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曹衝說出“我肯做”的時候,眼中滿是堅毅。衆人看着那還如同孩子般的曹衝、甄芯,內心多少有些羞愧。
一個孩子如何會有這般成熟的思想?一個孩子如何會這般毫不畏死的堅決?
他們不知曹衝爲何回答的這般斬釘截鐵,可秦始皇聽到曹衝的答覆時終於有了惶恐之意,“曹衝,你敢!”
甄芯笑了起來,秦始皇隨即喝道:“你笑什麼?”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甄芯輕聲道:“老子早將擺脫權術掌控的至理之言告訴了世人。秦始皇,你可以和女修般,用慾望操縱世人去做一切,可世人若有大無畏之心、再不懼死,你能奈何?如今曹衝心意已決,你再用以往慣用的伎倆,不覺得太可笑一些?”
風雪寒。
甄芯的言語迴盪在四野,衆人聞言忍不住有些赧然,他們回想自己的一生,暗想哪怕再是縱橫捭闔,但真論一顆心的堅定,是否比這兩個孩子要強呢?
“甄芯,我該如何去做?”曹衝陰沉的臉上帶絲黎明的曙色。他用盡全力不能阻止秦始皇去傷害親人,心中着實傷悲,在聽到甄芯有方法的時候,內心再沒什麼迷惘。
甄芯輕聲道:“老子曾言——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這本是在教世人解脫憂患之法,可惜的是,老子只傳世人清靜自然的法門,這法門需要多年的磨礪……”
她說話間,緩緩盤膝坐在空中。她本如幽靈般輕飄無依,但在盤坐之時,周身光芒大作。她並不是如神靈顯現時頭出光環,而是身軀近乎透明,透明的軀體內,又有許多光線和光點連接。
衆人望見,哪怕再是學識淵博之人,亦感覺這女孩和仙人下凡般。單飛望見卻是心中微震,當年他得魏伯陽指點、初證武道時,已能觀照身體內部的經絡,直到龍宮天塔時,他才能瞭然洞徹身軀的組成,這才能用緣起性空之法化空成組。觀照的極限,他的身體組成和這女孩本無兩樣。看來軀體似由皮肉筋骨血組成,實則再往細分,就是光線和光點的凝結。
換句話說,世人本體均是這般!
怪不得釋迦曾言——奇哉,一切衆生皆具足如來智慧德相!
釋迦不但能證得這般境界,看起來對這個普世的結論還有着極爲肯定的答案。
甄芯不過十來歲的年齡,如何能做到這點?
單飛尋思間,甄芯又道:“我有速成證道之法,眼下示現給你。”
衆人驚異中帶着激動,哪怕再是博學之人亦是不由凝神以觀,因爲這本是從未有過的奇緣,單飛亦是全神貫注的傾聽。
“人體是因能量匯聚而出,亦可說由氣組成。”甄芯正視曹衝急劇變幻的臉色,不緊不慢道:“這種氣並非常見的呼吸之氣,而是天地間神秘、永恆的力量。精通呼吸法門的武學高手,可憑藉呼吸催動人體內部之氣,進而調動部分潛力。”
在場有武學高手微有點頭,暗想這女子說的頗有道理。
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真正的武學高手自然不止習練筋骨肌肉,而是力求身意天地相合,這才能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道。
“可這種調動不過是買櫝還珠罷了,是世人對人體的業氣進行磨礪。”
甄芯說話間,衆人就見她體內光線變幻莫測,時而如流雲出岫,忽而似風起雲涌,蔚爲奇觀。
他們對這個世界或許有所瞭解,但如今想來,對自身內在如何存在卻始終一無所知,這不正是如女孩所言的買櫝還珠?
“人體之氣有業氣,智氣之分。”甄芯清晰解釋道:“業氣和世間紅塵般,繁華迷目,可秦關漢月,終隨塵土。業氣再是習練,最終的結局亦不過如秦始皇般,成就不死之身。”
衆人聽到女孩的這般解釋,困惑中又有醒悟之感。哪怕水銀海的女修,亦是靜寂無言,似也在認真傾聽那女孩所言的道理。
“不過這種不死之身終究亦會完結,業氣完結,不死之身亦會完結。不過他完結的時間要很久,或許要千年之久。”
衆人驚詫,暗想這種習練雖不能說是永生,實則和長生不老沒什麼區別,一人若是到了這種境界,夫復何望?
