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香心驚。
外洞出了問題,不然張遼聽到她的喊聲後沒有道理不迴應!
她離開不過是炷香的時間,油燈還未熄,外洞那些人手爲何會驀地失去了聯繫?
白蓮花也出了意外?
這怎麼可能?
當初她和白蓮花對峙的光景,已知道這如蓮花的女子絕對有非同一般的本領,白蓮花加上張遼、邊風一幫盜匪,有誰能這快讓這些人失去反應?
孫尚香不解。
她和旁人般,遇到這種事情都是驚凜;可她和旁人不一般的地方是——她並不如旁人般急急的衝去看個究竟。
遇到危險後惟有冷靜才能救得性命。
左手持着油燈,孫尚香右手指尖觸碰在新月刀柄上。手腕輕揮時,新月刀出,她已用刀尖在石壁上劃了個“十”字。
每過十步,她就用新月刀在石壁留下一處刀痕。
她探尋內洞時,只有一條道路斜斜向下,無窮無盡般。在返回的時候,她本不用做這種看似多餘的舉動,不知爲何,她偏偏覺得有必要進行這般操作。
因爲她心中居然閃過會迷失的感覺?
這裡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孫尚香看了眼油燈,發現油燈內的燈油似乎都已燃幹,偏偏油燈還在燃着,散着昏黃而神秘的光芒。
這亦是奇怪的事情。
她明明知道此間險惡難測,看了眼油燈後,不知爲何,偏偏分心想起了和單飛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我認識你嗎?
——我想……我們、不應認得。
這是她和單飛見面後彼此說的第一句話,她清清楚楚的記得。
在單飛和她做了約定時,單飛說了——我們“這次”的約定,你一定要記得。她那時聽到這句話時不安中又有些失笑。
單飛的意思好像是她忘記了什麼?
不可能!
她記得和單飛經歷過的每件事情。
在見到單飛的第一眼時,她就知道少年的與衆不同。無論單飛如何蓬頭垢面的站在那裡,他和那些盜賊還是不同的。
白印、陸六他們是盜匪,她一眼就看得出來,做盜賊久了,總會留下點草莽的氣息。因此在喜兒幾乎一箭射死白印時,她出手將白印拿下。
當時丹陽大亂將成。
她必須用雷霆手段將一切禍患扼殺在未萌。
三哥不懂事,可她必須懂得。從年幼起,每次見到孃親的淚光時,她就立志和孃親一般承擔起孫家人的重任。
沉甸甸的重任!
父親身死,大哥因此而遭遇匪夷所思的禍端,孃親勞心而終,可孫家不會倒下去,因爲還有二哥和她孫尚香在。
有人要攪亂丹陽。
她敏銳的察覺到這點,在拿下白印後,她立即讓陸六去將他們的老大叫來,她懷疑這幫人驀地到了丹陽,和丹陽的隱患有關。
單飛和喜兒侃侃而談時,她已知道單飛和要顛覆丹陽的勢力不同——這根本是個看破世俗的人,怎會去考慮陰謀顛覆着什麼?
她站出來後本想致歉——喜兒太過妄爲,總做些衝動的事情,可在單飛望來的時候,她心中突顫。
單飛認識她?
她以女兒敏銳的心思覺察到——單飛看着她的目光絕非初見。
——我認識你嗎?
她不由問出了這句話,她從不記得單飛,單飛爲何看着她卻像熟悉的模樣?
那時單飛就將她當作是晨雨?
暗道陰森。
孫尚香緩步前行。如今危機籠罩,她本該集中精神應對的,爲何她偏偏想起很多許久以前的事情?她分心之下,並沒有留意到油燈似乎散發着異樣的光輝。
迷離又清晰。
不會的!
單飛那時候不應該把她當作晨雨,如果單飛把她當作晨雨的話,之後和她見面的時候,就不會有那種刻意疏離的表情。
心愛的女人出現在眼前,他會有些異樣的舉動,單飛像是曾經認識她,卻沒有當她是心愛的那個女人。
單飛是誠懇的,她從未見過這般誠懇的男人,他對誰都不想以險惡之心揣度,他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彼此真誠相待;可單飛又是聰明的,他知道自己的願望不可能實現,他沒有埋怨,只是知道在什麼場合做些他堅持的事情。
清楚中帶分無奈,無奈中又有着寬容。
她刻意讓單飛擔當丹陽郡丞的那一刻,她知道他是爲難的,可他又沒有推辭什麼,或許在他的心中,因爲慈濟堂的事情,他欠她孫尚香一個人情?
之後的事情如電般閃過腦海。
她很是擔心單飛有些應付不來,哪怕有人送信前來,將單飛的一切背景說個分明。
送信的人是單飛的敵人?不然爲何在那種時候送來那樣的一封信?
她知道單飛是曹操的人,可她從來沒有擔心。除了大哥外,單飛是第二個能讓她心安的男人。
記得在冥數荒島上,她聽單飛說過——每個人的身份或許不同,但每個人的本心只有一個。本心不壞的人,無論站在哪個陣營,郡主不會對其出刀的。
她那時心中慼慼然,知道遇到個讀懂她的男人。
讓他離去!
