過大喇叭向全校學生髮出口令,不過因爲之前一直專心聽後面的人說話去了,餘麟根本不知道教務主任說了什麼,於是不明目的的跟着隊伍往操場一邊平移。
就在這時,餘麟又聽見剛纔那個班主任命令他的學生走快點的聲音。他的嗓門真的很大。餘麟尋着聲音望去,試圖弄清是哪個倒黴的班級,不料餘麟忽然從幾個姍姍來遲的男生中間瞥見了賈磊,他好像正注視着她。
“糟糕!”餘麟發現自己再次看見他,還是無法心如止水,不過那種羞愧感,總算消失了。
“餘麟。”
餘麟聽見背後有人在叫她,餘麟慌忙轉頭,原來是許白玲。
“餘麟,上次多謝你了。”
她又提自己上當的事,餘麟不喜歡向哄騙得逞的人賠笑臉,顯得有些不高興。
“幹嘛笑得那麼開心。”餘麟並不期待答案的問。
“賈磊主動跟我說話了。”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餘麟很想擺脫她,不過她似乎很想向餘麟傾吐。
“你知道嗎,賈磊很難得對女生笑的,你猜他怎麼着,那天我上樓的時候,剛好他一個人在那兒,看見我來了就神經兮兮的對我笑,我當時好驚訝,我就問他說‘幹嘛看着我笑?’,然後你猜他怎麼回答!他回答說‘你說呢?’我哪知道他幹嘛對我笑!但是我真的好高興。”喂,餘麟,你說他是不是很奇怪嘛?”
“嗯,可能吧。”餘麟敷衍道。
“然後我就說,‘你很奇怪誒,平時從來都板着臉,怎麼忽然會笑?”
“結果他就一個人垂着頭悄悄笑,他真的好可愛。”許白玲一邊形容,一邊模仿着他的動作,整個人就像完全陶醉在賈磊的笑容裡。
餘麟回想着許白玲的話,試圖從她的話裡看到他的樣子。昏黃的玻璃窗,只有他們兩人的教室,他坐在窗邊的座位,藏着臉安靜而含蓄微笑着的樣子,她在他附近調皮的回答他的問題。
看來確實是自己誤會了。餘麟望着濛濛白霧,如釋重負的停下,絲毫沒有想到引發他的反常舉止的可能就是張小琪放進抽屜的那張紙條。
朝會結束以後,許白玲說要給她看一樣東西。餘麟被許白玲拉着一路跑回教室,累得只想一屁股坐下。
“什麼東西那麼非得這麼弄得神秘?”
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裡一個人影都沒有。餘麟靠在門框上問。
“你進來啦,我給你看。”
許白玲蹦蹦跳跳回到她的座位,精力十足的樣子彷彿剛纔那麼一段路都不是用她自己的腿跑的。她從課桌底下拿出一本練習冊般大小的白色本子,舉在手中向餘麟比劃。
“看到沒!”
“啊?就這麼個東西呀。”餘麟失望得很,還以爲是什麼稀奇寶貝呢,原來就是一本普通琴譜。
“餘麟,你別啊呀啊的,我告訴你,這可是賈磊的東西!”
“你能不要這麼花癡樣嗎?他的東西多了去了,你隨便從這兒拿一件都是他的。”餘麟說着,順手指着賈磊的課桌。桌面上七零八落散着筆和草稿紙。
“你過來好好看看。這個比那些都有紀念意義。”
“爲什麼?”
餘麟從白玲手中接過琴譜,用打印紙做的封面,只寫了曲名《悲愴》——是賈磊的筆跡,方正瀟灑的字體,看不出什麼特別。再翻開裡頁,和普通琴譜一樣,一串串豆芽瓣。餘麟硬是沒看出什麼特別的來。
於是,餘麟把琴譜還給許白玲。
“怎麼,還沒反應過來呢?”白玲驚訝,“你怎麼這麼笨!那天你在的!”
許白玲努力提醒她,但餘麟還是對有關他的一切都試圖表現出無關緊要的樣子。
“不就是他的東西麼,瞧你這樣,至於麼。”
“餘麟,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麼,爲什麼我會拿到這個東西?”
“你們不是在交往麼,有什麼好奇怪的。”
“交往!我還希望呢,若要真的在交往,你覺得他會離我這麼遠麼。”
“反正跟我無關,你哪兒弄來的我也不想知道。”
“你真不想知道還是跟我裝呢?”
“真不想。”
“那我不告訴你了。”
兩人一前一後坐下,背對着許白玲,餘麟問道:
“白玲,我挺好奇的,賈磊有什麼好值得你喜歡的,你這麼在意他?”
餘麟問許白玲的這個問題,與其說她好奇許白玲的這股勁頭,不如說是爲了給自己打一劑消炎針。
“如果說假話呢……”
“我不要聽假話。”
“好吧,那我告訴你實話。實話是,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歡他,從初中我就喜歡他。所以,我不會讓別人把他搶走的。”
“白玲,現在說這話,會不會不合適?我是說,我們應該專心學習。”
白玲會心一笑,然後回答說:“可是,賈磊是我的動力。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一想到他還那麼認真的學,我就算厭學也得學下去。”
“有那麼嚴重麼。”
“我只是舉個例子。餘麟,我剛纔說的話可要保密哦。”
“嗯”餘麟點點頭,有點心不在焉。
許白玲卻有些意猶未盡,搖晃着餘麟的肩要她猜琴譜從哪裡來的。可是餘麟把她能想到的全都踩了個遍也沒猜到。
許白玲在餘麟身後偷偷的笑,餘麟終於忍不住向她詢問結果。
這時,許白玲倒保起密來,後來許白玲看出餘麟有點生氣了,才告訴她,她到鋼琴教室裡無意在琴凳裡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