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極爲激動的望着單飛,眼中的情意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單飛移開了目光,略有不安的問道:“阿九,你見過九天玄女?”
阿九不知道單飛爲何會這般問,稍有猶豫道:“我沒見過,但我感覺到她和我在說話。我聽得到她對我說的一切。”
韋蘇提婆一旁道:“佛說人之神通中有種他心通,是說有些人根本不需要言語就可以交流,甚至隔得很遠,亦能和旁人進行對答。”
單飛心中微震。
他知道佛教中的確有六神通的說法,傳說中那是人的潛能發揮後的成果。單飛沒什麼六神通,但對人體潛能已在重新認知。更何況他曾用過許願神燈,對世上的奇異早有心理準備。
韋蘇提婆卻怕單飛不信的樣子,認真道:“此事絕非虛妄,因爲我清楚的知曉身毒真正的神僧有這般本事,不過他們與世俗少有往來,並不輕易展現這種本事。九天玄女神通廣大,會他心通並不稀奇。”
單飛喃喃道:“阿九,你只聽到她和你講話,如何認定她就是九天玄女?”
“她和我說的啊。”阿九辯白道。
韋蘇提婆不知單飛爲何留意這些事情,又解釋道:“月氏和九天玄女因緣很深,九天玄女借答娜向我們轉達心意很是正常。”
單飛不再言語,他表面平靜,內心實則激盪難言。韋蘇提婆方纔所言正是他和晨雨經歷的點滴往事,若是他沒有經歷過和孫尚香的患難時光,他幾乎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阿九就是晨雨。
但他偏偏知道不是這樣。
阿九絕不是晨雨!
如果阿九是晨雨,那詩言就在騙他,孫尚香的種種表現更是無法解釋。詩言沒有騙他的必要,孫尚香更不會。
單飛心緒如同海浪般的翻涌起伏,還能耐心詢問道:“後來呢?”
阿九眼圈又紅。
她對單飛傾注了一生所愛,因此在見到單飛第一面時就忍不住輕吻了讓她魂牽夢繞的男子,卻不知道這男人爲何始終沒有如夢中那般愛她。
韋蘇提婆見單飛居然還能保持鎮靜,暗想若是這件怪事落在月氏五部任何一個貴族子弟的身上,只怕那人無論真假都是認下再說,偏偏這年輕人居然還能如此冷靜,實在是少有的事情。
“後來的事情就開始和你有關。”
韋蘇提婆亦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我聽到阿九反覆說了夢中男人的事情,這纔開始對此事重視起來。但我雖身爲貴霜王,卻對世界的廣博更是敬畏。我感覺阿九夢中見到的應是中原的地方,你亦極可能是中原人。不過我知道不要說在這個世界尋找,就算侷限在中原找個人已是極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我要找的根本是個不知相貌的男人。那時候……阿九在夢中始終看不清你的相貌。”
頓了片刻,韋蘇提婆微笑道:“幸好這是九天玄女許下的姻緣。阿九對能找到你一直確信不疑,她也一直在向九天玄女請願。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極爲興奮的跑來告訴我,她的虔誠許願終於打動了九天玄女,而且九天玄女在夢中告訴她,這本是上天註定的姻緣,亦讓她在夢中看到了你的相貌。”
說話時,韋蘇提婆掏出一卷畫軸遞給單飛。
單飛緩緩的展開畫軸,見畫上繪製的男子幾乎可說是他的翻版。畫像工筆細膩,有着西方繪畫的精準,亦有東方傳意的神韻,就算他亂糟糟的頭髮都是畫的很具特色。
“這是阿九畫的。”韋蘇提婆感慨道:“她一直苦惱看不到你的相貌,因此找了貴霜各地的畫匠進行描繪,後來她又認爲那些畫匠難以盡意,索性自己學起繪畫。無論種那些花樹,還是習練繪畫,她的目的只有一個。”
他沒有說出阿九的目的,但知道單飛會明白他的意思。
阿九聽到這裡略有羞澀的垂着頭,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瞧着單飛的臉色。
單飛看着那畫像,神色很是凝重。
許久,他才捲起了畫軸問道:“那後來呢?”
韋蘇提婆自詡識人,卻也看不穿單飛的想法。凝望單飛良久,韋蘇提婆終道:“阿九雖不是我親妹妹,但月氏一直當她是最親的人。”
阿九微微咬脣,低聲道:“大哥,女人總要嫁人的。”
韋蘇提婆啞然失笑,“我不是要將你一輩子留在宮中的意思。我是想說,我那時立即想幫你這個最親的妹子去尋找畫中人,不想你當時卻說不用。”
“爲什麼?”單飛立即問道。
韋蘇提婆沉聲回道:“因爲阿九說九天玄女告訴她了,她夢中的男人應該不久後就會到貴霜,而且應會先在通玄廟出現。”
單飛心中微震。他那時只想到一個問題——他能出現在通玄廟本是因爲孫鍾所爲,那九天玄女如何會預知他能到了貴霜的通玄廟?