這是孫家的事情,她孫尚香必須扛下,可她又深知自己扛不下,她面對的是如同山嶽般的勢力,她只憑一把刀無論如何都是扛不下。
讓他離去!
那時候的她除就要救親人外,只剩下這個念頭。
這是孫家的事情,沒必要讓這個知心的男人再次冒險。
偏偏他能看穿,偏偏他沒有離去,他只是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就溫暖到她的心裡面。
——我已遵人所託做了勸說,而我的想法始終和郡主一樣,摯愛的人有難,你不會旁觀,我亦不會!
她有難的時候,單飛沒有離去,單飛有困難的時候,她亦不會旁觀。
哪怕單飛摯愛的人不是她。
輕吻到脣邊,看着他的尷尬不安,她故作淡然時卻有心酸。經歷過出生入死的磨難,她和他之間,還隔着如同銀河般的天塹。
她明白大哥的意思,大哥一方霸主,豪爽中難免弄權,想到的第一件事還是捆住單飛——用姻緣捆住單飛。
和白蓮花不同,那是個一定要佔有的女人。可她孫尚香喜歡一個人,卻只希望他能得償所願。
只盼他平安喜樂,早點見到他最愛的女子。
精神恍惚,油燈迷離。
孫尚香微微的吸氣,讓自己提起精神來。
單飛應該回來了!他爲何始終未迴轉?他遇到了危險?她既然想要幫手,眼下就絕不能再有什麼意外。
此間很是危險,她卻始終沒發現什麼異樣。
估算着自己離外洞不過數丈的距離,孫尚香悄然止步,屏住了呼吸,早吹熄了油燈。
外洞陰森黑暗。
不對!
她和張遼等人到了外洞時,雲夢澤是陰天,卻絕未到黑夜,外洞爲何如何黑暗?
有沉雷聲響遠遠的傳來……
要下大雨了?這種時節,如何會下起這般的大雨?
孫尚香暗自驚心,側耳傾聽外洞的動靜。
無人!
根本沒有任何人呼吸的聲音,
張遼他們去了哪裡?他們絕不會拋下她不理,荀攸、白蓮花或許會,張遼卻不會,能讓單飛稱兄的男子,本有非同一般的擔當。
那他們有事了?
孫尚香心悸的光景,突然聽到洞外有“咕嚕”的聲響,像是有石頭滾了進來,孫尚香微微咬牙,閃身就要衝到外洞……
她已適應了此間的黑暗,察覺外洞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塊石頭還在輕微的滾動。
張遼他們果然全部失蹤了!
孫尚香那一刻心跳要停。
有三人閃身到了洞口,一人回頭向洞外笑道:“好在……”
閃電中,孫尚香見到笑談那人的身影時,本是僵凝的嬌軀驀地放鬆下來,等聽到那人開口說出兩字時,更是心安。
是單飛!
單飛回來了。只要他在,她就不會孤單,哪怕面對着生死難測的艱難。
有閃電劃過,照亮了洞中的情形。洞口站着三人,單飛、張遼還有個陌生的男人。
孫尚香才待招呼時,心頭驀地又是狂跳起來。
不對!
她在那剎那四肢冰涼,宛若墜入了夢魘,她一時間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可知道此間的詭異超過她的預期。
單飛和張遼並肩而立……這沒什麼問題,單飛回轉後,肯定會和張遼在一起。
但邊風那些人呢?去了哪裡?單飛爲何有說有笑的全不在意?
張遼身邊有個陌生的男人,那人瘦小枯乾,鬍子一把,可身材似未發育完全一樣……
此人是誰?
她孫尚香怎麼全沒有見過?
多出個陌生人不見得讓孫尚香難安,她不安卻是因爲——借閃電的光亮,她驀地發現山洞居然不是她進來的那個山洞,而單飛、張遼亦不是她認識的單飛和張遼,張遼和那陌生的男子對她均有戒備之意。
這種感覺聽起來極爲奇特,可孫尚香清清楚楚的辯別。
單飛還是單飛,真誠中帶着坦然從容。
可單飛絕不是如今的單飛。
閃電劃過!
張遼訝然的望着她,單飛驀地回頭見到她的那一刻,不認識一般。
單飛不認識她?張遼亦不認識她?不然二人見到她出現的時候,爲何如此驚錯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
孫尚香從單飛眼中清清楚楚讀出陌生時,心中大驚。她卻沒怕,有單飛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害怕。
單飛亦沒有畏懼,他的眼中閃過絲訝然,隨即撥開張遼的手掌上前兩步道:“姑娘,在下姓單,和朋友避雨路過這裡,你放心……”
孫尚香沒有放心,反倒揪心起來。
或許感覺到她的異樣,單飛忙道:“我們不是什麼好人……”
怎麼回事?
單飛爲何要這般說?這完全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的話語?
你不是單飛?你怎麼可能不是單飛?!你爲何不認識我的模樣?你不知道我是孫尚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尚香心中震駭,紅脣動動,幾乎用顫抖的聲音回道:“我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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