甄芯似將四野衆人的神色盡數看在眼中,隨即又道:“可這不過是佛家所言的造業。業有善、惡、不善不惡之分,如秦始皇這般造業,就如洪水猛獸般存在世間,對世人只能增加苦難。心存貪嗔癡等念,就是惡業的起源。”
衆人暗叫慚愧。
秦始皇冷哼一聲,眼珠不停的轉,他知道這女孩對他很是不利,偏偏他對這女孩又是無可奈何。聽這女孩說的長生理論,旁人若有所悟,他內心感覺這女孩完全是胡說八道,千秋霸業本由萬世枯骨組成,這纔是人世不易的法則,管什麼洪水猛獸,只要我能安穩的統治這個世界何用管別人的洪水滔天呢?
他自是不甘束手待斃,只在竭力的聯繫女修,思索着應對之法。
“如果所造之業不善不惡,自比惡業要強上許多,不過亦終究如山川大海,或有巍巍壯觀,可山有崩、海有枯竭,一切仍如夢幻泡影般。”甄芯又道。
衆人聽聞,竟有意興闌珊之感。四野中人,或專營一生、或自詡才能、或心懷大志、或已成就了極大的功業,暗想人世若全如這女孩所講,百年後、或不等數載就化爲夢幻,那所爲終究還有什麼意義?
甄芯竟似看出衆人的困惑,輕聲又道:“惡業如崩,善業最終雖亦如夢幻泡影,可善業卻好比滄海之筏,終究給世人脫離苦海帶來一絲希望。”
單飛心中微動,感覺甄芯不像個女孩子,而極像個得道的高僧。
當初他曾找甄氏家主甄逸瞭解甄芯的情況,就聽甄逸說過,有小白馬寺的得道高僧爲甄芯超度時,說甄芯根本不用超度。因爲按照佛教理論,超度是將那些沉迷苦海之人引渡到彼岸,可甄芯自己就到岸了,何須超度?
這個甄芯小小年齡,如何會有這般道行?
單飛想到這裡,倒更佩服神農所爲,就如白蓮花般,這亦像是神農創造的奇蹟。
“可真正解脫苦難的方法並非依仗業氣,而是發現自身的智氣。”甄芯又道:“世事無常,智氣真在,智氣本是天地永存之氣。世人只有真正證悟這點,纔會去僞知真,破除顛倒夢想,通達彼岸得到解脫。”
單飛聽到這裡,神識更清,暗想這道理聽似不同,實則和單鵬所尋的天之本源很是相近。
“智氣何在?”曹衝立即問道。
甄芯微微一笑,她身現的各種光線光點倏然變幻匯聚到身軀正中的位置,其中霍然有條藍色的光帶上下延展開來,連地接天。
衆人訝異,因爲在甄芯身上那條藍色光帶接連天地的時候,他們竟然看到了此生從未有過的景象。
他們說不出看到了什麼,但內心卻是着實震撼不安。“不可思議”四字,正可說明他們此刻的心境。
單飛心中震撼。
旁人似懂非懂,他卻從這女孩的傳道中悟得極多,在那條光帶顯現時,他從那條光帶中竟似看到了宇宙!
宇宙又非宇宙,而像是無盡奇幻的空間在不停的演變,成、住、壞、空般的幻滅。
甄芯讓所有人看到的是這世界虛幻的一面?
單飛內心激盪,倏然盤膝而作,旁人不懂甄芯如何做到的這點,他因早有身成就,要如甄芯般做到並不爲難。
很多事情絕非看到就能領悟,他要進一步的體會,就需要證得。那一刻,他甚至忘記了水銀海、秦始皇和眼前的危機,因爲相對更玄奇廣博的世界,這些事情反倒變得微不足道。
“業氣和智氣原來可以互相轉換?”在很多人驚詫不解時,曹衝領悟道。
甄芯露出笑容,“你說的很近真相,可你更應該將智氣看作種子或母體,業氣不過是智氣的幻相罷了。”
曹衝只是略加思索,就道:“可我等通常是以業氣爲真,以智氣爲幻,或者在我們的腦海中,根本沒有智氣的存在。這就如……”他竭力想要形容,最終道:“鼠目寸光!我等一生只執着眼前的事情,卻從未去想這些事情之後的存在。”
甄芯微笑道:“曹衝,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看起來和曹沖年齡彷彿,但這種語氣更像個諄諄長者。
“世人多是執迷眼前的事情,根本不信這些的存在,更不要說證得存在。”滿是期望的看着曹衝,甄芯鼓勵道:“可你本性聰穎、少染於塵,死而復生後更明白了太多的虛幻泡影,此時不證,更待何時?”
曹衝那一刻臉上竟然陰沉盡去,如甄芯般盤膝而坐,身上倏然有光芒凝聚,不過片刻光景,他的身軀亦變得開始透明,其中亦有光線、光點閃爍,可和甄芯不同的是,那些光線和光點外,卻有黑氣繚繞,糾纏在光線光點中,隨時要將那些光芒吞沒,佔據曹衝的整個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