韋蘇提婆嘆道:“這件事着實匪夷所思,但爲了答娜,我是無論如何都要留意此事。因此聽到答娜這麼說,我立即命人快馬傳畫通玄廟,讓通玄廟的聖僧多加留意,說你是九天玄女派來的使者,見到你後,請他們務必留下你了。”
單飛這才明白那些僧人爲何那般盛情挽留,一來是因爲九天玄女的緣故,二來還有貴霜王的吩咐。
“答娜卻是一刻都等不及,她說你既然會出現在通玄廟,爲何不到那裡等你。”韋蘇提婆無奈道:“我這個妹子任性起來,我亦是攔不住,只能由着她前往通玄廟。之後……你們就在路上相遇,倒不用多說了。”
阿九聽到這裡,連連點頭道:“就是這樣,大哥,你說的很清楚了。”看向單飛,阿九楚楚可憐道:“這件事聽起來雖是稀奇古怪,但我絕不可能和大哥串通起來騙你,你就信了,好不好?”
她祈求的時候很是楚楚可憐的模樣,伸手想要去拉單飛的手,卻又不敢。
韋蘇提婆暗自嘆息,心道緣分兩字實在難以盡言,答娜在宮中呼風喚雨,對男子不假顏色,甚至對他這個大哥都會發起脾氣,唯獨對單飛纔有這般模樣。
“殺人容易,愛一個人,有時卻是很難。”韋蘇提婆喃喃道。
單飛終於看向了阿九,“因此你說高僧給你算命,說你命中有個生死劫難的事情,並不確實?”
阿九面紅耳赤道:“我不是想要騙你,一開始我就說了,這是九天玄女許下的姻緣,但你不信啊。”
單飛輕輕嘆口氣,並未多說什麼,卻留意到韋蘇提婆聽到他的言語時似神色有異。不過韋蘇提婆不等再說什麼的時候,遠方有悅耳的鈴聲傳來。
鈴聲動聽,韋蘇提婆卻是雙眉微軒道:“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他話未落,人已離開了桃花林。
單飛見其身法極爲靈動,意識到這個貴霜國主的功夫亦是不差。韋蘇提婆以阿育王爲偶像,自是處處向阿育王看齊。傳說中,阿育王本是身毒最強的戰士,只憑一根木棍就可獵殺獅虎,這個韋蘇提婆看起來亦不會遜色太多。
桃花林很快靜了下來。
阿九嘗試走近單飛,見單飛略皺眉頭,立即止步道:“好啦,我就是怕你不信,這才立即找大哥來和你說。我雖騙了你,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總不會和小女子計較的,對不對?你就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單飛看着楚楚可憐的阿九,內心很是不忍,終於道:“你沒做錯什麼。錯的是……”
“你也沒做錯什麼。”
阿九會錯了意,伸纖手掩住單飛的嘴脣。雖是羞澀,阿九還是執着的看着單飛道:“以前的事情讓它過去吧。我們……我們想想以後的事情就好。”
她這般言語已是大膽表白,但她終究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已是低細難聞。
單飛卻是心情極爲複雜,緩緩問道:“在公主看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不要叫我公主。你和以前一樣,叫我阿九就好。”阿九含情脈脈的看着單飛,“我大哥也沒有向你自稱本王啊,他和你一直都和家人一樣的說話呢,叫公主好生分的呢。”
單飛沉吟道:“阿九,這件事很是複雜……我……”
“我知道你一時間恐怕難以接受,但你知道我沒有騙你就好。反正我們以後的日子還有很長……”阿九見單飛皺眉,咬脣道:“這件事其實也簡單。佛說人間有前生今世的,有些人有着數世的姻緣,我和你應該是前生彼此相愛,我沒有忘記你,這纔在今生又找到了你,可是你……”
可是你好像忘了我。
阿九心中微酸,不想說出這種話來,轉瞬開心道:“但我們終究還是見面了,這比什麼都要好。以後你無論留在貴霜,還是迴轉中原,我都不會反對,只要你帶着我……”
她不等說完,就聽鈴聲再響,蘇拉站在桃花林院牆的木門處道:“公主,貴霜王有旨,請單飛前往殿堂商議,是極爲緊急的事情。”
阿九一怔,這裡本是秘地,不經她允許,誰都不能進來。可聽蘇拉說的緊急,阿九眼下心情大好,倒也沒有計較,只是道:“好的,我和單飛一塊去。”
“貴霜王只請單飛前往。”蘇拉低聲道。
阿九微怔,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
蘇拉見狀終道:“事情有關貴霜的國運。”
阿九聞言,俏麗的臉龐突然變得蒼白起來。